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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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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那人一步步逼近,岁禾大脑飞速运转。
侍女小怜是看着她被这伙人拖入太苍囚牢的,按照时间推算,这会她应该早就将铭藏长老带来救她。
可等了这么久,哪里有半分救兵的影子。
“大师姐,你在想什么?你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那人笑着,艳丽的唇角染上一丝恶毒,在离得很近的地方,她忽然停住脚步。接着昏暗的地牢内,一道雪亮的光划破黑暗。
一丝冰冷,贴住岁禾的脸。
“别动,小心这剑划伤你。”
那人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极具关心,岁禾却知道,她越是这样,越表示她很生气。
她从小与叶芙蕖一同长大,两人年纪相仿,且都是罗浮宫的“翘楚”之辈,叶芙蕖是罗浮宫掌教之女,她是罗浮宫宫主唯一的关门弟子。两人生来就是要被比较的。
“其实我不明白,你从小样样比不过我,无论是容貌还是武功修为。可大家最喜欢的,还是你。我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缥缈的雾气。
“我是掌教之女,而你只是一个弃儿。若不是宫主下山时发现你,你早就被饿狼叼走吃掉了。”她顿了顿说:“你五岁进罗浮宫,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宫主看中,还当了宫主唯一的徒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你明明是个废物,根骨不佳,用了多少天材地宝,都无法修补好你。你修炼一直很差,同期弟子都已筑基,甚至结丹,而你十十五岁才筑基,你是宫主之徒,宫主也帮不了你。
眼见她越说越激动,岁禾快速在心中盘算,她此刻逃是逃不出去的,只能期望暂时别惹恼她,先听听她在说什么。
其实叶芙蕖有些地方说的是对的,年少时,自己在南境被师父捡到,收为徒弟,并做了大师姐,一路身份尊贵。
但自己的修为实差,差到,师父他放弃了自己……
叶芙蕖叹息:“你处处压住我,这也就算了。宫主是大家的宫主,我也不跟你争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勾搭小师弟?”
说到这里,叶芙蕖手中之剑气得抖动几下。
“你听我说,你误会于我,我与他无半分瓜葛。”
刀贴在脸上,差点划破她脸上的皮肤,岁禾虽不爱打终日打扮,但绝不想脸上留疤。
既然祸事是因那师弟救她而起,眼下将此心结解开,才是正事。
叶芙蕖手上刀柄顿住,想来是听到她说话有所思考,岁禾决定趁热打铁,沉声说道:“你仔细想一想,若他真跟我有什么,在我被你们抓来后,他应该有所动作,而不是无动于衷,对吗?”
芙蕖抬眸看向她,问:“你想说什么?”
见她听进去,岁禾解释道:“第一,我并不喜欢你口中这位小师弟,我与他初次相识,何谈喜欢;第二,师弟他也不喜欢我,他甚至不知道我姓甚名谁;第三,他救我是出于道义,他既做了这侠义之行,更不应受你污蔑!”
贴在脸上的刀松了几分,岁禾道:“你既然喜欢他,就该相信他,他愿意救我,此人定是品行高洁,他能救我,此人也是修为卓越,一个修为卓越品行良好之人,对付幻海花阵,是可以从阵中闯出来的,你说对吗?”
叶芙蕖沉默,手中之剑松了松,投去一个所有若思的眼神。
眼前之人如此伶牙俐齿,似乎哪里变了一番。
“你即使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他。眼见不一定为实,你一直知道的。”
这句话,终于说动了叶芙蕖,她手上刀柄就要往下滑落,岁禾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可滑落没几寸下,却迅速贴上她的脸颊。叶芙蕖一双眸子如刀锋割人:“就如你所言,你们真的没发生什么,我今日也绝不会放你出去!”
“一旦你出去,你会告知宫中长老,罗浮宫礼法森严,长老们不会放过我,我爹更不会放过我。”
叶芙蕖下了结论:“所以,还是在这里结果了你吧。”
“等下!”利刃将脸上已刺出薄薄一层血珠,着实有点疼。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叶芙蕖不耐烦地瞪她。
“有一言你必须要听我说,不然你会后悔的。”
却见本应该被威胁的人,眸中却没有丝毫害怕,而是指指她的手腕处。
“你这是何意?”
“你还是看看你的两腕处,再说吧。”
叶芙蕖在疑惑中,一手保持剑贴脸的姿势,一手掸开自己的衣袖,左边手腕处,一条细细的紫色纹路赫然顺着她是手臂往上蔓延。
是毒!
她杏仁眼朝她一瞥,很快反应过来:“是你下的毒!”
“是我下的毒。”那人丝毫不惧,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
“什么时候的事?”贴在脸上的刀刃这时不知是松开还是继续深入肌肤,一时陷入僵持。
“从你一进入这个地牢开始。”
竟是这么早的事!叶芙蕖暗暗吃惊,这个修仙废柴什么时候会用毒了,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你竟然会下毒,解药给我。”叶芙蕖试着调息经络,果然灵气游走不畅,不知这是什么毒,竟会不知不觉中缠住人的灵气。
“你可知我为何修炼不佳?”那绑住的人淡淡问。
“为何?”
