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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金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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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羽柯没有正面回复,反而问道:“端午前的龙王祭庙会热闹非凡,又正值公休,合宫上下都被特许可以暂时出宫参加盛会,若单只你一个被留下,你的脾性难道会依?”
冉重钧老大不高兴地咬牙瞪视,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即使憋着气也坚持一声也不吭。只是他那副颇有骨气的样子落在靳羽柯眼里,就变成了小孩儿等着人哄的撒娇。
他拍拍冉重钧肩膀,“当然不会那么欺负你。本来就算没有你师傅,也早就打算带你出来了。”
这意思就是原因不在冉重钧性格好坏——本来也不在这上面,从始至终都只凭皇帝心思罢了。但说出来就很有服软的意味,冉重钧听后果然又恢复了嘴角上翘的模样。
那话里其实还带着些年长者对年幼者的特殊关怀和对晚辈的宠溺,这些冉重钧却很难察觉到了。他毕竟不知道眼前人内里是个更年长的灵魂,只当是同辈人相交,因此每次靳羽柯的服软落在他眼中都别有一番意味,这些,身为年长者的靳羽柯同样难以体会。
冉重钧先跳下马车,本想伸手扶靳羽柯下来,见他犹豫,干脆拦腰一拽,单手就将人抱下马车。
等把靳羽柯放到地上他还愣了一下,随口道:“你怎么比我师傅还轻。”
靳羽柯:“……你师傅习武之人,当然一身腱子肉,倒也不必拿我跟她比。”
心里想的是玉琼池边那一幕,心道你就那么冲上去给她当垫背,我还比较吃惊。
冉重钧还是一脸怀疑地盯着他,“明明是因为你成天吃得比兔子还素。力气也小。”
“兔子……不至于吧?”靳羽柯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说,大为惊讶,甚至还特意回忆了一下,“我饮食明明有荤有素,怎至于被你这么说。”
他前世多少也算是个健身爱好者,规律去健身房不说,日常饮食也都很注重蛋白质的摄入,穿越以后饮食习惯也大致都保持着,这么到冉重钧嘴里就成了“兔子饮食”?
“你根本不碰油腥,”冉重钧不与他纠结字眼,直击痛点。“那点荤食也就够你活着了,要想长力气却还差得远。你见哪个壮汉吃饭时不是大口嚼着酒肉?可你吃东西好像只是为了活着,那当然也只吃得下够活着的分量。久而久之就养成这么一副轻飘飘的羸弱身板了。”
靳羽柯听得直皱眉头,这说法跟他前世一直接受的“碳水需适量”理论几乎完全背道而驰,他乍一听闻实在很难接受。却也不免开始思考,原主的情况跟他不同,这里也不是被高碳水包围的现代,在这里他即使贵为皇帝,实则饮食上也没有特别大鱼大肉,高糖分的精致点心更是难得一见,更别说摄入过量了。
难道真是他的饮食习惯错了?
靳羽柯想到这猛然摇摇头,不能因为自己身处古代、接收了点相左意见就随便怀疑现代科学的结晶,就算真有什么错了,也是错在他错估了原主的身体情况。这具身体现在更需要快速摄入营养,以修补病痛对身体的损害。
冉重钧见他猛摇头还以为他仍是不赞成,正要再劝,就见青竹样的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毅然决然地朝着最近的茶铺走去,对着店内挂出来的招牌迅速报出了一串菜名:“藕粉牛乳茶、冻酥、桂花糕还有酪樱桃——别的还有哪样是甜的?”
