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港纪年》南山依旧

25、火锅

　　两人一路溜达着往回走，周昭阳还沉浸在考试结束的兴奋和对火锅的憧憬里，嘴巴说个不停。
　　许沉星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偶尔应一声，揽着他肩膀的手却没松开。
　　走到宿舍楼下，周昭阳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又渗出点生理性的泪水。
　　“困了？”许沉星低头看他。
　　“嗯……”周昭阳揉揉眼睛，“昨晚睡太晚了。不过现在吃了饭再睡！”说到火锅，他又强打起了点精神。
　　许沉星却停下了脚步：“很困？”
　　“还行……能撑住！”周昭阳努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很清醒。
　　许沉星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黑和强撑的样子，没说话，揽着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他拐进了宿舍楼旁边那条更安静的小路，而不是直接走进喧闹的宿舍大厅。
　　“欸？不去放书吗？”周昭阳疑惑。
　　“不急。”许沉星言简意赅，带着他走到小路尽头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
　　这里背风，相对僻静，只有几只麻雀在枯草地上蹦跶。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枯的枝桠，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许沉星松开他，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然后伸手轻轻一拉，将周昭阳圈进自己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干嘛？”周昭阳愣了一下，脸颊贴着他外套柔软的布料，能闻到淡淡的阳光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不是困了？”许沉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平稳，“离吃饭还早，先充会儿电。”
　　他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周昭阳靠得更舒服，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替他挡去有些刺眼的阳光。
　　“闭眼，休息十分钟。”命令式的语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
　　周昭阳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
　　身体的疲惫和考后放松下来的空虚感，在这一刻被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填得满满的。
　　他确实很累，眼皮沉得厉害。
　　想到这，周昭阳不再逞强，安心地把自己完全交给对方，闭上眼睛，含糊地嘟囔：“……那……就十分钟……记得叫我……”
　　“嗯。”许沉星应着，掌心感受到他睫毛轻微的颤动，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喧闹。
　　阳光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许沉星的怀抱隔绝了秋的微寒，稳定可靠。
　　周昭阳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抓着许沉星衣角的手指也慢慢松了力道。
　　他是真的累坏了。
　　许沉星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毫无防备的睡颜。
　　周昭阳的头发软软地蹭着他的下巴，脸颊因为温暖而泛着淡淡的粉色，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比平时更显稚气。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过对方的眉眼，心里一片宁静的柔软。
　　许沉星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充当着最可靠的人形支架，直到感觉怀里的人呼吸彻底沉缓下来，才极轻地动了一下，调整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
　　说好的十分钟早就过了。
　　许沉星却没叫醒他。
　　只是拿出手机，单手给常去的那家火锅店发了条消息，预订了一个晚一点的位置。
　　周昭阳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安心。
　　没有考试的焦虑，没有复习的疲惫，只有包裹着他的温暖和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是被脸上轻柔的触感弄醒的。
　　许沉星正用指尖，极轻地蹭着他的脸颊。
　　“昭阳，”声音压得很低，怕惊到他似的，“该醒了。”
　　周昭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没完全回笼，下意识地在许沉星怀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嗯？几点了？”
　　“快五点了。”许沉星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眼底带着笑，“再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
　　周昭阳反应了几秒，猛地清醒过来：“啊！火锅！”他一下子站直身体，差点撞到许沉星的下巴。
　　“慢点。”许沉星扶住他，顺手帮他理了理睡歪的衣领和翘起来的头发，“位置订好了，六点。来得及。”
　　周昭阳看着许沉星，想起自己刚才居然真的在他怀里睡着了，耳朵有点发热，心里却甜滋滋的。
　　他活动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的脖子，感觉精神好了很多，疲惫感一扫而空。
　　“充电完毕！”他眼睛亮起来，拉起许沉星的手，“走！回去放书，然后去吃火锅！”
　　许沉星任由他拉着，嘴角噙着笑：“精力恢复得倒快。”
　　“那当然！”周昭阳回头冲他笑，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灿烂，“因为充电器质量好！”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回宿舍楼，刚才那片刻安静的依偎像一颗小小的糖，融化在了考后解放的喜悦里，甜味却久久不散。
　　秋日的夜幕降临得早，才刚过六点，天色就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在铺满落叶的人行道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晕。
