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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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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清凉的晚风徐徐地吹拂着,林书晗坐落在窗前,她没有在看书也没有在发呆,她将手靠在窗檐上将整个头埋入臂弯中,阵阵凉风掠过她乌黑的长发,发丝散乱地盖住了她苍白的脸,可她并没有理会,她闭着双眼,全身心地放空加注在她身上的风尘,此刻,唯有凉风送来的香火味能让她心安,因为那是代表她父母的味道,是的,她的父母已经去向了世界的另一端,她成了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独生大人。
二十五岁的年纪,她这个孤儿要做一回完全而彻底地独立思考的大人了
她在思考一个字——放,对的,就是那个放下的放、放弃的放,她想要放什么呢——执念,令她耿耿于怀的执念。
七天,距离她做的坏事已经过去七天,那个令她期待而又惊心胆战的消息还是没有传来,如果念念不忘真的必有回响,已经七天了,总该有个结束吧,可人间空空荡荡,只有过堂的秋风在洗去人间的风尘,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也许天意如此吧,爱与不爱都不是结局,‘放’才是”
她解锁手机,找到李华旭的微信并敲下文字:
“阿旭,最近忙于我父亲的后事,我忘了告诉你,上次借你车的时候,感觉刹车有点问题,你用车之前先去维修站看一下吧”
她重复地阅读着,迟迟未按下发送键,生怕自己出了纰漏,毕竟,人在做坏事时最害怕的就是自我暴露。
李华旭,一个她二十岁就认识并在一起恋爱了四年的男人,她等不来他的求婚却等来了他毅然决然地分手。
七天前,在他最后一次拒绝与她重修旧好后,恼羞成怒的她便为自己的执念做了件坏事
面对病逝的母亲、因她车祸离世的父亲、已抛弃她的爱人、被迫停滞的事业、众人的唾骂......她的生活寸步难行,好像关于生命的一切意义都已经被摧毁,她无数次地问过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四周空空荡荡,只有袅袅升起的香火在回应她——生命的意义都已经被祭拜,她活着的信念就这样被击败了,可她唯一不甘心的是,只要她还爱着的就不允许他爱上别人,那是一种被她视为肮脏的背叛!她容忍不了这种恶心,从小到大向来是她拒绝别人,李华旭又算得上是什么东西呢?她已经三番五次的丢掉自尊向他求和,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藐视她自尊的尊贵,甚至她父亲的死亡也是因为他的关系才产生的连带效应,他凭什么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而活着——事业有成、有钱有权、有一群人拥戴他、周围各种觊觎他的莺莺燕燕,甚至他还极有可能与别的女人结婚生子......而这一切与她都毫无干系!她的人生已是遭万人唾弃的一潭死水,他凭什么可以体面!
她坚持着:如果得不到,那就换个方式得到的决心将生命中的各种教养、学识、情感...淹没在仇恨之下,她对李华旭的生命动上了歪心思,她承认她在他的车子上动了手脚,等到他殒命的时候,她也就跟着他一同离开这令人毫无留恋的人间。
“诶~,也许天意如此吧”
她再次自言自语道,哀叹完一串长长的叹气声后,她重重地做了个深呼吸为自己的勇气增添力量,她拇指颤抖地对着发送键,打算一鼓作气地按下去,她承认秋风赢了,它洗去了风尘、带走了她的浮躁,她已经不想在爱与不爱里纠缠,放才是结局,她已经决定放过自己、放下过去。
“嗡嗡”
手机突如其来的震动吓退了她的勇气,她看着手机上弹出的消息,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到把这条信息以外的世界全部忽略,不受控的颤抖袭击了她的全身,但架不住他的名字的召唤,她用仅存的理智操控颤抖的拇指从发送键处离开并点击那条弹出来的信息。
网络热议:
当红小说家李华旭不幸车祸身亡,年仅30岁;
她全身瘫软地依靠在椅子上,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上铛铛地回响了好几声,她无心关心它的好坏,因为她已经坏掉,她的各种教养、学识、情感...淹没在仇恨之下,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坏人,此刻对她而言,放已经不是结局,爱与不爱才是。
