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妄之渊》云卷苍梧

10、夜魇城·枯管家的陷阱

　　腐叶在靴底碾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磨牙。这片被浓雾啃噬的林地深处，未知正顺着树影爬上来，缠上每个人的脚踝。

　　天彻底沉下去时，风里突然炸开成片的哀嚎，不是兽吼，倒像无数人被活生生扼住喉咙，那声音黏着血味，从林冠的缝隙里漏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一片诡异的颤音。

　　“阳阳，你手怎么这么凉？”秦川的声音刺破嘈杂，他攥住苏阳的手腕时，明显感觉到那截骨头在不受控地发抖，“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没事。”苏阳立刻回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把那些涌上来的回忆压回去，可风里的哀嚎太像了，像那场权势倾轧的战争里，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发出的最后一声气音，像他躲在姐姐身后，听着熟悉的人被刀剑刺穿喉咙时的闷响。

　　那些声音缠在耳边，让他连呼吸都带着颤。

　　秦川没再追问。他指尖悄悄泛起一层极淡的暖光，一丝缕的暖意顺着相握的掌心渗进去，像温水漫过冻僵的血管。

　　苏阳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暖意从手腕往上爬，顺着手臂绕到后颈，最后轻轻落在太阳穴上，那些尖锐的哀嚎好像被这暖意裹住了，慢慢变得模糊。

　　等他回过神时，发抖的手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连指缝里的冷汗都被烘得干爽。

　　“谢……”

　　“你我之间不用说谢谢。”秦川突然打断，他耳尖有点红，故意把视线转向远处的树影，“你小时候也没少帮我。”

　　苏阳愣了愣，嘴角刚要弯起，就被前方突然出现的木板拽回注意力。

　　那木板斜插在泥里，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上面用暗红的颜料写着“夜魇城·二入”五个字，颜料还带着点黏腻的湿意，像是刚涂上去没多久。

　　“什么鬼东西？！”墨铭子的声音瞬间炸了，他指着木板来回踱步，语气里满是崩溃，“我们在林子里绕了这么久，居然还有第二个入口？不会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吧！？”

　　“大概率是递进式的入口。”君玉衡蹲下身，指尖避开那些暗红颜料，轻轻摸了摸木板的纹路，“夜魇城本身就是个诡异的地方，入口多也不奇怪。”

　　他的话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响。

　　众人猛地回头，就见一个穿黑色管家制服的男人站在树影里，乌黑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领结都没歪半分。他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脚下连一点脚印都没有，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欢迎各位客人来到夜魇城而后入口，请随我来吧。”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最终还是跟着管家往木板后的阴影走。刚踏进那片阴影，周围的景象就开始扭曲，腐叶和树影像被墨水晕开似的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铺着猩红地毯的长廊，头顶的水晶灯折射出冷白的光，照得墙壁上的浮雕格外狰狞。

　　等视野彻底清晰时，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赫然出现在眼前，尖顶刺破暗沉的夜空，窗棂上雕刻的花纹像无数只抓挠的手。

　　“为了确保各位的安全，也为了活动能顺利进行，我需要暂时禁用各位的异能。”管家站在宫殿门口，脸上的微笑依旧温和，可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度。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众人瞬间感觉到体内的异能像被抽走似的，连指尖的微光都消失了。

　　“凭什么？！”肖牧钦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上前一步，指着管家的鼻子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骗到这里，又禁用异能，你……”

　　他的话突然卡住了。管家侧身让开一步，露出宫殿大门两侧的景象，那里堆着半人高的头骨，白森森的骨头无序地垒在一起，眼窝对着门口，像是在盯着每个进来的人。

　　显然在此以前有过非本学院的异能者来过，可惜结局好像不太好。

　　“我想，您应该不愿意变成那副模样吧。”管家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

　　肖牧钦看着那些头骨，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退了回去，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泛白。

　　众人跟着管家走进宫殿，里面的景象比外面更诡异。

　　走廊两侧的壁灯里燃着幽绿的火，照得墙壁上的油画格外阴森，那些画里的人全都没有眼睛，嘴角却咧到耳根，像是在无声地笑。

　　脚下的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偶尔能感觉到下面有东西在动，像是有细小的虫子在爬。