两个人终于走入庙会汹涌的人潮的时候,冉重钧一手拎着个饭馆外送用的提盒,一手牢牢牵着靳羽柯的胳膊,很怕他这细胳膊细腿的被人潮冲个两下就丢没进去了。
靳羽柯手里托着油纸包裹的桂花糕,边走边小口吃着。
逛庙会就得手里拿着点小吃,即便可以坐在茶馆里叫上壶好茶慢慢品味,但既然已经来到庙会的地盘了,当然要拿出逛庙会的气势来。
冉重钧还没搞明白他进茶馆干什么,等他提着个食盒出来的时候更迷惑了,后来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拎着这玩意儿逛庙会——
在靳羽柯差点连人带食盒被人潮裹进去、冉重钧抱着他像拔萝卜一样把他弄出来以后,两个人默契地组成了一前一后的队形,冉重钧一手拎着食盒,弯曲胳膊尽量隔开能容下这玩意儿的空间,另一只手死死拽着靳羽柯一边胳膊,放风筝一样牵着他融进了看不到头的人潮里。
靳羽柯吃完了方便拿取的桂花糕后满足地舔舔嘴唇,人潮涌动的速度不快,他得以抽出心神来打量离得近的摊位,见人多的地方主要是说书卜卦、杂技百戏跟卖节庆用品的,自觉他两人并无跟着拥挤的必要,干脆拽着冉重钧的胳膊朝卖古玩字画的摊位过去。
这里相比集市其他地方几乎称得上是门可罗雀,但靳羽柯眼尖地看到摊位一角堆着许多话本戏文之类的闲书,他蹲下随手翻了翻,大多是没听说过的书名,内容……内容一时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你要不要挑两本?我挑不出来,不知道哪个好看。”靳羽柯转头询问,冉重钧站在他身后将主道上的人潮隔开,见状弯腰看了看摊上,打眼一瞧,倒是有两本的书名听说过,不过大部分也都不甚了解。
他摇摇头,“随便挑两本不行?反正都是闲看的,选不出来就说明哪一本都不格外讨你喜欢,挑哪本也都一样。”
靳羽柯想了想,又翻翻书名,拿不定主意。
那支摊的书生见他二人衣着光鲜,其中一人又戴着假面,就知是遇到了贵人,见他犹豫,出言推荐道:“公子不如看看这一本,是近来十分时兴的话本子,难得是位官人写的,词藻行文皆是脱俗,很难得哩。”
“那就拿上这本。再搭这两本,唔,还有这个,帮我们包一下吧。”
定下一本,靳羽柯又瞧见一本游记和一部题为某某某忆的书,认为于他了解世情有益,也添进去,又随手指了一本戏文,让书生用画纸包了两包,塞到了食盒里。
学古人那样塞怀里总感觉怪怪的,而且他走路会时时担心把东西弄掉。
等收放好就要走时,冉重钧在摆了一地的古玩器皿里瞧见一枚西域来的金铃,怔愣一瞬,靳羽柯即使看不到他神色也猜到了大半,起身时偷偷从衣袖内袋里夹了两片金叶子递给那书生,同时眼神瞥向那金铃的所在。
书生心领神会,“哎!”一声叫住要离去的两人,“随手”从摊位上拿起那金铃递给冉重钧,
“今日二位是我的开张头客,又从我这购了不少件,这铃铛虽不算珍贵,也是个精巧玩意儿,就送予二位,咱彼此结个善缘。”
冉重钧接过道了声谢谢,嘴角上扬,显是心情极好。
“那铃铛有什么特别的吗?”靳羽柯好奇道,虽然能看出来纹样不像中原所出,但若只是随意一个铃铛,想来也不会让冉重钧有所反应。
“铃铛没什么特别,只是我母亲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金铃铛,穿在珍珠项链上面。我从小就喜欢抓着那个铃铛摇来摇去,母亲见我喜欢,就把铃铛取下,串进一串金锁里给我戴。”
冉重钧说着,眼中显出怀念的神色,“她说以前给大哥戴金锁曾惹来父王不快,觉得戴把锁子在脖颈上不算好意头,可母亲是中原人,对这习俗很是看重,因此与父王大吵了一架,从此夫妻离心,再不复从前。一直到她有了我才和缓。
“因此她一开始本不想给我金锁,看到我喜欢那铃铛才想到将金锁铃铛串成一串。铃铛在我家乡意味着家人的思念,是远行者的护身符,也常被父母送给长大了的孩子。如此既全她祈求儿子平安的心意,又能让父王理解她的用意。”
靳羽柯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起家中事,只从寥寥几句话中听不出什么,对西獠王庭的凶险却也能体会一二。
昔年西獠王为夺权与汉人贵族联姻,个中曲折恐怕远不止冉重钧所见的家中琐事那么简单。靳羽柯看着那金铃,心想,但这些阴暗面的东西,做父母的恐怕也不愿让孩子知道吧。
便只好看在孩子的面上,金铃金锁合做一串,好把这日子过下去。
他正思索该如何接这话茬,冉重钧双眼一亮,拽着他朝一个围满了萝卜头的摊位走去,他自长腿一迈挤进了前排,身后的靳羽柯左一侧身右一腾挪才跟上。
待挨近了一瞧,竟是个熬糖稀画糖画的摊子,须发花白的老师傅熟稔地捞起一勺滚烫的澄黄糖汁往石板上一浇,趁热勾勒出图画,还不待糖稀彻底冷却,一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昂首挺胸大公鸡已跃然板上,师傅趁糖汁还有余温飞快压上一根竹签,使把小铲刀迅速将糖画铲起,笑吟吟地递给一旁等得眼巴巴的小孩儿。
一套动作利落流畅如行云流水,冉重钧就跟看变戏法一样,连看好几副糖画画过去仍兴致勃勃。靳羽柯除了一开始好奇看了一会儿,剩下时间就是观察他反应,见他纯是看热闹,心下好笑,扯扯他袖口:“你也去买一个?可以指定花样,让他画个你喜欢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