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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暑气渐盛,叶坤在院子里做木工,无忧搬了个板凳,坐在遮阴的房檐底下喝冰茶,看鱼。

      “咦,缸里怎么多了条大……鲶鱼?”她问。

      门口半人高的土缸接了雨水,平日里叶坤打到好看的小鱼就放进去养着,游来游去别有趣味。今日缸底盘着一条没见过的大黑鱼,好像有长长的黑须,应该是鲶鱼。

      “随便打的,放缸里先养着。”叶坤随口答应。

      无忧却来了兴趣,盯着鱼舔了舔嘴唇:“要不晚上烧个鱼吧,这条看着肥!”

      叶坤放下手里的砍柴刀,擦了擦汗道:“那条鱼刺多,你不爱吃的。”

      无忧努努嘴,刺多的鱼她确实不喜欢,她盯着那条鱼喃喃道:“要不还是改日炖汤的好……”

      缸底的鱼抖了抖,更加缩成一团。

      日头渐晒,没一会儿叶坤的半袖沁得透湿。他站在院子里脱了衣裳,用井水擦身,无忧装作没瞧见篱笆缝里那些又害臊又想看的眼睛。

      自她被天雷击伤后,叶坤也不钓鱼了,日日在家待着。

      无忧已经可以下地了,叶坤又借口说天热要搭个凉棚让她方便乘凉。

      热是热的,但她知道,他是不放心她的伤。

      据说那道雷击中了他们的屋子,她命大,正好走到屋外,只是被震晕了。叶坤那日打鱼回来,见她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差点以为自己要成鳏夫了。又是替她寻医问药,又是重新典了房子。

      叶坤哄着她喝了许多凡人的草药,说来奇怪,伤倒也好得快。

      只有无忧自个儿知道那是道天雷,好在是她机灵,使了个风波咒叫那道雷打偏了些,否则这会儿也不知喝了几碗孟婆汤了。

      这道天雷来得蹊跷,她早想唤望月舒问问清楚缘由,只是碍于叶坤日日在家守着,叫她抽不出一点空闲。

      凉棚刚搭好,天已擦黑,无忧困在屋里点了灯看话本子。

      叶坤把她抱着的竹夫人扔到床角,拖着她去外头乘凉。院里他早早洒了水,将白日的暑气带走了些,踩着满地沁凉的月光,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掀开帘子,满亭生香。

      难为他刚典的屋子,不到半月就修整得比从前还舒服。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这么轻薄的澄水帛,用井水蘸湿了挂起来,水里泡了香料,别有一丝清凉的余韵。

      叶坤递来一杯冷香饮子:“改日闲了再挖个池塘做个水车,将水送进屋子里,凉风习习才叫爽快!”

      无忧坐在藤床上,抿了一口凉凉的荔枝酒,不禁感慨,这些凡人讲究起来,真比神仙还会过日子!

      还没滋润片刻,腰间忽地一热,他宽大的手掌隔着轻纱抚上。无忧轻轻扇着手里的绢扇,装作不经意地往旁挪了挪。

      两人一时无话,无忧扇着扇子,只觉尴尬。藤床发出咿呀声响,是叶坤脱了鞋袜躺倒在床上,无忧正思忖着找个什么理由回屋,身后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不知天上的人看我们是不是状如蝼蚁?”

      听了这话,无忧随口回道:“不是蝼蚁,蝼蚁尚且存在。”

      在天上的时候,往底下看只看得到云,哪里看得到人?

      静默片刻,身后那人道:“也对,九重天那么高贵的地方,底下的人哪里在他们眼里。”

      不知为何,无忧觉得叶坤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嘲讽。

      无忧放下扇子,一手撑着床榻仰头看天。夜里不用避光,叶坤将凉棚的顶掀开,四方的天上,点点星光,熠熠生辉。

      自下界后,无忧从未抬头看过天宫,原来对凡人来说,九重天是那样遥不可及,不自觉喃喃道:

      “我们看星星,也不过像萤虫之光。殊不知星宫之大,比我们所见天地更大上不知多少万倍,更不要说天河之远,哪里是……”

      话未说完,右腕被人轻轻一挑,顿时失去重心仰倒下去。还没来得及惊呼,已被人压在身下,遮住了那四方的天。

      这番动作,肩头轻纱已径自滑落,莹莹雪肤在月光中更显得粉妆玉琢。叶坤的眼神毫不避讳地游走在她身上,无忧只觉被他看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热得发烫,不自在极了,只能伸手遮在胸前试图推开他。

      叶坤唇角勾起,捉住纤纤玉腕毫不费力地反扣在床沿上,凑近他娘子耳畔问道:

      “娘子如此清楚,莫不是那天上的仙不成?”

