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王庭》叁冬玖

32、第三十二章 身死

　　两日后，叔父带着剩下的五万西北王军，驻扎在离延州城三十里的木青镇，随时准备支援我们。

　　不出所料，三日后，西夏的七万大军来犯，我和田澈站在城墙上，看着黑压压的士兵，都眉头紧锁，这时叔父也来了，他的脸色苍白，身边还跟着军医，我们担忧的看着他，他只是摆摆手，示意我们没事。叔父说：“这一战之后，我大周西北边关又会有十年太平。”十五年前，父兄舍命守住了延州，而这一次，我也会守住这里。

　　战鼓喧天……大周西北王军与西夏铁骑对峙于延州城下。风卷黄沙，旗帜猎猎。
　　两军交锋，哀鸿遍野。大周将士紧守阵列；西夏骑兵也不畏生死，前仆后继。我和田澈厮杀在人群中，不知天地为何，身为田氏儿女，自出生起，就注定了这一日的到来，从祖父到父亲和叔父，再到现如今的我和田澈，我们都没有选择。年少时，我和田澈约定保卫西北王府百年屹立不倒，这一刻我们不仅为田氏荣光而战，还有边关几十万百姓的安家乐业，为西北边陲的长治久安。我和田澈在一次又一次的声嘶力竭之后，站起来，举起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砍向敌军的头颅。

　　经过整整一日的厮杀，西夏终于撤军了。城下河畔，尸横遍野，血水浸透黄沙。战马嘶鸣，残旗飘扬。这场大战，注定要写进史册。

　　这次的大战，西北王军剩下的也不足三分之二，而齐琰带来的大周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将士们的誓死拼杀，我和田澈在一次次的为对方掩护，齐琰站在城墙上都看在眼里，他的内心也会有不同的触动吧。正当将士们在延州城外欢呼庆祝这次的顺利，突然城墙上有人喊：“老王爷。”我和田澈同时望向城墙，往城中跑去。

　　延州府中，叔父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这时御医和军医都纷纷摇头。我们知道，这一次叔父的病情恐怕无力回天了。齐琰站在门外，他见我和田澈浑身是血的走进来，还没来得及问我们的伤势，我们只向他行过礼后，就连忙去见叔父。

　　我们跪在叔父床前，田澈眼眶湿润，我也眉头紧锁。这时，齐琰进来了，说：“你们刚结束一场大战，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我听后，站起来，而田澈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试图将田澈拉起来，说：“别让叔父醒来见到浑身是血的我们。”田澈听后，从地上缓缓站起来。

　　深夜，叔父终于醒了，身体十分虚弱，我和田澈赶紧上前，田澈握住叔父的手，眉头紧锁，说：“父亲，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叔父微微摇摇头，轻声问：“陛下在吗？”我说：“陛下一直在这，我去叫。”说完我连忙出门去找齐琰。

　　片刻，我和齐琰，还有几名齐琰的随侍以及几名御医来到叔父的床边，叔父见齐琰，看着他，断续的说：“老臣不能…给陛下请安了，还…请陛下见谅。”齐琰也连忙上前，说：“西北王为大周鞠躬尽瘁，不必多礼。”叔父又说：“我想…单独和陛下…说说话。”齐琰摆手示意众人出去，我和田澈刚要离开，叔父说：“你们两个…留下。”我和田澈相互对视，心中疑惑。

　　众人出去后，叔父说：“陛下，老臣有罪，当年…因为我的执念，白白…断送了你…和柚儿的少年情意。我还记得，那一日…她跪下来，哀求我，放她…随你离去，我感念…田氏多年养育…教导之恩，想田氏…成为真正的田氏，我…还是将她…留在这里，误了她的幸福，更对不起陛下。”我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流，跪在叔父的床前，泣不成声的说：“叔父，别再说了。”齐琰也眼眶湿润，这件事是横在我和他之间永远的痛，每次想起来，心都会刺痛难忍。叔父摆摆手，说：“柚儿，这些年…你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那几页…泛黄的宣纸，不知道…多少泪留在…上面，今日，叔父…替你们解开…这个误会。”我抽泣着，叔父又说：“陛下，无论…将来柚儿…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请你…一定善待她，这么多年，她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当年假死，也是…不想陛下…落天下人的…口实，她一个…女子在军中…苦熬两年，是我…对不起…你们。”一行泪水从叔父的眼角淌下，田澈哽咽道：“父亲，歇一会儿吧，当年也有我的一份，陛下要责罚，就找我吧。”说着，看了眼在旁边站着的齐琰，齐琰眉头紧锁，眼角湿润，说：“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朕也已经释然。”齐琰这样说，是想让叔父放心。叔父微微点头，又陷入了沉睡。

