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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二十一)

      吃完饭,我谢绝了松黎送我回家的建议,自己打了辆出租车。刚刚来到楼下,我一眼看到花坛边坐着的一个人,头埋得很低,伸着一双长腿,左手还捏着一罐啤酒。

      我吃了一惊,连忙解开安全带下车。陈天晓听见声音吃力地抬起脸,盯着我眯了几秒的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是找我吗?”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免有些担忧。他晃晃手里的啤酒罐,笑了:“走,喝一杯去。”见他拔腿就走,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这是要上哪儿?”

      “随便咯。”

      我突然也有了要喝酒的冲动:“我家里还有几罐啤酒,我招待你。”

      我们一起上了楼,他进门就直奔沙发,梆的一声砸下去就窝着不动了。我打开冰箱,拿了啤酒过去,他打开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口。我也一气喝了一瓶。酒精很快就起了作用,我坐在陈天晓右边的小沙发上瞪着他:“陈警官,我不明白,巧合能够作为证据吗?你们警方做事就这么不光明磊落,什么都要藏着掖着么?”

      他打了个酒嗝,呆呆地看着我,像是压根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又开了一瓶啤酒,带着怒气问:“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今天害死了一个人。”他突然口齿清晰地来了一句。

      我的一口啤酒卡在喉咙口。他看我一眼,还敲了敲瓶子:“你没听错,我害死了一个人。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这才发现,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从他跳跃而凌乱的语句里,我大概整理出事情发生的经过。

      关于我父亲的案子,警方至此已经准备结案。而陈天晓却凭着他的“直觉”要求再审问几个嫌犯,比如罗阿姨的侄子崔德生。有人说好像看见他在案发当晚进过小区,并且就在我父亲的那栋楼下逡巡过,时间上也吻合。警方之前对他进行过一次讯问,但是他声称当晚他在打麻将,有不在场证明。因为证人也不能肯定是否真的看到崔德生,警方也没有继续跟进这条线索。前几天陈天晓在街上看到崔德生骑了一辆崭新的摩托,心生疑窦,又去讯问那三个证明他当晚在打麻将的麻友,结果证词露出马脚,崔德生只是当天下午打过麻将,晚饭后就走了。所以陈天晓不顾贺玮反对,又叫了一个同事跟他一起去找崔德生问话。

      崔德生最近在一个工地给人做厨子,陈天晓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叼着个鸡爪跟人斗地主,一见到警察就撒丫子跑。陈天晓自然紧追其后,就在他们穿过马路的时候悲剧发生了。红绿灯处正好有辆凌志开过,崔德生当场被撞死。而事后证明案发当晚崔德生的确没有去打麻将,却参与了一起盗窃活动。他再见到警察,以为事情暴露,所以立刻逃跑,却酿成了惨剧。

      我不知道作为刑警的陈天晓看过了多少残酷的画面,可我为他此刻的软弱痛苦而动容。我也害怕听到任何死亡的消息,哪怕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让我感到不寒而栗,偏偏它们还接踵而来,让人无法不去面对。

      陈天晓把剩下的酒都喝光了,最后倒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我去给他盖上被子,一手撑着沙发扶手去关灯,他的头往我手边蹭了蹭,柔软而浓密的头发贴在我的手背,好像一只迷途的小动物。我叹了一口气,把灯关上。外面的光隐隐透进来,在黑暗里,他的轮廓更加清晰分明。我拍拍他的头顶,转身走进卧室。

      第二天清早我醒来的时候,陈天晓已经走了。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谢谢你,我买了油条豆浆放在厨房。”

      我下楼上班,路过报亭,A市都市报的头版头条的新闻上几个大字分外醒目:“警方急于破案,逼死犯罪嫌疑人。”我买了一份在车上看,越看越觉得心惊。到了下午,很多报纸都转载了这条新闻,网上也炒得沸沸扬扬,各界反响强烈。

