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炽行》芮十九

6、舆论风波

　　美学区展览开幕当天，安柠凌晨五点就到了现场。她蹲在“自然共生”主题展区的落地窗前，反复调整窗帘的垂坠角度——米白色亚麻帘要刚好滤过晨光，让光线落在展区中央的桂叶纹沙发上，显露出面料上手工绣制的叶脉肌理。陆承衍赶来时，就看见她指尖沾着点灰，正仰头盯着天花板的轨道灯，嘴里还念念有词：“左边再低两度，不然会照花抱枕上的图案。”

　　他没出声打扰，只是让助理把刚买的热豆浆和三明治放在旁边的工具箱上。等安柠忙完转身，才发现他站在展区入口，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正看着她：“效果比预想的好，刚才有个家居杂志的主编，已经来问三次设计师是谁了。”

　　那天展览的热度远超预期，安柠的展区前始终围着人，连陆承衍负责的商业配套板块——主打“设计+实用”的快闪体验店，也因陈列着安柠设计的迷你家具模型，成了打卡点。可这份热闹没能持续到第二天。

　　清晨六点，安柠的手机就被工作室助理的电话吵醒：“柠姐，出事了！微博上有人发你抄袭，还放了对比图！”她猛地坐起身，点开链接，就看见一条带#小众设计师安柠抄袭#话题的帖子，楼主“设计观察员”贴出了她的桂叶纹沙发，和三年前一位意大利设计师的作品放在一起——两张图被刻意调整了角度，连面料纹理都用滤镜磨得模糊，乍一看确实相似。

　　评论区已经炸了锅，有人骂“小众圈也开始抄了”，还有自称“业内人”的网友说“安柠之前的作品也有擦边嫌疑”。安柠握着手机的手发凉，刚想给陆承衍发消息，门铃就响了。开门时，陆承衍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递过来一杯温好的牛奶：“先喝口东西，我们一起看。”

　　他把电脑放在客厅茶几上，调出帖子的后台数据：“发帖账号注册不到一周，IP在郊区的一个共享办公区，明显是有人刻意操作。”说着，他点开意大利设计师的官网，指着其中一张细节图，“你看，这位设计师的作品用的是机绣，线条很规整，而你的桂叶纹是手工绣的，每片叶子的针脚密度都不一样——这是最关键的区别，他们故意没放细节图。”

　　安柠这才缓过神，指尖划过键盘，翻出三年前的设计草稿本——里面夹着她去桂林采风时画的桂叶速写，还有和绣娘沟通时的聊天记录，时间线比意大利设计师的作品早了半年。“可现在网友只看表面，这些证据怎么传出去？”她抬头问，眼底还带着点慌。

　　“分三步来。”陆承衍打开文档，开始列计划，“第一，我让公关团队联系微博，先把带节奏的营销号帖子限流，避免扩散；第二，你整理好草稿、采风照片、绣娘的证词，做成时间线长图，让助理在工作室账号发布；第三，我已经通过海外朋友联系那位意大利设计师，他刚好在上海参加活动，今天下午可以见一面，当面澄清。”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几乎没歇过。安柠趴在茶几上，一张张扫描草稿，连画纸上的咖啡渍都特意标注了“2021年10月采风时打翻的咖啡，可查当日行程”；陆承衍则一边接电话协调公关，一边帮她核对时间线，偶尔递过一块巧克力，提醒她“先垫垫肚子”。

　　下午两点，在陆承衍公司的会客室，安柠见到了意大利设计师马可。马可刚看完她的草稿，就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设计里有东方的温柔，我的作品更偏工业风，怎么会是抄袭？”他主动提出录一段澄清视频，还加了安柠的微信，说“以后可以合作设计联名款”。

　　可风波还没完全平息。当天晚上，展览现场的工作人员突然打来电话：“安老师，您展区的那组藤编吊灯，有两盏的藤条松了，好像要掉下来！”安柠和陆承衍立刻赶过去，才发现不仅是吊灯，连展区角落的展示架也有松动——他们很快查到，是负责安装的施工队偷换了配件，用劣质的螺丝代替了合同里约定的防锈款。

　　“施工队是苏曼介绍的。”陆承衍的助理压低声音说，苏曼正是他之前的商业对手，这次也参与了美学区的部分项目。安柠看着摇摇欲坠的吊灯，深吸一口气：“先解决问题，再找他们算账。”

　　陆承衍立刻联系新的施工团队，安柠则留在现场，和工作室的员工一起，用绳子暂时固定住吊灯。凌晨一点，新的配件送到，陆承衍撸起袖子，跟着工人一起爬上梯子换螺丝。安柠站在下面递工具，看着他额角的汗滴落在衬衫上，突然递过一张纸巾：“小心点，别摔着。”

