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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虚华殿,殿前两个侍女正在洒扫。

      这里位于望月峰之上,望月峰为罗浮宫内最高山峰。

      平日里这里少有人至,裴煜一向不许人打扰他的清净。纵使两山掌教和四大长老,也只能有要事方至。

      在虚华殿长大,对于岁禾来说,已经是相当大一份殊荣。

      在告知来意后,侍女们打量她一眼,进去禀告。
      殿门打开,一个装扮华丽的侍女被簇拥出来。那女子十分端丽,眉眼间皆是傲气。

      那是裴煜身边的侍女,明玉。

      明玉自她生活在虚华殿时,就不甚待见她。以往岁禾不明白这份敌意从何而来,直到她看见裴煜和泱姬在一起,才心领神会。

      明玉喜欢裴煜。其实不止明玉,几乎虚华殿所有女人,对裴煜多多少少都有些倾慕。

      这么姿容姣好,修为超群的男子,换谁都忍不住动心。

      明玉对她的刁难,以往只能收着,在她被赶出虚华殿后,这份怒意自然也不必再掩着。

      “按照宫门规定,除两山长教和四大长老,无人有资格来这虚华殿,你此番擅闯此处,是何来意?”

      明玉看着她,又似没看她,眼神虚虚落在一处,眉心不悦皱起。

      “我有要事要禀告宫主,请放我进去,我要面见宫主。”岁禾知道她的心思,懒得跟她纠缠,简明扼要说明来意。

      “你可知每天想见宫主的人何其之多,你有何要事,可禀告四大长老,长老们依事情轻重大小,自会决定是否通禀宫主,轮不到你一个小弟子来这里觐见。”

      岁禾就知道她要说这番话。

      可她不能跟长老们说。她若是说,南境在半年后就要灭亡,且灭在魔的手中,所有人都会当她失心疯关着吧。

      谁都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魔的存在。

      千年以前,紫皇带领四境境主一起,将魔君诛杀在了西部凉州鬼域,魔族也在那场战乱中被各修士诛灭。

      世上哪里还有魔族的半点影子。现在天下太平,谁会相信她,谁会相信半年后的一个预知。

      “别说这么多,若你还关心南境所有人的存亡,就麻烦你进去跟宫主说一声,就说岁禾在这里等他。”

      明玉狐疑地看她一眼,随即笑得更欢。

      “你一个弃徒,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又是你想接近宫主的把戏。奥,我知道了,两年前你被逐出了虚华殿,你心中一直不甘心,想要重回这里,这两年间,你无数次求见宫主不成,就想出这种把戏,想求我们放你进去。我看你还是别做梦……宫主他根本就不想见你。”

      裴煜根本不想见她,她是知道的,只是他到底在顾忌什么,他为何狠心至此,她就不得而知了。

      两年前自她从虚华殿走出那一刻,虚华殿的门永远地在她身后关闭。此后传来他闭关的消息。

      他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般,再未如往日那般出面新弟子的考校大会,也再未出现在任何重要场合。彼年的岁禾想不通,也曾以为是沉疴的宫规所致,在很思念他的时候,也一度如今日这般闯上望月峰来,可是无一不是被拦下,被赶走。

      竟是连他一面也未见上。

      可是没时间了,半年后魔族就要入侵灭了南境,关键点还在于她的师父,裴煜。她必须尽快见到他,并把魔族的计划告知于他。

      裴煜既然已经出关,必定知道她来此找他,明玉不让他见自己,想来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还是得靠自己,另想他法。

      裴煜不愿意帮她,那她只能靠自己了。

      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强大自身吧,尽快恢复修为,再阻止魔族危机。

      裴煜的事,就随他自己吧。她也不再作此奢望。

      如今大道成神,需分九阶:练气、筑基、金丹、元婴、藏幽、化神、合体、半神、真神。

      前世她已修炼到半神境界,还是被人破了功法,身死道消。

      她如今只是筑基后期,红衣莲火心法仍在她脑海中,按心法修炼,突破金丹期,只是迟早的问题。

      要想修炼,得先解决身体中毒的问题,看来还是得多跑几趟药庐。

      药庐里,有着南境浩瀚的典籍医书。

      于是这日傍晚,在上完符箓课后,岁禾又来到连翘的药庐。

      “你自己翻看,别把柜子里的书弄乱了,看完记得归于原位。”

