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和她的宿敌国师》山于月

2、真相

　　半个时辰后，在沈遇青的刻意引导下，总算从少女口中理出了事情大概。

　　原身名唤徐宛青，是洄阳城城主之女，这个少女是徐宛青的侍女，名为念夭。五年前，也就是她身死那年的夏天，魔兵攻破洄阳城，双亲守城战死，徐宛青修为尽废，不得已带着念夭前往王都投奔远房表兄，即国师凝生微。

　　五年来，凝生微对她们虽然冷淡，但从不曾苛待，还给了仙药助徐宛青重新修炼，是以主仆二人对其十分感激。

　　年初，徐宛青和旧情郎薛颚重逢，二人解开误会重归于好，欲结为道侣。凝生微不允，徐宛青这才知道原来表兄竟对她起了男女之爱。可她对凝生微只有敬重，于是便趁他闭关跟着薛颚私奔回了渡明门。

　　渡明门不过是浮云山中一个小门派，薛颚也只是个资质平平的小弟子，为免节外生枝，便没有对他透露自己与国师的关系。

　　昨日，二人下山采买，回来时却双双伤重。当夜隔壁九漓门掌门打上门来，说徐宛青打死了他门下两名弟子，要渡明门给个交代。薛颚非但不帮着说话，还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昏迷的徐宛青头上，将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九漓门势大，掌门又不在，薛颚师父赵长老为平息对方怒火，便当众废了徐宛青修为。

　　今早念夭推门进来时，发现薛颚倒在血泊里，颈间一道好长的剑伤，而徐宛青手中握着一把染血长剑，背靠床榻双目紧闭。

　　一声惊呼引来众人，薛颚尸身被他师父带走，一息尚存的徐宛青和六神无主的念夭则被关在屋子里，等候掌门回来发落。

　　念夭将徐宛青移到榻上，把从摘星楼带出来的救命丹药全都喂了进去，又担惊受怕守了一个上午，终于看到她家姑娘悠悠转醒，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却不知道，醒来的人是五年前被国师害死的宣威将军，沈遇青。

　　此刻，隔着一张八仙桌，念夭一把握着沈遇青左手，劝道：“姑爷死有余辜，可我绝对不相信是姑娘您下得手，他们就是欺负姑娘昏迷没法开口。待会儿见了掌门，您可一定要解释清楚。若掌门听信他们一面之词，您就把国师搬出来，不管怎么说，先把命保住。”

　　“……”沈遇青摩挲着茶杯的右手顿住，低头长叹一口气，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念夭实情。如她所言，徐宛青已被赵长老认定是杀了薛颚的凶手，渡明门掌门尚不知是何态度。若是此时承认，很大可能直接被这些人再杀一次。

　　不若先弄清楚真相再说。

　　打定主意，沈遇青放下杯子覆住念夭的手，抬眼望着她诚恳道：“我有一法，可知晓死者生前遭遇，定能还原真相。只是现在我灵力全无，你可愿渡灵与我？”

　　她不是徐宛青，并不清楚昨日发生的事情，无法向念夭保证是否清白。好在军中有一秘术，只要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三日，便能将神魂附在尸身上，亲自经历一遍其死前半个时辰的事情。只是此法不仅耗费灵力，还要求施术之人心智极坚，毕竟是真真切切的经历一遍死亡，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灭。沈遇青从前施展过几次，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只是她如今修为被废灵力全无，需得有人在旁将灵力渡给她使用。目前看来，只有徐宛青的侍女最合适。

　　不料念夭歪头看她，疑惑道：“姑娘，我不是修士啊。”

　　沈遇青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个凡人。她眼睛眨巴眨巴，不自然地找补：“两次被废修为，我记忆有些混乱了。”

　　说完，紧张的去看念夭反应，生怕惹她起疑。然而念夭却是一脸了然的样子，甚至反过来安慰她，说：“姑娘不用担心，国师说过，您偶尔是会这样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想起来的。”

　　什么意思？

　　沈遇青懵了，这是说徐宛青会时不时失忆吗？

　　修为被废还有这后遗症？为何她前世没有？

　　门突然被从外面大力推开，两扇木板撞到墙壁又弹回去晃动不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凉风猛地灌入屋内，吹动帘幔来回飘荡。沈遇青思绪被打断，转头望向门口，正对上一双憎恶的眼。

　　“徐宛青，掌门传召。”

　　来人身着淡青色弟子服，剑眉倒竖语气冷冰冰，说完也不走，就站在门外盯着，生怕两人逃跑一样。

　　念夭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紧，眼中的忧惧快要溢出来。沈遇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怕。”

　　而后起身理了理衣摆，肃容对那名弟子吩咐：“带路。”

　　弟子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大步往前走。

　　渡明门确实是个小门派，沈遇青边走边观察默默记下地形。尚不知渡明门掌门是何性情，若是他偏听偏信，不给她弄清真相的机会，那她也不能束手等死，到时少不得要使用秘术脱身。这样边走边记，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到了地方。

　　问诫堂。

　　沈遇青抬头看匾额上三个大字，越看越觉得字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徐宛青！发什么愣！赶快进去。”