　　陆承衍回头，灯光落在他眼底，带着点笑意：“放心，以前在工地帮我爸搭过架子。”直到凌晨三点，所有展品都检查完毕，两人坐在展区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晨光慢慢亮起来。安柠拿起手机，刷到工作室账号的澄清视频已经有了十万转发，马可的评论被顶在最上面：“真正的设计，是带着创作者的温度的。”

　　她转头看向陆承衍，他正看着手机里的施工队追责文件，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这次谢谢你。”安柠轻声说，陆承衍抬头，把一杯刚泡好的热茶递给她：“我们是合作伙伴，不是吗？”茶的温度透过杯子传到指尖，安柠突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反而让她看清了——和陆承衍一起面对困难时，连凌晨的展厅，都没那么冷了。

　　抄袭风波平息后的周末，安柠约了沈敏洁去市中心那家常去的中餐厅吃饭。刚走进包厢区，安柠就瞥见走廊尽头的座位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栗色卷发，驼色大衣，正是她的大学同学虞晚凝。

　　“晚凝？你也来这儿吃饭？”安柠下意识想走过去打招呼，却被沈敏洁拽了拽袖子。顺着沈敏洁的目光看去，虞晚凝对面坐着的女人，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正是之前和陆承衍抢过美学区项目的苏曼。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苏曼的手指还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虞晚凝的脸上带着几分不甘。

　　“……那安柠也太好运了，马可居然特意飞来帮她澄清，我们花了钱找的营销号，全被陆承衍的团队压下去了。”虞晚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安柠耳里，“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她早年的设计稿多改改，现在倒好，不仅没搞垮她的工作室，还让她借着这次风波涨了名气。”

　　苏曼端起茶杯，语气带着不耐：“行了，别抱怨了。陆承衍那边盯得紧，这次没成，下次再找机会。你不是说她正在跟那个酒店项目吗？到时候我们……”

　　后面的话安柠没再听下去，指尖攥得发白。沈敏洁先忍不住了，拉着安柠就走过去，把包往邻桌一放：“虞晚凝，苏总，这么背后算计人，滋味不错啊？”

　　虞晚凝没想到会被撞破，脸色瞬间白了，强装镇定：“敏洁，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跟苏总聊工作，关你们什么事？”

　　“聊工作？聊怎么买营销号泼安柠脏水，还是聊怎么偷改她的设计稿？”安柠看着眼前曾经无话不谈的同学，声音发沉，“大学时我把你当朋友，连我的采风草稿都拿给你看，你就是这么跟我‘做朋友’的？”

　　苏曼倒还算镇定，放下茶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柠：“安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有证据证明是我们做的？”

　　“证据？”沈敏洁掏出手机，刚才她已经悄悄录了音，“你要的证据，这儿有。要不要我现在发给媒体，让大家看看你们是怎么联手搞小动作的？”

　　虞晚凝慌了，伸手想抢手机，却被突然赶来的肖锦明拦住。“哟，这不是苏总吗？怎么跟我们安柠设计师吵起来了？”肖锦明身后，陆承衍正快步走来，目光扫过虞晚凝发白的脸，最后落在苏曼身上，“苏总要是闲得慌，不如多管管自己公司的项目，别总盯着别人的事不放。”

　　苏曼看到陆承衍，脸色变了变：“陆总，这是我跟安小姐的私事，你没必要插手吧？”

　　“她是我合作的设计师，也是我们集团的设计总监，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陆承衍走到安柠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激动，然后拿出手机，调出一份文件，“对了，苏总，你介绍的那个施工队，用劣质配件替换合同约定的材料，导致展览展品损坏，我们已经收集好证据，律师函应该明天就会送到你公司。”

　　苏曼的脸色彻底垮了，虞晚凝更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安柠看着两人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反而消了些，她看着虞晚凝：“晚凝，我从来没把你当对手，设计行业靠的是实力，不是耍手段。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有能力，不如堂堂正正跟我比一次，而不是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说完，安柠拉着陆承衍的手，和沈敏洁、肖锦明一起转身离开。走到日料店门口，晚风一吹，安柠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陆承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递给她：“别气了，不值得。”

　　安柠接过糖，含在嘴里，甜味慢慢散开。她抬头看着陆承衍，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带着温柔的暖意。“谢谢你，”她轻声说，“又帮了我一次。”

　　陆承衍笑了笑：“我说过，我们是合作伙伴，而且我也算是你的老板，以后再有这种事，及时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