      我打电话给一个在报社工作了十多年的朋友,她对我说:“这件事儿本来闹不了那么大,但是那辆肇事的凌志车主超速闯红灯,据说还喝了酒。真要追究起来,司机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责任。不过这司机家里很有背景,你瞧,这才刚一天,舆论导向就全是指责警方的。”

      这招转移视线显然起了作用。我给陈天晓再打电话去,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而警方很快就宣布我父亲的案子可以结案了。他们所推断的事实如下:钱嘉瑜离开考古队擅自行动,不幸在山里迷路。但是却意外地发现了瞿族墓葬,其中有珍贵卷轴一份,与当时在瞿山遗址发现的那一卷极为相似,兴奋之余,钱嘉瑜带着卷轴离开,并做下标记要再次回到原址。可惜根据记录,三月十八日至三月二十二日期间,瞿山地区连降了几场大雨,引起山里河水暴涨。钱嘉瑜不仅没有成功地沿途做好标记,还遭遇险境,致使卷轴有损。当她脱险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X大实验室对卷轴进行紧急处理。据调查,当日清晨直到八点以后才有人进入考古系办公楼,所以没有人目睹钱嘉瑜的行踪,只是从门卡记录和电脑登录记录知道她确实曾经回去过。

      在对卷轴进行处理的同时,钱嘉瑜调用了考古系内部资料作为参考,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失踪与考古现场文物的失踪挂上了钩,所以她立刻联系了林念远教授。林念远教授为了不让事态扩大,立刻赶回了A市。两人于当晚见面。作为考古队总领队的林念远教授对钱嘉瑜提出了严肃的批评。钱嘉瑜则认为自己受了冤枉,带回了珍贵的文物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公正待遇,两人发生争执。钱嘉瑜于当夜负气匆匆返回瞿山,试图再回到她发现卷轴的地方,但因途中地势险峻而不幸遇难,而卷轴也因此不知所踪。法医根据父亲颅骨的伤口推断,父亲很有可能是失足撞到了书桌一角,所以警方未找到凶器。书桌上原有一个花瓶,因为震动倒下,花瓶里的水流过桌角,冲洗了当时的血迹。警方据此推断父亲在钱嘉瑜走后不久心脏病发跌到而撞到头部,也有可能是两人争执时钱嘉瑜失手推了父亲一下。

      等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我身心俱疲,在父亲病房呆了很久才回家。陈天晓在楼下等着我,我走近过去:“你怎么又喝酒了。”

      “贺队今天提前退休了,我们给他送行。”他比上一次要清醒得多。

      “你自己呢?你还好吧?我给你打过电话。”

      “我嘛,”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受处分了呗,被调到档案科了。”

      我叹了口气:“你。。。别太难过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他却看着我:“林榛,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诧异。

      “你。。。。没有追问我,怎么能这样就结案。”

      我苦笑:“警方该查的都查了,我还能怎么样?有了嘉瑜的日记,你们的推测还挺合情合理。”

      他走过来,低头看着我:“你是在敷衍我,对么?我不相信你就放弃了追查,因为我自己也没打算放弃。”

      我看进他眼睛里,那里有两束火苗在跳动。他的表情是那么严肃认真:“林榛,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一个人丢了性命,所以我必须知道真相。我们不去讨论为什么瞿山遗址的卷轴会神秘失踪,我就问你,你真的相信钱嘉瑜会伤害你父亲吗?我不这么认为。”

      “可是,你没有任何证据。你们警方做事不是讲究证据的么?”

      他沉默一会:“是,我暂时没有证据。现在的一切推理看来都是成立的,所以队里会要求结案。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钱嘉瑜是个什么人?她是一个对考古成痴的人。如果当时卷轴已经有损毁的可能,她会带着它回瞿山吗?”

      “不会。”我下意识地接口,“而且我不认为我父亲是那么简单粗暴,轻易就下结论的人。他也许会批评嘉瑜的无组织纪律性,但绝对不会冤枉她。”

      “是。我们的凭据,不就是对人的了解吗?这虽然只是感觉,却是不能被否定的。”他站在那里凝视着我,表情里有种坦然的坚定,“林榛,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把这个案子继续追查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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