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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深渊之下,一缕微光 ...

  •   离婚判决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最终落了下来,烫在童锦言早已麻木的心上。
      尘埃落定。那纸印着冰冷法律条文、盖着鲜红印章的离婚判决书,最终像一片沉重的铁幕,轰然落下,彻底割裂了童锦言与李若丹之间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只有一种被掏空五脏六腑后的巨大虚脱感,和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冰冷的死寂。
      判决结果,如同童锦言律师所争取到的最好预期,却也带着剜心剔骨的痛楚:
      童欣予的抚养权归童锦言。这是他用尽所有力气、在父亲童卫东的强势介入和律师精准的证据链支撑下,为女儿争取到的最重要堡垒。孩子被暂时安置在童卫东夫妇位于市中心、安保严密的高档小区家中。那里窗明几净,有慈祥的爷爷奶奶精心照料,有特意为她布置的、堆满玩具和绘本的粉色儿童房,远离了父母争吵的硝烟。欣予懵懂的大眼睛里依旧带着不安,但至少,睡眠安稳了些,小脸上也渐渐有了点血色。童锦言每天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去看女儿,看着她安静地画画或摆弄玩具,听着她软糯地喊“爸爸”,这几乎是他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光源。然而,每次离开时,女儿抱着他的腿、小声问“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时,那瞬间的窒息感,几乎将他再次打入地狱。
      财产分割:
      房产:那套承载了无数噩梦、见证了所有歇斯底里和冰冷绝望的婚房,被判给了李若丹。律师在庭上据理力争,强调此房是童锦言婚前财产(首付及大部分月供由其父母资助并留有凭证),但最终法院基于“照顾女方及婚姻存续期间共同还贷部分”的考量,以及李若丹及其母撒泼打滚、以死相逼(在庭外)的“表演”,还是将此房判给了李若丹。童锦言几乎是麻木地签了字。那套房子对他而言,早已不是家,而是囚笼和耻辱柱。放弃它,如同剜掉一块腐烂的肉,痛,却也带着一丝病态的解脱。只是想到父母多年的积蓄大半付诸东流,心口便如同压着巨石。
      车辆:童锦言婚前购买、主要用于上下班的黑色帕萨特归他所有;李若丹日常使用的白色奥迪A6归她。冰冷的金属外壳,划分得清清楚楚。
      存款:童锦言名下这些年辛苦积攒的、原本计划用于家庭发展和欣予未来的近百万存款,被对半分割。看着银行流水上那瞬间消失的巨额数字,童锦言只觉得一阵眩晕。那不是钱,那是他熬过的无数个夜,喝过的无数杯酒,赔过的无数个笑脸,是他用健康、时间和尊严换来的。如今,一半就这么轻易地划入了那个将他拖入深渊的女人账户。讽刺的是,李若丹拿到钱后,第一时间在朋友圈晒了新买的名牌包,配文:“新的开始,靠自己才踏实。” 那刺目的炫耀,像针一样扎在童锦言的心上。
      其他:家具电器、珠宝首饰等,能分的都分了个干净,如同清理战场后的废墟。童锦言只带走了自己的衣物、书籍和几件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以及最重要的——女儿的所有东西。
      从法院出来那天,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童卫东亲自开车来接儿子和孙女。他拍了拍童锦言僵硬如铁的肩背,沉声道:“房子钱财都是身外物,人没事就好。欣予跟着我们,你放心。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童锦言点点头,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只是弯腰紧紧抱住扑过来的女儿,将脸埋在她带着奶香味的柔软发顶,汲取着最后一点温暖和力量。身后,是李若丹和她母亲怨毒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
      ---
      深渊,并未因离婚而消失,反而以更幽暗、更粘稠的姿态吞噬着童锦言。
      第二天,童锦言还是出现在了城南支行的办公室。
      他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准时打卡,坐在工位上。脸色灰败,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淤伤,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神采。同事跟他打招呼,他迟钝地点头,反应慢了半拍。刘行长看到他,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空气里弥漫着小心翼翼的同情和一丝避之不及的疏离。
      他强迫自己打开电脑,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和报表。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业务逻辑,此刻却像天书般陌生而混乱。一个简单的表格核对,他反复看了三遍,依旧无法集中精神。手指放在键盘上,却迟迟敲不下一个字。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沉重的自我怀疑在回荡。
      “童经理,这份文件......”同事小张拿着一份材料过来,话说到一半,看着童锦言失魂落魄的样子,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放在了他桌上,“......不急,您有空看看就行。”
      童锦言麻木地点点头,视线落在文件上,却没有任何焦点。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被困在办公桌前,困在这个曾经带给他短暂喘息、如今却更显冰冷和失败的空间里。工作?价值?前途?这些词变得如此遥远而可笑。他只是凭着最后一点惯性,强撑着坐在这里,不让自己彻底倒下。每一天,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自我怀疑如同最恶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一遍遍地质问自己:
      “我错了吗?追求事业,想证明自己的价值,错了吗?”