　　带路的年轻男弟子怒气冲天。

　　沈遇青回神瞟他一眼，抬步往前跨入屋内，只见左右两侧弟子持剑而立，每个人看向她的眼睛里都带着仇恨，想忽视都难。

　　看来薛颚这人在门派内人缘还挺好。

　　沈遇青在离担架一丈外停步，垂眸看向躺在上面面色苍白的男人，目光移到他颈间，落在那道骇人的剑伤上观察了片刻，而后抬眼向前望去，台阶之上，并排坐着两男一女，待看清主位女子的样貌后不禁一愣。

　　莫荷。

　　原来是她，怪不得匾额上的字迹那么熟悉。

　　莫荷曾是摘星楼女官，沈遇青在摘星楼最开始那半年就是和她同住一屋，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她辞去官位离开王宫，此后二人再未见过，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再遇见。

　　渡明门掌门是她的话就好办多了。

　　这人刚正不阿，重信守诺，是个难得的君子。沈遇青原本还担心怎么说服掌门为自己渡灵，对方若是在渡灵时使坏要如何应对，这下倒是都不用发愁了。

　　她面色柔和下来，抱拳拱手：“莫掌门。”

　　“徐宛青，可是你杀了薛颚？”莫荷神情严肃双目清亮，开门见山问到。

　　“不知。”沈遇青诚实回答，见莫荷变了脸色，赶紧又道，“我午时方醒，对昨夜发生之事一无所知，还是念夭告诉我薛颚死了。不过我有一法，可将神魂附在尸身上，亲自经历一遍死者死前半个时辰所经历的事情。只是此法颇费灵力，而我昨日又被赵长老废了修为，所以需要掌门为我渡灵。”

　　“巧言善辩，众人亲眼所见是你手中握着凶器，那屋内就你二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左侧蓄须男子怒不可遏，指着沈遇青双目要冒出火来。右侧鹤发老者出声劝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赵长老先别动怒，听听掌门怎么说嘛。”

　　沈遇青视线落到蓄须男子身上，此人就是废了徐宛青修为的赵长老，薛颚的师父，怪不得如此愤怒。她扫了两眼又把视线又落回莫荷身上，最终还是要掌门定夺。

　　莫荷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问：“这是军中秘法，你如何得知？”

　　“我有——”

　　“我家姑娘是国师的表妹，自然是从国师那里得知的。”

　　沈遇青话刚起了个头，就听到身后念夭又快又急地把国师搬了出来，她扭头想阻止都来不及。

　　“国师？”

　　“什么？”

　　果然，上首三人齐齐起身，莫荷更是步下台阶：“我从前也在摘星楼供职，从未听说国师有什么表妹。”

　　她绕过尸体，在沈遇青面前停步，二人之间相隔不过一臂。

　　沈遇青迎着她审视怀疑目光，徐徐道：“远房的，五年前洄阳城破后才去王都投奔国师，国师收留我们在摘星楼住了一段时间。念夭，把装丹药的瓷瓶给莫掌门看看，瓷瓶底部有摘星楼特殊印信，掌门一看便知。”

　　“好。”

　　念夭连忙从袖中拿出来一个瓷瓶双手奉上。

　　莫荷接过细细观看，面色渐渐和缓下来。片刻后，她把瓷瓶还给念夭，看向沈遇青的眼神中怀疑尽消。

　　“我可以给你渡灵，同样我也有一法，可将你所见之景投在灵镜上，不过，你肯定要吃些苦头。”

　　这便是相信了。

　　沈遇青点头：“这是自然。”

　　语罢，上前两步在薛颚尸体前盘腿坐下：“有劳莫掌门。”

　　莫荷也不多言，一手搭在沈遇青肩上，一手挥袖祭出一面水银镜悬在半空。

　　沈遇青闭目感受汹涌灵力自莫荷掌心源源不断侵入体内，空洞被填满的同时一道陌生气息钻进脑海，搅得她头痛欲裂。她忍下种种痛楚，心中默念咒语。

　　众人只见一线血红从沈遇青眉心蜿蜒伸出，另一端没入薛颚眉心的瞬间，水银镜中显出画面。

　　晨光透过素白窗纸洒进屋内，铜镜中男子的面容模糊不清。

　　男人枯坐在镜前，一刻，两刻，三刻……

　　光线渐渐明亮，镜中的面容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双目无神，面容憔悴，的确是薛颚无疑。

　　他为何一动不动？

　　沈遇青疑惑不已，可她此刻是附在他人身上，只能跟着对方的视角走。

　　天色又亮了一些，镜中忽然凭空出现一团黑雾，沈遇青一眼就认出那是团魔气。

　　根本没给她细究的时间，看到的瞬间魔气就破镜而出没入薛颚体内。

　　薛颚终于动了，他起身，拔出长剑，转身看向歪靠在榻边双目紧闭的徐宛青，一步步走近。

　　他蹲下身，把剑柄放在昏迷的徐宛青手中，握着徐宛青的手横剑于颈间。

　　噗呲——

　　鲜血喷出，溅了徐宛青满身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