      连翘把典籍阁的钥匙给她,随后关了门。岁禾在一排排架子前翻找,皆是些伤毒书物。

      书架大概有十排,每排有七层书籍,书上都落了灰,岁禾随手抽出一本书,书上泛黄,有些字迹都已经认不清了。

      灰尘有些呛鼻,岁禾咳嗽两声。耐着性子,一层层翻找。

      其实直到她成北境之王,也没有解决掉体内的鸩羽之毒。而是强行用红衣莲火心法将它压下去了。但此法终究有弊端,在她已经半身境界后,根本无法修炼,更无法成神。

      那一日寒风呼啸,有一人执笛而来,一曲笛子破了她的功法,将她魔气尽除。随后,她被中州人用乱箭射死。

      而那个吹笛人,戴着面具,始终看不清面容。

      既然笛子可以克制她体内魔气,魔气因毒而生,那么,她体内之毒,必定有法可解。

      她一排排翻找过去,音律是可以治疗她体内毒气的吧。

      医书里,有关于笛子的记载吗?

      夕阳西沉,直到典籍阁里光线变暗,她也没翻到她想要的书。

      这里没有关于音律治毒的记载,更没有专门对笛子的描述。

      岁禾揉揉发酸的脖子,关上典籍阁的门,打算下次再来。

      经过药庐右边,那里看病的人已经散了。

      药庐后面是典籍阁,前面则是几间铺子,一间问诊,一间治伤,一间抓药。

      很多人间界的疑难杂症,人间界的大夫搞不定,那些穷苦的病人,就会绕过南境与人间界的分界线,不远千里来到此处,找罗浮宫的“仙人”救治。

      仙人们不是这么好求见的。罗浮宫的金匮阁也只为宫内人开放。为了救治更多的百姓,宫主下令开了这个药庐,设在罗浮宫边缘,一来可以种药材,二来可以救治普通凡人。

      连翘平日就在打理这间药庐。给凡人们开膛破肚,或者抓药救治。

      此时已是傍晚,岁禾把钥匙还给连翘,准备离去,发现药庐那里,一个年轻弟子在看火。

      小炉支起一罐汤药,药汤的香味顺着风吹到她的鼻子里。

      年轻弟子一下下地摇着扇子,正在专心致志看火,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她突然有些眼熟,他怎么会在这里?

      正准备走,却被那人叫住。

      “师姐,等一下。”卫长宁停住手中动作,将扇子放在一旁,朝她这边走来。

      “师弟也在这里。”

      见他脸上有汗,朝这边走来,岁禾也不好继续前进,索性停下来,看他准备说什么。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师姐,师姐是来抓药的吗?”

      “算是吧。”
      其实抓药喝药,她是常年在这里驻扎的,只是来了这么多次,没有遇到过这人罢了。

      他点点头,欲言又止了。
      岁禾准备走了,这个麻烦的弟子,她不想与他再有牵连。

      “师姐着急离去吗?”
      “嗯。”
      “师姐身上的伤,好些了吗?上次你不肯收我的药,长宁一直心生愧疚。后来在剑学堂遇到你,见你言谈清楚,该是好多了。”
      “谢师弟挂心,伤已经无碍,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着,岁禾又要离去。
      “等一下。”
      “又有何事?”岁禾顿住脚步,这个奇奇怪怪的弟子。
      就见弟子垂手,说道:“还没谢过师姐,上次为我在学堂上解围。”

      解围……
      说的是朱夫子的的剑课吧。

      “那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是为了你,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观点罢了。”

      岁禾转头,却见那人眸中光芒暗淡下去,良久,才喃喃自语地说:“……是吗?”