      “我是不是真的像李若丹和她妈骂的那样,是个不顾家、冷血无情的男人?”
      “为了所谓的工作,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女儿的完整童年,值得吗?”
      “我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还能做什么?我的人生是不是彻底完了?”
      父亲失望的眼神,王总的叹息,刘行长的皱眉,同事们的疏离......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吗?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没有答案,只有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下班后,他常常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开车,在城市的边缘游荡,或者把自己关在临时租住的、狭小冰冷的单身公寓里,不开灯,在黑暗中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食欲全无,体重急剧下降,原本合身的西装变得空荡荡。镜子里的那个人,脸色灰败,眼窝深陷,眼神麻木,陌生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深渊之下,不见天日。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腐烂、沉没。
      ---
      总行大楼,银行卡部。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茶水间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同事们轻松的闲聊声。温念端着一杯刚泡好的龙井,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眼神沉静。她刚刚结束一个高强度的项目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专注工作后的沉静。
      就在这时,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童锦言的母亲发来的,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欣予在爷爷奶奶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坐在地毯上,面前是用彩色积木搭起的一座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城堡”。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脸上带着安静而专注的神情,小嘴微微抿着,似乎正在为“城堡”加一个尖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温暖而宁静。
      童母的信息随之而来,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和无法掩饰的心疼:
      「小温,欣予今天好多了。早上吃了一小碗粥,还主动要玩积木。喏,你看,她自己搭的,说是要给爸爸看。搭了一个好高的房子呢,说是等爸爸来住。华子晚上过来了一趟,看着孩子玩,自己就在旁边沙发上坐着发呆,饭也没吃几口,筷子扒拉了几下就说饱了......阿姨这心里......唉,像刀绞一样。看着他那样,我这当妈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信息停顿了一下,带着更深重的无力感:
      「小温,阿姨知道你懂他。你有空......能......能开导开导他吗?阿姨求你了......他这样下去,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真怕他撑不住啊......」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精准地勾起了她心底翻腾的怒意和......那无法抑制的、尖锐的心疼。
      「看着孩子玩,自己就在旁边沙发上坐着发呆,饭也没吃几口......」
      「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真怕他撑不住啊......」
      画面感太强了!那个曾经在卡部会议室里意气风发、逻辑清晰、眼神锐利的童锦言;那个在宏达王总面前沉稳自信、方案扎实的童锦言;那个在山顶迎着风、眼中重新燃起火光的童锦言......如今,却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破败玩偶,呆坐在父母家的沙发上,看着女儿玩耍,自己却深陷在绝望的泥沼里,连吃饭的本能都失去了?!
      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温念所有的冷静自持!为了童锦言倾注的心血,为他争取的机会,为他默默铺的路,为他挡下的明枪暗箭......最终换来的,却是他被那个疯子彻底摧毁,坠入这无边的黑暗深渊!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一个加密信息提示。发信人是她委托跟进童锦言离婚案进展的私人关系。她划开屏幕,点开信息。
      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案已结。
      抚养权:童锦言。
      财产:婚房归刘,车各一,存款平分。
      状态极差,强撑上班,形销骨立,自我怀疑深重。
      信息简洁、冰冷,却像一颗无声的炸弹,在温念平静的心湖里轰然引爆!
      “砰!”
      一声脆响!
      温念手中那只印着银行logo的厚纸杯,被她无意识骤然收紧的五指瞬间捏得爆裂变形!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纸杯的碎片,猛地溅射出来,泼洒在她白皙的手背上,也溅湿了她深灰色的西装裙摆!
      “嘶——” 手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拉回了她几乎失控的神智。
      “温经理!您没事吧?!” 旁边的同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赶紧递过纸巾,关切地问道。
      “没事,不小心手滑了,谢谢。” 温念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她接过纸巾,平静地擦拭着手背和衣服上的水渍,动作看似从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滚烫的茶水带来的刺痛,远不及心头那撕裂般的疼痛。
      捏碎的纸杯残骸和淋漓的茶水被清理干净。温念回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阳光明媚。然而,她的心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抚养权拿到了......欣予安全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童卫东夫妇是可靠的。可是......“婚房归李若丹”!那套榨干了童锦言父母积蓄、也榨干了童锦言最后一点精气神的牢笼,最终竟然落到了那个女人的手里!“存款平分”!童锦言这些年拼死拼活、用健康换来的积蓄,一半就这样喂了白眼狼!这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是童锦言被彻底掏空的现实和被无情践踏的尊严!
