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日签收丧尸皇》小小可

29、古语

　　医疗室内只有仪器规律的微弱嗡鸣。墨躺在床铺上，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相较于之前的死寂，他的胸口已有了更明显的起伏。

　　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如同挣扎着要破开沉重的枷锁，最终缓缓掀开。那双漆黑的眼眸初时没有任何焦距，蒙着一层虚弱的空茫，只是无意识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好几秒，瞳孔才微微收缩，似乎开始尝试辨认周围的环境。

　　他试图移动一下手指，却只引来一阵脱力般的酸软和无处不在的隐痛，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一直守在旁边的阳尘立刻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立刻凑近了些，声音放得极轻：“墨？能听见吗？感觉怎么样？”

　　墨的视线缓慢地移向阳尘，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带着刚从漫长昏迷中挣脱出来的迷茫和疲惫。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阳尘立刻小心地扶起他一点，将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墨就着他的手，极其缓慢地喝了几小口，温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他才发出一点极其沙哑的气音：“……嗯。” 仅仅是这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

　　他重新靠回枕头上，闭上眼缓了缓，再次睁开时，眼神清明了不少，但那份深沉的疲惫感依旧刻在眼底。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自己还活着、并且身处堡垒医疗室的事实，仿佛这对他说只是无数次类似经历中的一次。

　　阳尘和时念交换了一个眼神。阳尘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拖延。 “墨，”他开口，声音比平时要谨慎得多，“你昏迷的时候…说了一些话。是一些…很奇怪的词语。”

　　墨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将视线从虚空处收回，落在阳尘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疑问，似乎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时念接话道，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客观：“我们记录了下来。并参考了一些古籍资料，尝试进行了破译。”她将一张写着译文的纸递了过去。

　　纸上写着： 【原文拟声】Deo devota, ?π?λλωνο? χ?ριτι, σ?δ? tava sarvam... 【释义推断】奉献于神，凭秩序之神恩，永远地、全部地归于你。

　　墨的目光落在纸上。起初，是困惑。他似乎不理解这些文字的含义。但下一秒，他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脸色瞬间褪得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一种极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迅速席卷了他，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浅薄。拿着纸张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纸片簌簌作响。

　　“不…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他几乎是本能地、语无伦次地否认，声音发颤，试图移开目光，但那纸上的文字却像有着可怕的魔力，牢牢吸住了他的视线。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一片混乱的恐惧和否认中，他的嘴唇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开始无意识地、极其熟练地、一字不差地复述那段古老的语言：

　　“Deo devota...” 他的发音标准而古老，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π?λλωνο? χ?ριτι...”语调平稳，仿佛早已重复过千百遍。 “...σ?δ? tava sarvam...”

　　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才猛地惊醒般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止住了这不受控制的行为。整个过程流畅得可怕，与他脸上那惊骇恐惧、仿佛见了鬼般的表情形成了极度诡异的反差。

　　他猛地扔掉了那张纸，仿佛它烫手一般，身体向后缩去，紧紧抵着床头，像是要尽可能远离那可怕的句子。他环抱住自己，手指死死抠着手臂，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对不起…我还是不清楚…”他摇着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和恐惧，“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它…” 他抬起眼，看向阳尘和时念，那双总是沉寂如古井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的惊惶和痛苦。

　　“…但它仿佛刻在我的血肉里…” 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呜咽，却沉重地砸在房间里。阳尘和时念彻底沉默了。墨的反应比他们预想的任何情况都要剧烈和诡异。

　　那不是简单的遗忘，那是一种被强行烙印、无法摆脱、甚至超越了记忆层面的可怕连接。他的身体记得，他的灵魂恐惧，唯独他的意识，对此一无所知。真相的碎片似乎就在眼前，但它锋利边缘，已经划伤了触碰它的人。

　　看着墨那副仿佛灵魂都被抽空、只剩下恐惧和颤抖的模样，阳尘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立刻上前一步，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做点什么来驱散那份几乎将墨吞噬的巨大恐慌。

　　“墨！墨！听着，看着我！”阳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他双手按在墨冰冷而颤抖的肩膀上，强迫对方那涣散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不知道就别想了！我们不想了！就当他妈的放屁！听见没有？”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语气甚至算得上暴躁，但那其中蕴含的急切和关心却无比真实，像一道强光试图刺破厚重的迷雾。

　　时念也迅速上前，她的方式则截然不同。她动作利落地收起那张仿佛带着诅咒的纸张，声音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应激反应过度。你的生理指标正在异常飙升。停止追溯无法理解的记忆碎片是目前的最优选择。”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检查旁边的生命监测仪，“深呼吸，尝试控制你的心率。回忆无法伤害你，除非你赋予它力量。” 一个用近乎吼叫的关心强行拉回他的神智，一个用绝对理性的分析否定那恐惧的实质。

　　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却奇异地形成了一种有效的安抚。墨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身体也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他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什么，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在阳尘脸上，又掠过时念冷静的面容。

　　他依旧没有说话，但那几乎要崩断的紧张感，稍稍松弛了一线。

　　阳尘感觉到手下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些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强硬：“对，就这样，别再去碰那些鬼东西了！什么时候等你觉得能扛得住了，咱们再聊。现在，忘了它！”

　　他几乎是半强迫地扶着墨重新躺下，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所有的伤处。

　　“可是…”墨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一丝残留的惊悸和茫然。 “没有可是！”阳尘打断他，不容反驳，“天塌下来也得先养好伤再说！你现在这副样子，能想明白什么？”

　　时念递过来一杯温水和小剂量镇静剂：“我们的优先事项是你的身体恢复稳定。其他所有问题，均可延后处理。”

　　墨沉默地接过水杯，指尖冰凉。他没有看那药片，只是小口地喝着水，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翻腾的、无人能懂的惊涛骇浪。但至少，他不再试图去触碰那个禁忌的话题。

　　阳尘看着他把水喝完，这才真正放下心。他直起身，刻意用轻松了许多的语气对时念说：“行了，让他休息。咱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一堆正事呢。”

　　他转向墨，拍了拍被子，动作略显僵硬：“你老实躺着，别瞎琢磨。我们去外面看看，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摸到堡垒附近。”

　　这话像是说给墨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强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那个可怕而虚无缥缈的“契约”上，拉回到冰冷而现实的末日生存之中。说完，他对时念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医疗室。

　　厚重的合金门轻轻合上，将内部的静谧与脆弱暂时隔绝。

　　门外，阳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那强装的轻松瞬间褪去，只剩下凝重。时念则立刻调出随身数据板，开始查看各区域的监控画面和传感器数据。

　　“外围第三传感器阵列反馈微弱能量波动，疑似小股变异体活动。”时念迅速汇报，语调已完全恢复到平时的状态，“能源核心输出稳定，但净化系统滤芯损耗率高于预期，需优先补充。”

　　“知道了。”阳尘揉了揉脸，将心底那份为墨感到的沉重和对未知的忧虑强行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走，去指挥中心。先把眼皮底下的事情捋清楚。”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室紧闭的门，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忙碌与喧嚣的指挥中心走去，仿佛要将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甩在身后。至少在此刻，生存的压力，足以让他们暂时“忘记”那刻在血肉中的古老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