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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强取豪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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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苏州城浸在湿漉漉的暖意里,青石板路被昨夜的细雨润得发亮。
墙角的青苔顺着砖缝蔓延,连空气里都飘着新叶与栀子花混合的清香。
江晚提坐在绣坊二楼的临窗妆台前,指尖拈着一枚银针,正给帕子上的兰草绣最后几针。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月白绫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鬓边那枚素银珠花是夫君陆云舟前日寻来的,虽不贵重,却被她视若珍宝。
“夫人,先生回来了!”楼下丫鬟青禾的声音带着雀跃,打断了江晚提的专注。
她立刻放下针线,起身时裙摆轻扫过妆台,铜镜里映出的眉眼瞬间染上温柔笑意,
陆云舟今日去书院与先生论道,比往日回来得早了些。
她快步下楼,刚到门口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云舟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肩头沾着些微水汽,显然是赶在变天前回来的。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指尖带着书卷的墨香与室外的凉意:“怎的这样急?仔细摔着。”
“想早些见你。”江晚提仰头看他,他眉眼清俊,虽面带倦色,眼底却格外明亮。
成婚三年,他们守着这间小小的丝绸绣坊,日子清贫却安稳。
陆云舟苦读备考,江晚提便绣些手帕,香囊补贴家用,闲暇时两人在窗边对弈,灯下读书,这样的时光,是江晚提心里最珍贵的宝藏。
陆云舟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东西递给她:“路过市集,见这丝线颜色正合你用,便买了些。”
江晚提接过,指尖触到油纸包的温热,拆开一看,果然是她念叨了几日的茜色丝线。
她抿唇笑着,将丝线放进绣筐,又转身去倒热茶:“刚温好的雨前龙井,你快歇歇。”
正说着,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江南小镇的静谧。
寻常时候,这样的阵仗极少出现在平民居住的巷弄,青禾好奇地探出头张望,随即惊呼:“夫人!好多官兵!还有好华丽的马车!”
江晚提与陆云舟对视一眼,都生出几分不安。
陆云舟下意识将江晚提护在身后,两人走到门边望去,巷口已被一队铠甲鲜明的官兵围住,队列严整,腰间佩刀寒光凛凛,一看便知是京城来的队伍。
而队列中央那辆黑漆马车尤为惹眼,外车厢雕着云纹,车窗挂着暗紫绡帘,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沉闷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许是哪位权贵南下公干。”陆云舟低声道,语气里藏着警惕,“我们避一避。”
江晚提点点头,正欲退回屋内,却见那马车的鲛绡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在打量巷陌景致,目光扫过家家户户的门扉窗台,最终,竟直直落在了江晚提身上。
那一瞬间,江晚提只觉浑身一僵,像被无形的网牢牢缚住。
透过不算太远的距离,她能清晰看见车厢内的人。
他身着玄色锦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纹,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剑眉入鬓,鼻梁高挺,
可那双眼睛却像深不见底的深潭,漆黑,沉郁,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审视。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那漠然骤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甚至,一丝灼热的占有欲。
江晚提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
那不是寻常男子对女子的欣赏,更像猎人盯住猎物时的专注,带着势在必得的压迫感,
让她心头莫名发紧,指尖不由自主攥紧了陆云舟的衣袖。
陆云舟显然也察觉到了那道不寻常的目光。
他将江晚提护得更紧,面色沉了下来,对着马车方向微微颔首行礼,随即拉着她快步退回屋内,重重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门响,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江晚提却仍觉那道目光穿透了门板,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后背发凉。
她靠在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指尖冰凉:“陆云舟,那人,”
“莫怕。”陆云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暖试图驱散她的不安,
“看衣着气度,应是位高权重之人,许是偶然路过,不会与我们这些寻常百姓相干。”
话虽如此,他眉头却始终蹙着,显然也对那道目光心有余悸。
青禾端着茶进来,脸色还带着惊惶:“夫人,方才那位大人的眼神好吓人,好像要把人看穿似的,咱们这小地方,怎么会来这么大的官?”