她似笑非笑地笑了几声,空荡荡的屋子顿时有些热闹起来,袅袅升起的香火随风灌入她的鼻腔,一股怀念的温暖又落回了人间,她大口地呼吸着,秋风输了,它的清凉洗不掉她的滚烫的风尘。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神龛再点起一炷香火,墙上的黑白照在缭绕的烟雾中竟凑出“团圆”的字幕来,两股冉冉青烟坐落在她父母的身后,她看出了它们的名字,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她自己。
“等我”
她似笑非笑地笑了几声,空荡荡的屋子顿时响起“好的”回应声,她不怀疑她的耳朵,因为那是心灵的对话,她的心对接到了世界的另一端,她听见了他们的等待,她重新拾掇了一下屋子、关好门窗,已经空置数月的心房竟砰砰砰地奏响团圆的乐章。
“我来了”
她真挚地笑了几声并朝着河边的方向走去
潺潺的流水串入她的心房,它们舞呀、闹呀......好似礼炮和喜乐,连天边的那弯冷月也染上了她的喜气,冷月弯弯好似她幸福的笑脸。
“人间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人间已空,再无归处”
站在桥上的她对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呢喃着
秋风起,月光洒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地摇曳着宛若星辰,她想起儿时母亲对她讲的故事——去往世界的另一端是要星星来接送的,当星星坠入人间的时候,它是要为去往世界另一端的人照亮前进的路,因为人的眼睛要有光才能看得见路,而她看见了!
得知网络热议后的许家晟立即跑去林书晗家,但是房门紧锁,他尝试打电话、发信息给她,可都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也尝试攀爬、砸玻璃,但并未发现她在家,他钝感大事不妙,急得他在小镇到处寻觅。
许家晟比林书晗年长三岁,他们两家的距离相差不是很远,勉强算得上是邻居,因此,他与林书晗偶有往来,只有他知道偶有往来只是形式上的往来,对于他的心,在他二十二岁对十九岁的林书晗怦然心动时,她便一直住在他的心里,他从不敢打扰,唯有默默地关注,他将这份喜欢视为卑微,当深刻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人是卑微的,他卑微地看向自己,连他的喜欢也不能幸免。
“求你,千万别做傻事”
他在心里向她虔诚地哀求着,若不是奔走的双腿无法停下对她寻找的步伐,他也许会到庙前为她跪拜上柱香,她已经失去得太多太多了,当失去无法获得填补时,人是会自动舍弃自我去填补的,一想到这,他感到脊背发凉甚至后悔不已。
“真的就非他不可,为他宁愿做傻事吗?或许,我应该早点告诉她实情的,她也许是误会了他的死与她有关,如果她真的误会了,为此做傻事可怎么办!我为什么不早点问她刹车管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呢!为什么要这么犹犹豫豫地不敢靠近、不敢与她说话,为什么总是害怕自己的鲁莽会误解、会伤害到她的善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遍遍地苛责自己,不管她有事没事,他都已经自己给自己上了刑
“跳...跳河了!林家的女儿跳河了!”
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本在河岸边上的小卖部打牌、抽烟的人们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他们不曾想过,在这幽静僻远的小镇里也能发生大城市里才有的寻死腻活,回想方才,他们瞧见前往河边走去的林书晗,便议论起她父亲离世的事情来,他们关注着逝者车祸时的惨状、生前干的遭人唾弃的坏事......没人想着她一个女孩大晚上的去河边做什么,他们只想在打牌中饶有兴趣地聊着他们感兴趣的与自己无关的他者事故,毕竟,事故还是别人家的好,聊起来又有什么关系呢,柔软的嘴巴又不是杀人的匕首。
当许家晟听见“林家的女儿”的字样,他来不及惊慌便朝着河边的方向全力冲刺了过去并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不要!”
“不是你害的他!”
“不要跳!”
远处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小福镇幽静的秋夜,可它阻止不了一个想团圆的人,当他跑到河边扎进冰冷的河水里时,林书晗已被流水淹没并随着水流冲往下游。
“快!快救人!救人!”
一阵窸窸窣窣的急促声响起,回过神来的人们丢下手中的纸牌和香烟、闭上了柔软的嘴前往河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