　　“哦，差点忘了自我介绍。”管家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脸上的微笑慢慢变得僵硬，嘴角像是被线扯着似的往上扬，露出一点牙床：“我叫枯缚，各位叫我枯管家就好。”

　　“他……他是人绥吗？”墨铭子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魏序然，声音压得很低。

　　魏序然没说话。他自从希雅被淘汰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眼底的光像是被抽走了，只剩下一片死寂。墨铭子碰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反应，只好又偷偷凑到苏阳旁边：“小羊，你看他……”

　　“不知道。”苏阳的声音很淡，他的注意力全在走廊尽头的门——那些门清一色是黑色的，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小小的六芒星印记，看起来格外诡异。

　　“各位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也累了。”枯管家的声音拉回众人的注意力，他指了指那些黑色的门，“我给各位准备了单独的房间，进去休息吧。”他伸手推开其中一扇门，里面的陈设很精致，铺着天鹅绒的床，床头柜上摆着一盏台灯，看起来和普通的客房没什么两样。

　　众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各自走进了房间。刚迈过门槛，身后的门就“咔哒”一声关上了，落锁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苏阳走到床边坐下，刚想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就听到电视屏幕突然发出“滋滋”的声响。

　　屏幕慢慢亮了起来，枯管家的脸出现在上面，他的表情比刚才更僵硬了，声音像机械一样没有起伏：“各位客人，床头柜上有一本书，你们可以看看，每本书里，都藏着你们心中最珍视的东西。”

　　苏阳顺着他的话看向床头柜，果然放着一本黑色封面的书，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和门上一样的六芒星印记。

　　他拆开书的封套，刚想翻开，却愣住了，书页里空空如也，连一点字迹都没有，只有泛黄的纸页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搞什么？”苏阳皱了皱眉，把书扔回床头柜，心里有点发沉，“这是在恶搞我吗？”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秦川正拿着那本黑色的书发呆。

　　书的封面摸起来很硬，像是用某种动物的皮做的，六芒星印记用金线绣着，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他犹豫了一下，慢慢翻开书页，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苏阳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着，看起来格外脆弱。那是去年冬天，苏阳因为战争后遗症复发，躲在天台角落里哭的时候。

　　当时苏阳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耳朵尖红红的，看起来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很让人怜爱，这也让秦川安慰了许久，才使苏阳稍微不那么难过了一点。

　　秦川的脸瞬间就红了。他像被烫到似的合上书，心脏“咚咚”地跳，连耳根都烧了起来。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心里最珍视的东西，居然是这个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电视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枯管家的声音依旧机械：“休息时间结束了，请各位客人前往一楼客厅用餐。”话音刚落，门锁就发出“咔哒”的声响，门开了。

　　苏阳刚走出房间，就被云翊融勾住了脖子。云翊融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小羊，你书里看到什么了？我看到的居然是你，果然你就是我最珍视的好兄弟啊。”
　　“
　　空白。”苏阳掰了掰他的手，转头说“可别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得了吧，我只把你当兄弟看。。。”云翊融在背后小声嘟哝着。
　　“切。”苏阳满是不屑。

　　“你去问下秦川的是啥呗。”云翊融一脸的好奇。

　　苏阳突然停住脚步，看向旁边的秦川。秦川的脸还红着，耳朵尖像被染了胭脂，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和他对视。

　　“秦川，你脸怎么这么红？”苏阳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你书里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秦川的声音有点发颤，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飘向天花板，“就是……看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苏阳挑了挑眉。他们当了十几年的发小，秦川说谎时的样子他再清楚不过，每次一紧张，就会不停眨眼，眼神乱瞟。可他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不说就不说呗，我又不好奇。”

　　几人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商讨对策，被禁用了异能，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就在这时，墙壁上突然弹出一个屏幕，枯管家的脸出现在上面。他的表情比刚才更诡异了，嘴角咧得更大，几乎要裂到耳根：“各位客人，走路时请保持安静哦，这是第一次提醒，没有下次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甜意，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刚才还在说话的几人瞬间闭了嘴，连脚步都放轻了，只有鞋底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客厅在一楼，里面只摆着一张长长的紫檀木餐桌，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每个座位前都放着一套银质餐具。