      药香的清苦味飘来。
      几只小蚂蚁,正在抬地上掉落的药渣,一只蚂蚁掉了队,焦急着来回打转。

      岁禾转身离去。

      听到那人说:“这样也好,是我想多了。你没事就好。”

      学宫没有课的时候,岁禾会来出岫山后的药庐。

      药庐是一位女长老打理的,女长老名叫连翘。

      长老虽四十多岁,可保养得当,长得十分丰腴美艳,掌管药庐,更掌管金匮阁,是四大长老之一。

      岁禾被罗浮宫宫主裴煜从山脚下捡来后,大多时候散养在连翘这里。可以说,连翘相当于是岁禾半个母亲。

      “半个母亲”大多时候在金匮阁忙活,少部分时候在药田里看顾她的药草。

      傍晚十分,岁禾踏着夕阳来到药田边,径直进了药田边的一方药庐。

      药庐由稻草和木材搭建而成,看起来十分简陋,唯有上方蘑菇似的造型还算独特。

      岁禾进药庐里面,连翘正躺着她的美人椅上吃蜜饯,两个小药童在她身旁忙活着,一个在给她扇风,一个在给她递盘子。

      “弟子给连长老请安”岁禾屈身行礼。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挥退两个药童,连翘从椅子上起身,打量岁禾。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来我这药庐的吗?说什么只有剑修才是真的修士,现在是想通了?”

      岁禾颔首:“年少时是我不懂事,辜负了您的心意。虽然当不了医修,多学点药理总没错。”
      连翘狐疑的眼神在她身上绕一圈:“你是又闯祸了,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弟子不敢。”

      “我知道了,是你的毒又发作了,对不对?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平日里裴煜他也不管你,还不是只能送到我这里养着,喝汤补药。去吧,药庐给你炖着你要的药。”

      “你体内之毒虽无药可解,喝了这药,至少可以养着,避免发作。”

      她从小身体弱,全靠连翘给她调制的药。虽然连翘看起来有些严厉,但对她还是很关心的。

      喝完药,岁禾开始问道:“师父他出关了吗?”

      “你说裴煜那个冷脸狂魔啊?谁稀罕他出不出关。”连翘嫌弃地说:“反正现在罗浮宫大小事务有两山掌教打理,他就是一个挂名宫主,他出不出关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岁禾知道她非常关心师父。师父幼时丧母,几乎也是连翘陪着长大的。

      只不过随着裴煜年长,两人之间才生分起来。

      “师父他闭关两年,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不知他一个人在虚华殿会不会冷清。”

      岁禾说这番话,其实在心里盘算,想要知道裴煜是否出关,若是已经出关,那她若做之事才有可能。

      果然听到连翘说:“他早已出关,前些天还召集我们一起去往虚华殿,只是他不让我将这话告诉你。你若想他,就自己去虚华殿,看他会不会召见你吧。”

      果然如此。他竟早已出关。岁禾心中沉杂,压下思绪,跟连翘告别。

      裴煜。

      再提到这两个字,已经是一百年后。

      这是她曾经的师父,也是自己前世唯一爱过的人。

      这个永远一袭白衣的男子,坐在虚华殿的上空,像一轮高高的明月,望着西北角的天空。

      那时她还不知道她将来在南境都要为此人牵绊。

      做王做了多年,从来杀伐果断,年少时,却曾在南境为情所伤过。

      那是曾经的自己,也是那个已经“死去”的自己。

      那时候自己被裴煜所救,像是一只幼虎被人类领养,自然对此人生出好感,并心生依赖。面对此人的忧愁,她自己也忧愁起来。

      她想要了解他,承担他的心事。

      “你有什么心事吗,师父?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开心呢?”

      幼年的她,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绕着他转。

      他在殿后练剑,她就坐在秋千架子上一荡一荡望着他,他在读书练字,她在旁边喂小鸟吃糯米糕,他在虚华殿中批阅折子,她自觉趴在旁边的矮几上陪着他。

      “这些折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后山抓蚱蜢呢!芙蕖她们抓了好大一只。”

      那时自己嫌无聊,趴到他的膝前,不住央求着他。

      被他毫不留情扒拉开。

      明明师父看起来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脸上却毫无笑意,终日只是对着一堆折子,和这些老气横秋的长老们。

      “师父跟我一起出去玩吧。后山的桃花开了,一簇簇可漂亮呢,桃花飘到金碧溪里,还有小鱼过来叼花呢!”

