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锈剑》珍珠米酒8155

48、后世

　　冷竹的手指还抓着她的衣角，若瑶不敢停下。她把师父背了起来，脊梁压得生疼，双腿像是踩在碎石上，每一步都牵动筋骨。通道依旧昏暗，岩壁湿冷，滴水声断续响起，落在肩头，凉得让她打了个颤。

　　她走得很慢，却没迟疑。冷竹的呼吸贴在她后颈，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可那一点温热还在。若瑶咬住下唇，舌尖残留着刚才破血祭剑的铁腥味，喉咙干涩发紧，但她一声没吭。

　　“师父……我们快出去了。”她低声说，声音沙哑。

　　冷竹没有回应。她的头靠在若瑶肩上，发丝散乱地拂过脸颊。若瑶能感觉到她胸口极轻微的起伏，还有腰间玉佩透出的青晕，在幽暗中轻轻脉动，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跳。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道微光。不是残灯那种沉静的辉色，而是天光从出口缝隙渗进来，灰白中带着清晨的清冷。若瑶脚步一顿，喘了口气，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继续往前。

　　就在这时，冷竹的手动了动。

　　不是攥紧，也不是挣扎，只是缓缓地、轻轻地抬起，指尖触到若瑶右耳上方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那是影七替身留下的痕迹，也是她被魔纹灼烧最深的地方。

　　若瑶身子一僵。

　　冷竹的手掌轻轻抚过那片皮肤，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疼了她。然后，她听见师父的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呼吸里：

　　“守住了。”

　　三个字落下，那只手便无力地滑了下来，垂在身侧。冷竹闭着眼，唇色苍白如纸，再没有别的动静。

　　若瑶站在原地，喉咙猛地一酸，眼眶发热。她没哭出声，只是更紧地托住冷竹的身体，把她的重量往背上挪了挪，继续向前。

　　通道尽头是禁地石门，半塌的门框上爬满藤蔓，风吹进来，带着山外的气息。她一脚踏出，迎面山风扑在脸上，吹得她眯起眼。远处传来人声，杂乱而激动。

　　“护山大阵稳了！”
　　“灵脉重新流转了！你们感觉到了吗？”
　　“禁地的震颤停了，真的停了！”

　　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奔跑，脚步声混成一片。若瑶站在石阶前，望着那一道通往青冥峰顶的长路，脚下虚浮，却没停下。

　　她一步步往上走。石阶湿滑，布满青苔，她走得吃力，膝盖几度打弯，可她始终挺直了背。冷竹伏在她背上，发丝随风轻晃，偶尔扫过她的脖颈，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应。

　　走到半山腰时，冷竹忽然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梦呓：

　　“灯灭光生，道火不灭。”

　　若瑶脚步微顿，没回头，也没应声。她只是伸手摸了摸胸前，那里贴着玲珑心脉的位置，仿佛还能感受到师父掌心“守”字烙下的温度。她知道，那不是幻觉，也不是回光返照——师父还在，至少，她的念还在。

　　风更大了些，卷起她的衣角。远处弟子们的呼喊渐渐清晰，有人发现了她。

　　“那边！有人从禁地出来了！”
　　“是若瑶师姐？她背上……那是冷长老吗？”

　　人影开始朝这边聚集，脚步纷杂。若瑶没有加快，也没有放慢。她依旧一步一步地走，脚底磨得生疼，肩膀被冷竹的重量压得麻木，可她没有换肩，也没有停下。

　　她抬头看向青冥峰顶。那里空荡荡的，孤崖上的残灯台依旧立着，可灯已熄。黑色的灯芯垂落，没有火光，也没有烟。

　　但她看见了别的东西。

　　就在她抬眼的瞬间，眼角余光掠过冷竹腰间的玉佩。那枚素白无纹的玉牌，此刻正泛出极淡的青光，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脉动，而是稳定地亮着，像一粒埋进土里的火种，悄然燃起。

　　若瑶眨了眨眼。

　　她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扶住冷竹的手臂，继续往上走。

　　石阶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她的鞋底已经磨破，脚趾抵着裂开的布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冷竹的呼吸越来越浅，体温也在下降，可那玉佩的光却没有弱。

　　走到一处陡坡时，若瑶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石棱上。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没有松手。她用左臂撑住地面，右手死死扣住冷竹的腰带，硬是把自己和师父一起拽了起来。

　　“快看！她还在走！”
　　“她背的是冷长老……她真的把她带出来了！”

　　身后传来惊呼。有人想上前，却被旁人拦住。

　　“别过去。”一个年长弟子低声道，“让她走完这段路。”

　　若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倒在这里。

　　她重新站直，喘了口气，继续往上。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吹乱了她的发，也吹动了冷竹的衣袖。那枚玉佩在晃动中忽明忽暗，像在回应某种看不见的召唤。

　　终于，她踏上最后一级石阶。

　　青冥峰顶空旷寂静，残灯台就在前方几步远。若瑶站在那里，望着那盏熄灭的灯，许久没有动。

　　她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地将冷竹从背上放下，让她靠坐在灯台基座旁。冷竹的眼睛仍闭着，脸色惨白，手指微微蜷着，像是还想抓住什么。

　　若瑶轻轻握住她的手。

　　冷竹的手很冷，但指尖似乎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师父的脸，忽然发现，那道横过左脸的淡金剑痕，在晨光下竟泛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光泽，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唤醒。

　　若瑶怔了怔。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道被“守”字烙过的痕迹仍在，隐隐发烫。她将手掌覆在冷竹心口，感受着那几乎不可闻的搏动。

　　就在这时，冷竹的嘴唇极轻微地动了动。

　　若瑶凑近了些。

　　风停了。
　　远处的喧闹也仿佛远去。
　　整个山巅，只剩下她们两人。

　　冷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叶落地：

　　“阿箬……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