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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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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康复中心”的内部,比它朴素的外表更加令人窒息。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过于浓重的、试图掩盖什么的消毒水气味。走廊宽敞却空旷,墙壁是毫无生气的米白色,地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却总是缺少真正医疗机构该有的、那种带着生命温度的忙碌感。
这里的医护人员数量似乎并不多,脚步轻悄,交谈低声,脸上大多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缺乏热忱的平静。他们执行护理操作精准而高效,却从不多看苏晚晴一眼,也从不进行任何多余的交流。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需要定期维护的精密仪器。
监控无处不在。墙角、天花板、甚至某些医疗设备上,都隐藏着微小的镜头,红色的光点如同永不闭合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一切。
苏晚晴被安置在一间位置相对偏僻的单人病房。房间设施齐全,甚至称得上舒适,但窗户安装了特制的限位器,只能打开一条狭窄的缝隙,窗外对着的也是一片无人经过的内部天井。
这是一个精心打造的、披着医疗外衣的高级囚笼。
季凉生虽然人未出现,但他的控制欲却如同无形的蛛网,密密麻麻地笼罩着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最初的几天,苏晚晴维持着极高的警惕。她依旧扮演着那个虚弱麻木、意识混沌的病人,配合着所有检查和治疗,暗中却用全部感官记录着这里的一切——人员的换班规律、监控的死角、通风管道的走向、以及那些医护人员偶尔流露出的细微异常。
她很快发现,这里的“治疗”透着古怪。
负责她日常治疗的医生姓赵,四十岁上下,表情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和敷衍。他开的药方和复健方案,看似专业,却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现状、甚至隐隐带着抑制倾向的味道。仿佛目的不是让她恢复,而是让她就这样“稳定”地、无欲无求地躺下去。
林薇也曾私下焦急地向她暗示过:“苏小姐,赵医生好像对您的进步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有点…阻止您恢复得更快的意思…”
苏晚晴心中冷笑。这果然是季凉生的风格。他不需要她好起来,只需要她“安全”地存在着,不给他添乱,直到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
压力与日俱增。在这种无处不在的压抑和消极治疗下,保持清醒和希望本身,就成了一种煎熬。
她迫切地需要找到那个“自己人”,那个带着“鸢尾花”信号的人。那是她在这张蛛网上唯一的支点。
然而,“鸢尾花”在哪里?
她仔细观察过每一个接触到的医护人员的工作牌、钢笔、记事本…甚至偷偷留意过他们白大褂上不起眼的绣花图案。没有任何与鸢尾花相关的痕迹。
那个标记,仿佛只是她绝望中的幻觉。
直到一个周四的下午,事情出现了转机。
负责给她送餐的,是一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年轻护工,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点怯懦。其他护士有时会低声抱怨他手脚慢,叫他“小结巴”。
今天,他照例推着餐车进来,沉默地将营养餐放在床头柜上。在摆放餐具时,他的手似乎因为紧张而抖了一下,餐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慌忙弯腰去捡,动作有些慌乱。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苏晚晴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在他那略显宽大的护工制服袖口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用蓝色的圆珠笔,极其潦草地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小图案!
那图案很简单,几道潦草的弧线,但苏晚晴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那形状…依稀正是一朵简笔的鸢尾花!
年轻护工似乎并未察觉自己的“秘密”已经暴露,捡起勺子,飞快地用消毒巾擦拭了一下,重新放好,然后依旧低着头,推着餐车快步离开了病房,全程没有看苏晚晴一眼。
苏晚晴躺在病床上,内心却已掀起巨浪!
是他?!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甚至有些受排挤的年轻护工,就是霍庭深安排的“自己人”?
这太出乎意料了!但也极其合理!只有这样的身份,才最不引人注目,才能在某些环节上,拥有微不足道却可能致命的“疏忽”权限!
希望重新燃起,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谨慎。她不能主动接触他,不能有任何异常的表示。季凉生的眼睛一定在暗中盯着,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她必须等待,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的机会。
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危险。
几天后的深夜,苏晚晴在浅眠中忽然被一阵剧烈的胸闷和心悸惊醒!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呼吸变得极其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不是表演!是真正的身体危机!
她之前的过度透支、神经长期紧绷、以及宁安这里消极的治疗和压抑的环境,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挣扎着想去按呼叫铃,手臂却沉重得不听使唤。窒息感越来越强!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瞬间,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手,不是按向呼叫铃,而是狠狠扯向自己的衣领——触发了那枚隐藏的通讯按钮!
三秒!