江晚提勉强笑了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
是啊,江南春色正好,她与陆云舟的日子平静而温馨,不过是偶然路过的权贵,怎会与他们有牵扯?
她轻轻靠在陆云舟肩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墨香,暗嘲自己太过敏感。
可她不曾知道,那一眼惊鸿,早已在命运的棋盘上落下了致命的一子。
车厢内,靖王燕寰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车窗边缘的雕花,眼底的沉郁翻涌着惊涛骇浪。
南下督查漕运本是桩枯燥差事,他素来对江南的柔媚风情不屑一顾,却偏偏在这寻常巷弄里,撞见了那样一抹让人心头震颤的身影。
女子眉眼温婉,气质清丽,像雨后初绽的栀子,带着未经尘俗沾染的纯净。
尤其是她看向身边书生时,眼底的温柔与依赖,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了他心底最荒芜的角落。
“查。”燕寰薄唇轻启,声音冷冽如冰,“方才那女子,身家背景,一应俱全,半个时辰内给本王。”
身旁的心腹秦风立刻躬身应道:“是,王爷。”他跟随燕寰多年,从未见王爷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
更从未见过王爷眼中会有那样复杂的情绪,惊艳,占有,还有一丝因那女子身边有旁人而滋生的不悦。
秦风不敢怠慢,立刻掀帘下车,安排人手去查探江晚提的底细。
燕寰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那一幕:女子身着月白绫裙,鬓边素银珠花轻颤,阳光落在她脸上,美得惊心动魄。
他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后宫粉黛,世家贵女,个个容貌出众,却从未有一人能像她这样,仅仅一眼,便让他死寂的心湖掀起波澜。
只是,她身边那个书生,燕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无论是权力地位,还是,一个女人。
半个时辰后,秦风匆匆返回车厢,将查到的信息一一禀报:“王爷,那女子名唤江晚提,
是本地前丝绸商苏明远之女,三年前嫁与书生陆云舟为妻。
林家清贫,全靠江晚提打理绣坊支撑家用,陆云舟则专心备考秋考。
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在邻里间颇有美名。”
“已嫁作人妇?”燕寰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有趣。”
秦风心中一凛,他知道,王爷口中的“有趣”,从来都意味着麻烦。
“陆云舟,秋考?”燕寰指尖轻点膝头,眼底的阴鸷渐渐凝聚,“本王倒想看看,这能让她倾心相待的书生,有几分能耐。”
秦风立刻会意,躬身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科举资格审核,向来严苛。”燕寰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陆云舟既要应试,总要合规矩才是。还有那间绣坊,江南丝绸行当水深,难保没有疏漏之处。”
秦风心中了然,王爷这是要出手了。他恭敬应下:“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车厢内再次恢复寂静,燕寰看向窗外那间绣坊的方向,目光深沉如夜。
江晚提,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舌尖似乎都染上了几分甜意。
已婚又如何?只要他想要,她迟早会是他的人。
他倒要看看,当那书生失去一切,当她陷入绝境时,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对着旁人展露那样温柔的笑意。
而绣坊内,江晚提正帮陆云舟整理书卷,指尖划过他密密麻麻的批注,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她还不知道,一场由权力与偏执掀起的风暴,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即将将她与陆云舟安稳的生活,彻底撕碎。
窗外的栀子花依旧开得烂漫,可江晚提鼻尖萦绕的,却仿佛已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的气息。
江南的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将苏州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
江晚提坐在绣坊的窗边,指尖拈着针线,目光却有些涣散。
自那日巷口撞见那位权贵后,她心里总像压着块石头,连绣出的兰草都失了往日的灵动。
“夫人,您这帕子绣了快半个时辰了,针脚都歪了。”
青禾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进来,见江晚提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提醒。
江晚提回过神,看着帕子上歪斜的针脚,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针线。“许是昨夜没睡好。”
她接过银耳羹,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却驱不散那份莫名的不安。
这些日子,陆云舟总说书院的氛围有些异样,往日相熟的先生对他态度变得冷淡,连一同备考的学子也刻意与他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