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幻影》右涩

2、哲

　　他明明是在笑，怎么感觉好悲伤。
　　黑子哲也被猝然翻腾的憋闷情绪扰乱心绪，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哀痛感令他几近窒息。
　　更让他心慌意乱的是，往日里吵嚷不停的系统，从他醒来到现在竟都毫无声息，平日乱糟糟的脑子现在安静得可怕，系统宛若从未出现过般。
　　“在想什么？”
　　后背被一只骨感的手掌轻轻抚摸，有些硌。
　　黑子哲也垂首，大口喘着粗气，缓缓将臀部向后挪动，直至触碰到边缘。
　　为躲开随之移动的手，黑子哲也只能屈膝跪到柔软的地毯之上逃离，调整呼吸后仍难掩紧张与慌乱，嗫嚅着开口：“我认识你吗？”
　　脸颊被两只手轻轻捧起，黑子哲也猝不及防撞入那人眼下，只听眼前人笑吟吟道：“我叫哲。”
　　交换名字，就认识了。
　　黑子哲也望着眼前这张瘦削且苍白的脸，莫名懂了他突兀发言的原因，既然如此，黑子哲也沉下心，也道出自己姓名。
　　“哲也，”哲嗓音柔和，在床沿边坐起身子，将他搂到怀里，“饿了吗？”
　　哲的怀抱并不柔软，浑身似乎皮包骨，瘦骨嶙峋咯得黑子哲也生疼，加之哲有一头和他发色、长度几乎一致的水蓝长发，即使十分柔顺，亲昵贴在皮肤上也多少会带来不适。
　　“抱歉，我忘了，你还不懂什么是饿……”
　　腹部被轻轻摁压，许是因为未作回应，哲将手覆在他小腹，“凹下去了，这就是饿。”
　　“我们吃点苹果，可以吗？这里没有别的食物。”
　　哲和那些研究员一样，总自说自话，但并不讨厌，哲关切的语气让他不想拒绝，甚至令黑子哲也想要亲近，好像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存在。
　　因他不似研究员那般冷漠，黑子哲也迟疑两秒，才点了点头。
　　于是黑子哲也第一次见到除营养液之外的食物。
　　或许他曾经见过更多，只是忘记了。
　　哲从一旁床头柜的果盘里拿起一个青色圆形东西，仔细地削起皮来。刀在苹果上灵巧转动，一条长长的光滑的苹果皮坠落在黑子哲也腿前，清新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黑子哲也伸手去够，心里思量，如果哲这样都不禁锢他，是不是哲不会拒绝他。
　　他顺利得到了一条完整的苹果皮，扭头小心看向哲，得到个鼓励的眼神。
　　脑子里代表母亲的词汇很自然安在哲身上。
　　哲好像妈妈。
　　黑子哲也想着，将苹果皮一口气塞到嘴里，腮帮子瞬间鼓起，仅仅咀嚼两下，满嘴涩味汹涌袭来，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一阵呕吐。
　　迎来的不是他人掐下巴，强塞食物。
　　一只手端着盘子精准接下吐出的残骸。
　　“青苹果皮只是闻着香，”哲解释完，将切成小块的果肉递到黑子哲也嘴边，“来，尝尝这个。”
　　黑子哲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小小咬了一口。
　　清甜的果汁在口中散开，很好的遮盖原本的酸涩，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是十年来从未体验过的味道。
　　“好吃吗？”
　　哲轻声问着，深沉的双眸盛满黑子哲也看不懂的情绪，含糊回答：“好吃。”
　　哲笑了笑，“那就多吃点。”
　　吃完苹果，哲靠在床头，黑子哲也仍依偎在他怀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轻柔地洒在房间里，留下一片片斑驳光影。
　　柜子上还有台老旧的唱片机，哲抬手打开它，悠扬的纯音乐流淌，为房间内提供不少温馨氛围。
　　脑袋轻轻搁在哲的胸膛，黑子哲也的眼睫随着轻飘的呼吸起伏而发颤，他早已适应了与那骨头直接相触的感觉，伴着沉稳的心跳声，整个人如同要融化了，放松下来后只觉得无比困倦。
　　哲会离开吗？我想永远这样靠着他。
　　这个想法出现后，蓦地，黑子哲也一同记起了什么，他爬起来将手按到哲身后的枕头上，为避免压到对方，费力地撑起身子，双腿叉开艰难地跪在哲的腰身两侧，带着几分担忧唤道：“哲……”
　　“怎么了？”哲与他目光交汇，那眼神中满是无尽的包容与温柔。
　　“他们呢？那些研究员、医生……”黑子哲也此刻才想起系统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这个世界出现了第二个 Omega。
　　哲的目光变得深邃，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你不会再回到那里。”
　　黑子哲也虽有些疑惑，但哲平静的口吻让他莫名心安，“哲，你是Omega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是，你可以永远信赖我。”哲抬起手安抚地揉了揉他发顶，因男孩骤然变动姿势而落到床铺上的右手握住他开始发颤的腰部，“坐着吧，我不弱，哲也。”
　　对比每日接触的研究员那有力健硕的躯体，屁股下瘦弱的两条大腿实在没有说服力，但黑子哲也确实没力气了，靠回哲清瘦的怀中，闷闷问：“哲，你知道珍宝系统吗？”
　　“我是被它绑来的……我想回家，但我忘记家在哪了，哲，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多年的委屈终于能够诉说，黑子哲也趴在哲胸前，双手揪紧身下单薄的衣衫，眼眶被染得一片酡红，如同蓄满悲伤的湖泊再也无法承受痛苦，泪水奔涌。
　　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不论是疯癫痴狂的系统还是冷漠强硬的研究员，黑子哲也身边的一切，所有的经历都似厚重阴霾层层堆积在他的心头。
　　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黑子哲也白皙的脸颊簌簌滑落，仿佛断线的珍珠坠在哲衣服里，最终浸透到哲心里。
　　怀里的瘦小身体不停颤抖着，抽噎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把多年来的委屈都通过这哭声释放出来。
　　每一声抽噎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打着哲破碎不堪的心脏。
　　“我知道，哲也，我们一起回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