她甚至不确定是否成功激活,便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剩下身体在本能地痛苦抽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值夜班的护士冲了进来,看到苏晚晴的样子,吓了一跳,立刻准备呼叫医生并启动应急设备。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的护工——“小结巴”,竟然也跟着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干净的床单,似乎正好在附近工作。他看到情况,也显得很惊慌,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帮、帮忙…”
他手忙脚乱地上前,看似是想帮护士扶住抽搐的苏晚晴,却在身体遮挡的瞬间,极其快速地将一个极小、几乎感觉不到的纸团,塞进了苏晚晴那只无力垂落的手心!然后立刻像是被吓到一样,退到了一边。
护士此刻也顾不上他,急忙给苏晚晴戴上了氧气面罩,注射了急救药物。
一阵忙乱之后,苏晚晴的呼吸终于逐渐平稳下来,但身体依旧虚弱不堪。
赵医生被匆匆叫来,检查了一下,皱着眉头,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应该是突发性神经功能紊乱引发的自主呼吸暂停。加大镇静剂剂量,加强监护。”
他甚至没有过多追问原因,便下了结论,仿佛这只是预料之中的小麻烦。
护士和护工退了出去,病房重新恢复寂静,只留下加强监护的仪器发出更密集的滴答声。
苏晚晴在药物作用下昏沉躺着,手心却紧紧攥着那个微小的纸团,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直到后半夜,确认监控的角度暂时无法覆盖她的右手,她才极其缓慢地、用被子作掩护,展开了那个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极其微小的字:
【明晚11:30,污物通道,第三清洁柜,底层。】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信息。
苏晚晴的心脏狂跳起来,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那个年轻的护工,真的是“自己人”吗?还是季凉生派来试探她的诱饵?这条信息,是救命的绳索,还是勒紧她脖子的绞索?
污物通道…那是监控相对薄弱、人员活动也最稀少的地方。但同样,也意味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去,还是不去?
巨大的风险摆在面前。一旦判断错误,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但她有选择吗?留在这里,在季凉生的温水煮青蛙中慢慢耗尽最后的价值和生命?还是抓住这唯一可能存在的机会,搏一线生机?
答案显而易见。
她缓缓将纸团吞入口中,用唾液软化,艰难地咽了下去。
毁灭掉所有证据。
然后,她闭上眼睛,开始积攒力量,同时疯狂推演着明晚行动的一切细节。
如何避开夜间巡查?如何悄无声息地离开病房?污物通道的具体位置在哪里?第三清洁柜里会有什么?如果是陷阱,又该如何应对?
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第二天,苏晚晴表现得格外“虚弱”和“嗜睡”,对加大剂量的镇静剂表现出了“良好”的反应,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几乎没有任何清醒的时刻。
这成功地降低了赵医生和夜间值班护士的警惕性。
夜色渐深。
当墙上的时钟指针终于缓慢地指向十一点二十五分时,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声音。
苏晚晴猛地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凉的决绝。
她小心翼翼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预留针头(这会引起报警,但她计算过,夜间护士查房刚过,下一次巡查还有一段时间),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挪下床。
双脚落地的瞬间,虚软和眩晕几乎让她栽倒在地。她死死咬住牙,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病号服。
没有时间犹豫。
她根据白天的记忆和观察,如同暗夜中的幽灵,贴着墙壁的阴影,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向记忆中的污物通道入口。
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窒息般的紧张。走廊尽头值班室微弱的灯光,仿佛巨兽的眼睛,随时可能睁开。
终于,她摸到了那扇不起眼的、通常处于关闭状态的防火门。幸运的是,今晚它似乎没有完全锁死,留下了一条缝隙。
她屏住呼吸,侧身挤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狭窄、昏暗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清洁剂和某种腐败物质混合的难闻气味。这里果然是监控的死角。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目光急速扫过通道两侧——一排金属清洁柜。
一、二、三…
第三清洁柜!
她扑到柜门前,颤抖着手拉开底层柜门——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武器或通讯设备。
只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普通的护工制服,和一张门禁卡。制服下面,压着一部老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
苏晚晴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又猛地提起!
就这些?一套衣服?一张卡?一部手机?这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手中的老旧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没有铃声,只有屏幕的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上面显示着一行简单的信息:
【卡可通侧门。车在门外等你。十分钟。】
发信人——未知号码。
苏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接头的信息!这是直接让她逃跑!
霍庭深竟然要现在、立刻、就在这里,帮她逃出宁安?!
巨大的震惊和疑虑瞬间淹没了她!
这太突然了!太冒险了!外面是什么情况?那辆车是谁的?是不是另一个陷阱?她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高强度的逃亡!
但是…手机上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十分钟倒计时已经开始!
没有时间思考了!
赌!还是不赌?!
苏晚晴死死攥着那部冰冷的手机,指甲几乎掐进塑料外壳里。
窗外,夜空漆黑如墨,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
最终,她眼中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疯狂。
她迅速套上那套略显宽大的护工制服,将头发胡乱塞进配套的帽子里,然后拿起那张门禁卡和手机,毫不犹豫地、朝着通道另一端指示的“侧门”方向,踉跄着奔去!
无论前方是生路,还是更深的地狱。
她都必须去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