      “状态极差,强撑上班,形销骨立,自我怀疑深重。”
      这十八个字,像十八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温念的心脏!她几乎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画面:童锦言穿着空荡荡的西装,如同行尸走肉般坐在城南支行那间压抑的办公室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或者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灵魂早已被抽离。他挺直的脊梁被生生打折,他眼中的光芒被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自我怀疑和绝望!他一定在反复咀嚼着李若丹灌输给他的那些恶毒的指责——“不顾家”、“冷血无情”、“心疼,尖锐的、如同实质般的心疼,瞬间攫住了温念,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想起第一次在卡部见到他时,他捏紧水杯的紧张;想起他指导自己业务时,眼中那份专业和自信的光芒;想起他转岗城南时,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希望;更想起他在一次次项目现场,那份曾经夺目的光彩......那样一个骄傲、坚韧、有能力、有追求的男人,如今却被一段有毒的婚姻彻底摧毁,深陷在自我否定的泥潭里,形销骨立!
      这比任何外界的打击都更让温念感到愤怒和痛心!李若丹不仅毁了他的婚姻,毁了他的事业,现在更要摧毁他的精神和意志!让他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
      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温念此刻的脸。沉静依旧,但那沉静之下,是翻涌的、冰冷的怒火。那双总是闪烁着聪慧和理智光芒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对李若丹处境的、基于人性本善的怜悯,彻底消失殆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她不能让他就这样沉沦下去!不能让他被那个女人的阴影彻底吞噬!他是一株雪松,风雪可以压弯枝干,却折不断脊梁!他需要光!需要有人把他从这片自我怀疑的深渊里拉出来!
      温念猛地转身,快步走回办公桌前。她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一个名为“重生路径”的加密文件夹。里面分门别类存放着各种资料:城南支行对公业务的现状分析、宏达项目的详细进展、江城银行内部近期可能出现的职位变动信息、甚至包括几位与童卫东相熟、在行内德高望重的退休老领导的联系方式......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大脑飞速运转。王总的签约只是稳住局面的第一步,远远不够。童锦言需要的不是一份苟延残喘的工作,而是一个能让他重新找回自信、证明价值、浴火重生的平台!一个能彻底斩断过去阴影的契机!
      她的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的一份内部邮件摘要上,那是关于总行即将启动的“重点城市分行核心业务团队负责人竞聘计划”的吹风通知。一个大胆而清晰的计划轮廓,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看着欣予安静的小脸,感受着童母字里行间那浸透骨髓的无助和恳求,温念眼底翻涌的冰冷怒意,被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悄然取代。这柔软并非妥协,而是更深沉的责任感和一种母性的怜惜——为了这个无辜的孩子,为了那位心碎的母亲,更为了那个被困在黑暗里的男人。
      但这份柔软之中,那份要将童锦言从深渊中拉出来的决心,却如同淬火后的精钢,变得更加坚硬、更加锐利、更加不可动摇!
      李若丹......还有那些躲在暗处、推波助澜、等着看童锦言彻底沉沦的人......你们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和绝望,我会十倍、百倍地替他还回去!清算的时刻,就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用纸巾慢慢擦掉手背上和桌上的咖啡渍。动作恢复了平日的优雅和条理,只是眼神深处,仿佛有寒冰在凝结,又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她拿起手机,没有回复童母的信息。有些事,不需要言语承诺。她的指尖在通讯录里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下,两下,三下......
      时间仿佛被拉长。温念握着手机,指节依旧微微泛白,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照不进某些角落的深寒。
      终于,在第五声即将结束时,电话被接通了。
      然而,听筒那边,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没有预想中的沙哑回应,没有疲惫的叹息,甚至没有一句“喂”。
      只有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透过电波,无比清晰地传来。一声,又一声。缓慢,深重,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如同负重的老牛在泥泞中跋涉,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挥之不去的绝望感。如同一个坠入深渊、氧气即将耗尽的人,在冰冷黑暗中发出的、最后的本能喘息。那喘息里,是灵魂被彻底碾碎后的死寂,是连求救都放弃了的万念俱灰。
      这可怕的死寂与沉重的呼吸,像一只冰冷的铁手,猛地攫住了温念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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