      一阵风起,山岚入帐,叠在一起的人影跟着晃动。避无可避,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与呼吸,无忧甚至能数清楚他浓黑的眼睫,夫君的眼眸比月光更温柔更幽长。

      无忧扬起下巴,在叶坤的唇上轻轻一啄,旋即像蝴蝶般翩跹飞过,嗤嗤一笑。

      鱼缸里翻腾起水声,叶坤扬起手挥了一下,无忧笑尚在唇边,嘴已被牢牢封死,仿佛一只躲闪的蝴蝶被人捏住了蝴蝶翅膀,任是扑棱翅膀也飞不出去。

      叶坤的身躯似一堵墙般,压倒在她身上,任无忧如何想要推也推不开。

      “啪”地一声脆响,将陷入混乱的俩人惊了一惊。

      刚做好的竹床的床沿断了一角,竟是被叶坤生生掰断的……

      无忧红着脸:“夫君这张凉塌做得不扎实。”

      叶坤似笑非笑,挪离开去,无忧在心里默默叹气,坐起来整了整滑落得衣裳。

      两人静坐,十分无聊,无忧打了个哈欠,叶坤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长的竹子。

      原来他刚刚挑了根笔直的竹子做了支竹笛,这会儿放在嘴边吹起来。

      笛声滞涩,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无忧自幼拜入无极上虚玉空玄洞九霄灵圣门下,丝竹管弦样样精通。她深吸一口气,轻轻靠过去:“夫君累了一天,这会又吹这劳什子做什么,休息罢!”

      叶坤闭着眼睛吹完整整一节才放下笛子,支肘看看天:

      “今日与娘子坐在院中赏月,叫我想起儿时与族人一同在夜幕下乘凉,那时候他们也喜欢吹吹小曲。”

      “是吗?”无忧从未听叶坤提起过从前,“夫君从前是哪里人?”

      “边陲之地,不值一提。”他转过头注视着无忧问道:“娘子呢?”

      无忧低下头:“离这里很远,小地方,说起来夫君也不一定晓得。”

      叶坤凝视着她,月光照在眼眸里摄人心魄:“娘子当初何故孤身一人在山里?”

      无忧只觉自己脑子有些混沌,不知是不是荔枝酒喝多了。

      看着眼前良人,她不自觉溢出笑容:“偷偷告诉夫君哦,其实我是受了罚才来这儿的。”

      “哦?受了什么惩罚?”叶坤盯着她,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无忧望了望天,满不在乎道:“罚我背井离乡”,又低下头去,“罚我不见亲故。”

      叶坤还要继续听,无忧却哼起小曲来,正是叶坤刚刚吹的那一首,只是比他吹得好听多了。

      叶坤有些分神,想起冥河畔的族人在星夜下吟唱,灵族是自然孕育而出最有灵性的一族,却被那些神称为魔。

      无忧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头靠在叶坤肩头,嘴里轻轻哼着。

      隔壁有人轻声咳嗽,孩子沉沉睡去,耳朵里的厮杀声与哭喊声渐渐远去,叶坤眼睛慢慢合上。

      梦里似乎有人用竹笛吹了一首《梅花落》,片片花瓣似飞雪落下,看着眼前静谧的小城,他放下手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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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两日,正值七月初七,凡间七夕节。

      北街早已张灯结彩,摆摊唱戏,无忧最喜欢热闹,天才擦黑就拉着叶坤出门逛去。

      两人挤在人群里看戏,戏台上正演到织女被天兵天将押回天庭,牛郎披着牛皮担着孩子在后苦苦追赶。

      叶坤开口道:“这王母未免太不近人情,就为了天规,生生拆散一对佳偶,难道神仙就没有七情六欲了吗?”

      无忧嗑着瓜子,嗤之以鼻:“什么天规地规的!都是那些当官的手段罢了!若连真心都要禁锢,这神仙当着还有什么趣儿?”

      叶坤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无忧:“说起来,这织女也是可怜。在天上过得好好的,金枝玉叶,一朝落入凡尘,跟了个凡人,还要受这相思之苦。她会不会……后悔了?”

      无忧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叶坤,反问:“为何说她可怜?若与心爱之人相守,即便只有一年,也胜过在天上孤独万年。你觉得她是跌落凡尘,我却觉得她是找到了真正的归宿。高低贵贱,岂能以仙凡来论?”

      说完,无忧又转过脸去继续看戏,台上的织女与牛郎在鹊桥相会,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叶坤看着她:“无忧,若你……我是说假如,你也是那天上的神女,不小心流落凡间,遇到了我。你会像织女一样,宁愿违抗天条,也要留下来吗?”

      无忧一愣,瓜子停在手里,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都未察觉的自嘲,笑着打趣道:

      “我?我若是神女,第一件事就是打上凌霄殿,问问那玉帝老儿,凭什么神仙动情就是罪过?若他答不上来,我便掀了他的龙案,拆了那银河,让天下有情人天天都是七夕!”

      “至于你嘛,”她故意上下打量叶坤,戏谑道,“若你表现得好,本神女或许会考虑带你私奔,浪迹天涯,让那天兵天将都找不到我们!”

      她笑得狡黠,叶坤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对了”,无忧推了推叶坤,大大咧咧伸出手来:“我的礼物呢?”

      叶坤不明所以。

      无忧瞪大了双眼:“今天过节啊!你们凡间的情人不都要互送礼物的吗?”

      叶坤当了几千年的魔,哪里知道这些道理。这时候也笑起来,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神女看上什么了,尽管买便是!”

      无忧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这个当神女的就不跟你们凡人一般见识了。”

      “呐”,她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根金色的手环,编得有些粗糙却够结实。

      她一边将环系到叶坤手腕上,一边说道:“这是我亲手用鱼线给你编的,你可千万不能搞丢了!要天天戴着不能取!”

      叶坤:“好,都听神女娘子的!”

      这时,街上另一头忽然传来喧哗声,两人寻声跟去,却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半大孩童,被路人推倒在街边,周围撒了些香囊、角梳等物件儿。

      无忧正要上前理论,却被叶坤拉住。

      推人的壮汉凶神恶煞大声质问:“你小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当街行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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