　　奇怪的是，所有座位都在餐桌的同一侧，另一侧空荡荡的，像是在等什么人。众人按照座位上的名字坐下，刚想拿起水杯喝口水，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枯管家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那些人的脸色惨白，眼神里满是恐慌，身上的衣服还有些破损，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这不是E组的人吗？”云翊融用手肘推了推苏阳，声音压得很低，“原来还能拼桌啊？他们怎么看起来这么惨？”

　　苏阳没说话。他困得厉害，眼睛时不时地往下耷拉，连握筷子的手都有点软。

　　刚才在房间里，他本想睡一会，可一直没睡着，总觉得有东西在盯着自己，现在一放松，困意就涌了上来。

　　“各位客人见笑了。”枯管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指着E组的人，眼神慢慢变得猩红，“这些客人不遵守规则，需要接受处罚。”

　　E组的人听到这话，身体瞬间抖得更厉害了，有个人甚至想站起来逃跑，却被枯管家的眼神钉在原地。

　　“什么时候上菜？”就在这时，苏阳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他。E组的人更是一脸难以置信，在枯管家明显要发怒的时候开口要菜，这不是找死吗？

　　枯管家的动作也顿住了。他转头看向苏阳，猩红的眼神慢慢变得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歉意：“抱歉，这位客人，让您久等了。我先处罚完这些客人，就立刻安排上菜。”

　　“不行。”苏阳抬起头，眼神清明了些，他直视着枯管家的眼睛，语气很淡，“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了，枯管家难道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吗？”

　　枯管家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的僵硬笑容慢慢消失，猩红的眼睛一点点变成深黑色，像两口不见底的井。

　　过了几秒，他突然弯下腰，对着苏阳深深鞠了一躬，语气比刚才更恭敬了：“是我疏忽了，客人。我这就安排上菜。”

　　旁边的云翊融看得目瞪口呆。等枯管家转身去吩咐上菜时，他才凑到苏阳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小羊，你怎么知道这么说有用？你不怕他发怒吗？”

　　“以前在古籍里看到过一个传说。”苏阳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盘子里的菜，那菜看起来像牛排，吃起来却没什么味道，“有个宫殿的管家，因为主人不遵守用餐规则，屠了整个宫殿的人。他最在意的，就是‘规则’二字，无论是待客的规则，还是惩罚的规则。”

　　“这也太变态了吧。”云翊融咂了咂嘴，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一看，正好对上枯管家的眼睛，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看得他浑身发毛。云翊融赶紧低下头，扒拉着盘子里的菜，再也不敢说话了。

　　餐桌旁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E组的人缩在座位上，连筷子都不敢拿，只是不停地发抖。就在这时，E组里突然有个人猛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餐刀，朝着枯管家扑了过去：“我跟你拼了！”

　　餐刀直直地刺向枯管家的脸，可枯管家连躲都没躲。刀身刺进他的脸颊，发出“噗嗤”的声响，却没有血流出来，他的脸像橡胶一样，把刀身裹住了。

　　“客人，你违反了规则。”枯管家的声音很平静，他伸出手，慢慢把餐刀从脸上拔出来，扔在地上。他解开系在长发上的银色丝带，丝带在空中转了个圈，突然变得又长又硬，尖端泛着冷光，像一把锋利的长刃。

　　那人见状，转身就想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谁来救救我！”可没人敢动，他们的异能被禁用了，根本不是枯管家的对手。

　　那人跑了没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往怀里摸，那里本该有他的逃生卷轴，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枯管家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瞬间就追上了他。长刃狠狠刺进那人的背脊，发出“噗嗤”的声响。那人的身体僵住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顺着长刃流下来，滴在地毯上，染红了一大片。

　　“啊——！”绝望的哭喊响彻整个客厅，那人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枯管家没有停手，他举起长刃，准备再刺下去。

　　就在这时，那人的身体突然泛起一层白烟。白烟越来越浓，把他的身体裹住了。几秒钟后，白烟散去，原地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衣服，那人被淘汰了。

　　枯管家看着地上的衣服，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收起长刃，丝带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缠在他的手腕上。他转过身，看向餐桌旁的众人，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好可惜，有位客人居然跑了，但是没关系，各位客人们，用餐愉快。”

　　客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只有筷子碰撞盘子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苏阳慢慢嚼着嘴里无味的菜，眼神落在枯管家手腕上的丝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