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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尸体会眨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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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亲手将杀人犯送入监狱,七年后他寄来一张字条:「人不是我杀的。」
作为当年负责法医,我冷笑一声将字条扔进垃圾桶。
当晚停尸间新收尸体突然坐起,监控显示它眨了眼。
我重新翻出卷宗,发现死者伤口与最近三起命案惊人相似。
拘留所传来消息:那名“杀人犯”昨天越狱了。
停尸间的灯光开始闪烁,背后传来呼吸声:「医生,下一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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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了。
七年时间,足够一座城市忘记许多事,足够一个人背上沉重的枷锁,也足够我,法医陈深,将那桩代号“红裙”的连环杀人案彻底封存在记忆的角落,落满尘埃。
直到今天。
一个粗糙的黄褐色信封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我的名字,用那种歪歪扭扭、仿佛初学者用左手写就的字迹勾勒出来。里面只有一张从廉价笔记本上撕下的纸,同样扭曲的字迹爬满了纸面:
「人不是我杀的。」
落款处,是一个刺眼的名字——李斌。那个七年前,被我出具的尸检报告和现场物证分析牢牢钉死在杀人犯耻辱柱上的男人。那三具被残忍剥夺生命的年轻女性,那三件鲜艳如血的红裙。
我捏着纸条,指尖冰凉,然后嗤笑出声。悔恨?狡辩?迟来了七年的苍白挣扎?这种戏码我见多了。监狱的高墙能磨灭很多的东西,比如希望,比如时间感,比如理智。看来李斌也没能例外。
手腕一扬,那张薄薄的、承载着七年重量与一条人命申诉的纸片,轻飘飘地落进了桌角的垃圾桶,混迹在几张用过的纸巾和废弃打印纸之间。
无聊。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泼满了城市。值班室的灯光白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气味。电话铃尖锐地撕裂寂静,是前台小张,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这份职业尚未完全麻木的紧张。
“陈、陈医生,新送来的,码头仓库那个……有点邪门,您要不要下来看看?”
邪门?干我们这行,最大的邪门就是人心。我挂断电话,套上白大褂,走向地下一层的停尸间。
金属大门滑开,更冷的空气涌出,扑在脸上。巨大的不锈钢冷藏柜整齐排列,像一堵堵冰冷的金属墓墙。唯一亮着操作灯的是三号台,上面蒙着一层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一切如常。只有排风扇低沉的嗡鸣。
我走到操作台边,翻开刚送来的临时档案。男性,约三十五岁,码头工人,意外坠亡,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典型的高坠伤。照片上的面孔模糊不清,沾满血污和码头特有的污渍。
就在我的目光从照片移向那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时——
它动了。
不,不是晃动,不是肌肉无意识的收缩。
是猛地,直挺挺地,从腰部骤然折起!像一个被无形提线拉扯的木偶,硬生生地,坐了起来!
覆盖的白布滑落,露出一张青灰色的、毫无生气的脸,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暗色的牙齿。
我的呼吸骤停,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冻住。大脑拒绝处理眼前这违背一切常理的景象。诈尸?肌肉痉挛?不,任何一种医学解释在此刻都苍白得可笑!那动作迅猛、突兀,带着一种绝非生物本能所能驱动的诡异力量!
时间凝固了。
然后,更恐怖的来了。
那具坐起的男尸,它紧闭的眼皮,颤了一下。
极其缓慢地,黏连着某种不可见的阻力,它睁开了!
没有焦距的、浑浊的眼球,直勾勾地,穿透冰冷的空气,穿透我的惊骇,定格在我脸上。
紧接着——
它眨了一下眼。
清晰无比。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模仿活人的迟缓。
“呃……”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胃里直冲喉咙,我猛地后退,脊背狠狠撞在另一张冰冷的金属台上,钝痛让我找回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监控!对,监控!
值班室的监控屏幕冷光闪烁。我颤抖着手,快速回放三号停尸间的记录。黑白画面里,我站在台边,低头看档案……然后,画面中的尸体骤然坐起!角度正好捕捉到它的侧面,以及……以及那一次对着镜头的、确凿无疑的眨眼!
一股寒意,并非来自停尸间的低温,而是从骨髓最深处钻出,瞬间爬满全身。冷汗湿透了后背的布料。
这不是意外。这不是幻觉。
有什么东西……发生了。
我冲回楼上的办公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垃圾桶!那张纸条!
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掀翻垃圾桶,在一片狼藉中疯狂翻找。纸巾、废纸……找到了!那张皱巴巴的、来自第七监狱的信纸!
「人不是我杀的。」
李斌……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我冲进档案室,灰尘在灯光下飞舞。编号7A-17,“红裙案”的卷宗沉重得压手。我把它摊在桌上,台灯的光圈打在那三具女尸的特写照片上——脖颈上那道精准、利落、几乎切断三分之一颈部的致命伤口。报告上我的笔迹清晰注明:单刃锐器,刃长约20cm,刀身较薄,凶手对人体结构极为了解,手法极其专业、冷静。
然后,我猛地抽出刚刚送来的码头工人尸检报告初稿,还有最近另外两起尚未告破的命案档案——一个是独居老人,一个是夜跑女白领。
灯光下,三份新档案的照片并排放在“红裙案”卷宗旁边。
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地砸向胸腔。
一样的。
切割的角度、深度、那种冷酷到极致的精准……几乎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七年了,这种独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签名式手法,又出现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李斌还在监狱里!他怎么可能……
桌上的内部电话突然炸响起来,尖锐得如同丧钟。
我手一抖,几乎是弹起来抓起听筒。
那边是刑侦队的老刘,声音沙哑急促,透着一股见惯了风浪的老警察也压不住的惊疑:
“老陈?……刚接到第七监狱通报。李斌……昨天下午趁外出劳役,暴雨,冲塌了部分警戒网……他跑了。”
嗡——
大脑一片空白。电话听筒从手中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李斌……越狱了。
在我收到字条的当天。在停尸间发生那诡异一幕的昨天。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密的针,终于彻底刺穿了我的职业冷静和七年时间构筑的心理堤防。它不是幻觉,不是猜测,它是事实,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办公室惨白的灯光照着我冷汗涔涔的脸。
啪。
头顶的灯管,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闪,熄灭了。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紧接着,备用应急灯迟钝地亮起,发出昏黄、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阴影被拉得长长的,扭曲晃动。
死寂。
绝对的死寂里,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然后,我听到了。
就在我的身后,极近的距离。
一丝微弱的、缓慢的、带着湿漉漉气息的——
呼吸声。
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人类温度的嗓音,几乎贴着我的耳廓,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响起:
「医生,下一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