      “连翘姨田里的乌麻熟了,好多紫色衣服的弟子都去帮忙收乌麻!,今天我跟芙蕖、流岚她们一起去看,好热闹呢!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每当她这么叽叽喳喳说着,他总是冷言冷语说一句。

      “走开些。”

      走开些。幼时的她,看不懂他眼里的嫌弃,木木愣愣走至一旁,靠着虚华殿内的天井睡着了。

      有时候她在跟院子里的蚱蜢玩,有时候跟飞过的小鸟讲话。

      她说:“师父他讨厌我。”

      有一年冬天,天降大雪,她一个人在天井旁睡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砸在她身上,覆了她一身。等醒来时,迷迷糊糊中有人抱着她。她发着很烫的烧,冻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是她看见那个常年不苟言笑的少年,抱着她,一路狂奔。

      “别睡,岁禾。”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焦灼的神情,也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是你吗?师父。”

      幼年的她呆呆望着他,他的鼻子真挺啊,直直的鼻峰,下面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眼睛瞳孔很深,像夜里的深空。

      她那时甚至觉得幸福,她居然看到了师父,师父正抱着她,在雪地里飞行。

      “别睡!”她的手被捏住:“你不是想去后山看花吗?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

      “真的吗?可别骗我。”

      年幼的她轻轻叹息,眼睛已经睁不开,她想,她大概是快死了,所以才听到师父跟她说这些话。

      “不骗你。”

      那人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随后将她更紧地抱入怀中。

      也许他也是曾经爱过自己的吧,只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爱罢了。

      岁禾在心中一呻,回想往事。

      这场大病以后,师父陪伴她的时间多了,有时候甚至会带她一起去出岫山的后山看冰佶花。那一串串火红的花招摇在晚霞里,十分美丽自由。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她问出那句话,他没有回答。

      在她以为一切都会好时,在多年后,在她生日那天,她被赶下了虚华殿。

      一切毫无征兆,他只说按照罗浮宫的惯例,弟子十五岁这日就要离开虚华殿,去往出岫学宫学剑。

      她走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以为只是惯常练习。可当虚华殿的侍女将她拒之门外后,她才慌了。师父是真的将她逐出门外。

      他不要她了吗?那时自己一遍遍在心内猜想,可是没有答案。她一遍遍前往虚华殿,他一次次避之不见。

      这是为什么?他怎么可以突然就不要她了。明明前一天,他还给她过了生日,还在横梁上,守护她,直到她睡着,才离开她的房间。

      岁禾想不通,后来索性也不想了。铺天盖地的剑课压垮了她,她在众人的奚落里,度过了余下的两年。

      这两年里,她一次都未见过他。

      他冷冷淡淡地对外界宣布闭关,从此连四大长老都没见过他。

      他闭关了,自然也不会知晓她的苦难。

      她一度很恨他,恨他对自己的残酷无情,恨他对自己的置之不理,她从一个幸运儿,变成众人嘲讽的对象。这恨,一直延续到天祁二百一十四年的冬天。

      也就是她重生的这一年。

      这一年,裴煜死了。同整个南境一起,葬身在魔族的焚烧大火中。

      这一年冬天,魔族派了族内最美的女子,泱姬,过来与裴煜和亲。

      她们伪装成隐族,隐族圣女与罗浮宫宫主早已被指腹为婚 ,泱姬堂而皇之进入虚华殿,也堂而皇之赢得所有人的喜爱。

      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泱姬是魔族,大家赞叹她美貌善良,医术高超。所有人都喜爱她,包括裴煜。

      只有岁禾,痛苦不堪,心生醋意。她无法忍受所爱之人移情别恋他人。她一直在反抗,甚至惹下许多祸端,直至被裴煜厌弃。

      裴煜大婚那日,南境被魔族吞灭,一场山火毁灭所有。

      她不知道裴煜有没有后悔,他看她的最后一眼,似有悔恨,似有痛苦,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师父爱过她吗?直到他死去,她都没有搞清楚过这个问题。

      虽然当上北境之王的她,情爱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但想到那人时,心上还是会往下沉一下。

      现在离灭国还有半年,不管他如何看待自己,这里是她们共同生长的地方。她还有重要的人要守护,她不能让小怜和连翘那些人死去。

      人生虽无常,也应好好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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