　　一日后的卯时，在位十二年的西北王田喆薨。

　　三日后，田澈携叔父的灵柩回西州，我留在延州做战后的一些事宜，和我留在延州的还有齐琰。

　　一月后，西夏将与大周在京城谈判。齐琰的西征之行也要结束了，庄真想回西北王军，齐琰已经应准。这日傍晚，我站在延州山脚下，看着整个延州城，灯火通明，好像看到了这场战争最真实的意义。

　　突然有人走过来，我转过身，见是齐琰拿着两瓶“昆仑巅”走过来，说：“你还真会找地方，这里能看到整个延州城。”我笑笑，躬身行礼，道：“陛下。”齐琰将手搭在我的手上，说：“只有你我，那些俗礼就免了。”他递给我一瓶“昆仑巅”，我拿过后，问：“什么时候启程？”齐琰回：“还没确定。”什么时候走这个问题，对于我和齐琰来说，都是又一次思念的开端，好像我们都在尽力将相聚的时间延长。突然，我转头盯着他，自从他这次来西北，我还没像今日这般好好看看眼前这个人，齐琰也看着我，有些疑惑，问：“怎么了？”我轻声说：“别说话，三年了，好像三十年那样久。”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说出了存在心里很久的话，齐琰将我搂进怀中，我将头窝在他的胸膛，还是很温暖，齐琰说：“三年了，每一日都很煎熬，只有在你曾经住的小院，我才会稍感心安。”我紧紧搂了搂他，只想时间定格在此刻。

　　许久，我们相互依偎坐在树下，头顶是一轮大大的圆月。齐琰从怀中掏出那块拼在一起的紫色圆玉，将那块月牙玉玦塞到我的手中，说：“还是月牙的归你。”我笑笑说：“当年，另外一块真是你遗落在小院中的？”齐琰说：“你猜呢？”我假装摇摇头，说：“猜不到。”齐琰摸了摸我的脸说：“我整日攥在手里，怎么会遗落呢。”我直了直身，看着他问：“那你看见我去小院了？”齐琰摇摇头说：“那时候，以为你要做世子妃，再见你也是徒增烦恼。”我有些憋不住笑说：“那你为何现在又来了？”齐琰回道：“再把你抢回去。”说着，双手托着我的脸，吻了下来。三年里无数个日夜，我思念着眼前这个人，无论世人如何评价他，我都始终相信我认识的齐琰。

　　我们没了年少时的羞涩，多了历经沧桑后的热烈，久别重逢后的惊喜。我依偎在齐琰的身旁，说：“早日回京吧。”他期盼的看着我，问：“那你呢？”我说：“西北很好，自由广阔，我想留在这里。”齐琰眼角有些湿润，双手捧着我的脸说：“难道我们还要再经受离别相思之苦吗？”我握着他的手，说：“陛下是大周的天子，我只是一只自由的鸟儿，不想此生困在那四方天地。”齐琰说：“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我回：“我从未怨过你，我一直知道陛下的难处，几年里，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也从未少过半分。”齐琰问：“那是为何？”我说：“若你只是你，田柚爱的自当轰轰烈烈；可是你还是大周的天子，我们的爱都只能藏在心里。”说着，我吻上了齐琰，这一次热烈而自由，坚定而踏实。片刻，齐琰将我俯身压在身下，我突然说：“换个地方。”他看了看四周的山石草木，笑笑道：“确实应该换个地方。”说完，我们进城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翌日，当我睁开眼，天已经大亮，齐琰躺在我的身侧，我刚轻轻挪动一下身体，他又将我往自己的怀中搂了搂，我看着衣衫不整的我们，心想：这下还真做了有实无名的夫妻。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人生短暂，既然两厢情愿，又有何不可。我突然想到，这次没见到郑西，问：“郑西这次怎么没跟着来？”齐琰说：“罚去了冷宫。”我问：“为何？”齐琰说：“收了别人的好处，在我的茶中下药。”我问：“下什么药？”齐琰答：“欢喜丹。”我又问：“那是什么？”齐琰答：“春药。”听完，有些后悔问那么多了，突然齐琰将我紧紧环住，两只手在腰间游走…

　　直到这日傍晚，我们才离开客栈。

　　五日后，齐琰启程回京，我在西北军中选了两名心腹之人随他一同入京。宋庭渊见到我，连忙上前拱手说：“多谢乔统制。”我打趣他道：“该谢我的人也不应该是你啊，宋大人。”宋庭渊故意压低声音对我说：“这几年不好过的人可不止你和陛下啊。”我看着他，差点笑出声，片刻，我将脸上的笑容收了收，说：“替我好好照顾他，有什么难处，记得写信给我。”宋庭渊听后，十分欣慰，又拱了拱手说：“在下必将铭记于心。”随后就上了回京的马车。

　　我看着齐琰回京的车队，完全没有来时的气势磅礴，这次大战无论是西夏，还是大周都损失惨重，希望这一次之后，让和平更久一些。

作者有话说

　　[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