　　空气里带着明显的凉意，呼吸间能呵出淡淡的白雾，更显得火锅店的诱惑难以抗拒。
　　那家新开的火锅店离学校不远，门面装修得红火热闹，巨大的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诱人的水雾，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头攒动，喧闹的声音和浓郁的火锅香味隔着门缝飘散出来，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
　　周昭阳和许沉星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不少等位的学生。
　　许沉星报上手机号，服务员领着他们穿过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的大堂，来到一个相对靠里的卡座。
　　一坐下，周昭阳就迫不及待地拿起菜单，眼睛放光：“肥牛！毛肚！虾滑！黄喉！鸭肠！……”他几乎要把招牌菜点个遍。
　　许沉星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用热水烫着两人的碗筷，听着他报菜名，嘴角带着纵容的笑意：“点这么多，吃得完？”
　　“考完了当然要犒劳自己！而且我饿死了！”周昭阳理直气壮，把勾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还不忘叮嘱，“锅底要鸳鸯的，菌汤和牛油辣锅！”
　　等菜的时候，周昭阳兴奋地左右张望，看着周围每桌红油翻滚、热气升腾的景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转过头，发现许沉星正看着他，眼神在火锅店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你看我干嘛？”周昭阳耳朵微热。
　　“看你馋的。”许沉星把烫好的碗筷推到他面前，“口水要流下来了。”
　　“才没有！”周昭阳下意识地抹了下嘴角，反应过来被戏弄了，抬脚在桌下轻轻踢了许沉星一下。
　　许沉星低笑，非但没躲，反而用小腿轻轻夹住了他捣乱的脚踝。
　　桌布遮挡下，无人察觉的小动作，却让周昭阳瞬间僵住，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试图把脚抽回来，却被夹得更紧。
　　“喂……”他小声抗议，眼神飘忽，不敢看对面的人。
　　幸好这时锅底和菜品陆续上来了。
　　红艳艳的牛油锅和奶白色的菌汤锅同时沸腾起来，浓郁辛香的热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秋寒。
　　“好了好了，快放开，要下肉了！”周昭阳趁机挣脱开来，拿起一盘肥牛卷，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翻滚的锅底。
　　许沉星这才慢悠悠地松开他，拿起公筷，将一大半肥牛卷下进了红锅里，又舀了几颗虾滑放进菌汤锅。
　　肉片在滚烫的红汤里迅速变色卷曲，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周昭阳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在油碟里滚了滚，吹了两下就塞进嘴里。
　　“嗷！好烫！”他被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好吃！”
　　许沉星看着他被辣得微微泛红的嘴唇和满足的样子，把自己刚烫好、已经晾得温热的菌汤锅里的虾滑夹到他碗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周昭阳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地应着，又伸筷子去捞红锅里的毛肚。
　　许沉星几乎没怎么顾得上自己吃，大多时候都在帮周昭阳烫菜，看他喜欢吃什么，就多下一些，然后自然地夹到他碗里。
　　菌汤锅里的蔬菜，红锅里的肉和下水，分配得清清楚楚。
　　周昭阳吃得鼻尖冒汗，嘴唇被辣得更加红润饱满，时不时需要吸一口冰镇的酸梅汤解辣。
　　他偶尔也会想起许沉星，夹起一筷子晾好的牛肉递到他嘴边：“喏，赏你的。”
　　许沉星就着他的筷子吃下，点点头：“味道不错。”
　　两人吃得浑身暖洋洋的，额角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周围是喧闹的人声、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和碗筷碰撞的声响，充满了烟火人间的热闹和温暖。
　　吃到后半程，周昭阳的速度慢了下来，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摸着有点圆滚滚的肚子：“啊……好饱……”
　　许沉星这才开始真正给自己烫东西吃，动作依旧不紧不慢。
　　周昭阳看着他在氤氲热气后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点饱暖后的旖旎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拿起漏勺，在红锅里仔细地捞了半天，捞起一片煮得恰到好处的、裹满了汤汁的午餐肉，小心地吹凉，然后递到许沉星唇边。
　　“这个好吃，你尝尝。”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
　　许沉星抬眼看他，张开嘴接受了投喂。
　　红锅的麻辣鲜香瞬间在味蕾炸开。
　　“怎么样？”周昭阳追问。
　　“嗯，好吃。”许沉星点头，目光却落在周昭阳被辣得水光潋滟的嘴唇上，眸色深了深。
　　周昭阳毫无察觉，得意地弯起眼睛，又给自己捞了一片。
　　结账出门时，夜风一吹，带着深秋的凉意，但两人身上还残留着火锅店带出来的腾腾热气，并不觉得冷。饱食后的慵懒和满足感弥漫全身。
　　周昭阳习惯性地想去牵许沉星的手，却被对方轻轻避开。
　　“手上都是火锅味。”许沉星低声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支护手霜，挤了一点，拉过周昭阳的手，仔细地帮他涂抹开来，连指缝都没放过。
　　微凉的、带着清淡香味的膏体在手上化开，覆盖了那些油烟气息。周昭阳愣愣地看着许沉星低垂着眼、认真帮他涂护手霜的样子，心跳莫名加速。
　　涂好了他的手，许沉星才又挤了点，随意地在自己手上抹开，然后很自然地牵起了周昭阳刚刚被涂抹得又滑又香的手。
　　十指紧扣。
　　“走了，”许沉星拉着他走下台阶，“回去洗澡。”
　　周昭阳跟在他身边，手指被牢牢握着，看着两人在路灯下依偎在一起的影子，鼻尖仿佛还能闻到护手霜的淡香和彼此身上残留的、淡淡的火锅味。
　　这种味道，混合着秋夜的凉风，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属于他们的温暖记忆。
　　秋天的夜晚，和喜欢的人一起吃一顿热火朝天的火锅，然后牵着的手，慢悠悠地走回那个亮着灯的小窝。
　　幸福在此刻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