“……呵,你会知道的。”却见那人抬眸,死气沉沉的眸中,光华闪过,良久,叶芙蕖听到那人的声音响起:
“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
一炷香后,岁禾回到自己的住所莺歌小筑。
这里是离出岫学宫很近的一处住处,由两间正房和一处后院构成。
岁禾依着记忆,一路曲折回绕,躺倒在自己绵软的被窝中。直到深陷柔软的被子,才踏踏实实感觉到神魂和七窍归位。
她如今是真的活过来了。
真真实实活过来。
这里是终年阳光馥郁的南境,而不是常年积雪的北境龙山。
被子上水洗晾晒过,有阳光轻软的芳香。这里不再寒冷阴郁,不再需要燃烧壁火,也不再因寒冷而身体蜷曲。
一切都是舒展,和自由的味道。
侍女小怜推门而入,将汤药递给她,小口小口喂她喝。
“是不是这药太苦,阿禾你怎么要哭的样子?”
面对小怜的不解,岁禾也只是轻轻摇头。
眼前的少女略带稚气,穿着一身鹅黄衣衫,大概十三岁的样子。在前世,南境被灭国时,是这位少女救了她。化生成本体形态,鹿灵,一路奔逃,躲避战火,将她载往中州。
最后倒在南境和中州交界之处。
“活下去。”后来无数次,在她站着权力的巅峰,站着龙山顶上的九阙宫殿,她都会想起小怜的话。
活下去。那是人生中,为数不多,关爱她,甚至为她牺牲性命之人。从此中州寒夜漫漫,北境风雪肆虐,她一个人在尸山血海里载浮载沉,除了陪伴她左右的几个下属,再无一人肯真心待她。
那个伤痕累累的鹿灵和眼前这个少女的摸样重合。
还好她们都还活着,还陪在彼此身边。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只要活着,即使眼下身躯灵力地位,根骨不佳,又有何防?只要活着,如今南境被覆灭的悲剧或许可以改变。
脸上的伤经过处理,应该不会留疤。捆仙索伤了的根骨,养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岁禾坐在桌子前喝小怜收集来的花蜜。馥郁的香味让她不自觉闭上眼睛。
活着是真好,这里也是真好,这里不用晨起去操兵练马,也不用去处理复杂的政事,更不用兵戎相向、提心吊胆。
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的话……
小怜推门再次进来,跟她说道,卫长宁公子来了。
“谁?”
“卫长宁公子在外求见。”
卫长宁,她何时认识了姓卫之人。
小怜脸上羞红,有些忸怩作态:“……就是跟你传那件事的那位公子。”
是幻海花那个师弟吧,原来他叫卫长宁。
此时天色已晚,四月的天,此时早已黑透,只有窗外沙沙的风声,和偶尔的虫鸣。
岁禾不知他为何选择大晚上见她,这只会让两人更说不清。她可不想再与这位卫公子扯上什么关系。
“你去告诉他,不见。”岁禾交待小怜:“就说叫他以后别来找我。”
好不容易打发走叶芙蕖,她不想再惹任何麻烦。
过了会,小怜回来跟她答复,将她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岁禾,并摊开手,手中有一个碧色的瓷瓶。
岁禾打开,一股药香味扑鼻而来。
“卫公子说,他知晓叶师姐她们的所作所为,感觉十分难过,替她们向你道歉。同时,献上碧灵髓给你疗伤使用。”
十分难过?惺惺作态罢了。
“你去把这个瓶子还给他。”岁禾腹诽:“我们这里天材地宝应有尽有,不需要他在这里假慈悲。”
“这……”
小怜走后,原本空荡的屋子彻底安静下来,不知为何,岁禾心中却隐隐不安。
也许是窗外的虫鸣太吵,也许是月光扰人心烦。
记忆中那双好看的眸子哀哀地望着她,软软的唇发出撩人的叹息。
“——师姐。”
岁禾心中一悸,她似乎想起来了。其实那天她被吸入幻海花阵里,恍惚中看见这位师弟提剑在劈花阵。无数伸展的枝丫朝他抽来,几乎将他的血肉贯穿。
他其实是有机会逃走的。在关键时候,他还是选择跟她一同坠入花苞。
遥远的记忆一点点拼合起来,岁禾记起那人苍白的面容,被花茎刺中,流血的肩背。以及在她吸入幻海花粉,神志不清软倒在他怀里……
那种肢体接触的,男人的气息。
他似乎对她有些动情,却在她冷冷的“我对你没兴趣”之后,一双眸子黯淡下去。
仿佛满天的星河破碎在花海里。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他脸上一点点退去的星光。
他是来救自己的。岁禾心想,直到最后天亮,花苞枯萎,他也没有动过她分毫,出花苞那一刻,她没有再去看他失血过多的脸,也没有再看他背后干涸的血迹。
她像是失忆了一般。
在南境时,她从来不再记起这位小师弟,只是记起了叶芙蕖她们一伙人对她的迁怒,并将这迁怒转化在了这位师弟身上。
一丘之貉。这是岁禾对此人最后的评价。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不记得这人曾经过来看望过她。也许真的在百年前的这个夜晚,他也曾披着星光将这个小药瓶送给她。
那时她怎么说的,她已经忘了。
大概仍是这一句吧。
——你去把这个瓶子还给他,叫他以后别来找我。
岁禾推开纱窗,却见窗前的小径上,除了小怜回来的身影,连只猫都不见,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已经走了。
岁禾心想。走了最好,省的以后多些事端。
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