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研究牲》七点四十八

84、出院

　　护士把针拔了，手背上剩下留置针。许竞把他手放进被子里，底下垫着暖宝宝，“以后不能做了。”突如其来一句话打的易燃措手不及，他咔一下扭过脸，看着面前表情自然的男人，“啊？”

　　“肠胃炎，肚子痛。”

　　“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吧。”易燃感觉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应该是面前这个男人，而不是自己。许竞抬眼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易燃败下阵来，颤巍巍比了个中指，脸一扭，又藏进被子里。

　　许竞看着他稍微有点人气，恢复了点能量，才坐在床边，捏了捏他露在外面的耳朵，耳朵唰一下红掉，又钻进被窝里。从昨天出门到现在，许竞就睡了几个小时，看见易燃，他才能放下心，把床头灯按灭，趴在床边，缓缓闭上眼。

　　易燃从被窝里探出头，摸了摸他脑袋，许竞在他身边，安心不少。

　　第二天检查没有问题，许竞就带着易燃回家了。家里面已经开始供暖了，地毯也是暖和的，今天雪停了，出太阳了，阳光照进屋子里，更显得舒服了。许竞把人按在沙发里，从房间抱了毯子搭在他身上，自己跑去卫生间拿着工具把之前打碎的玻璃清理掉，拿着吸尘器在家里面绕了一圈，屋里面焕然一新，没有几天前死气沉沉的氛围。

　　他去浴室把暖气打开，放好热水，就喊易燃进去泡澡。自己转身回了卧室，外面整理的差不多，卧室还是满地狼藉。他把窗帘拉开，总算照进来自然光，他弯腰把地上的易拉罐捡起来，扔到阳台的回收箱里，再拿着粘毛器在床上滚了一圈，各种零食渣滓被清扫出来，拎起来被子抖了抖，再重新铺好，把易燃买的抱枕一个个摆坐在床头。

　　等易燃洗好，吹完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就闻到了厨房的香气。

　　“哇，好香啊。”他闻着味就跑过去，许竞在煲张开手汤，许竞听见他动静了，就转过身靠在料理台上张开手，易燃冲过去，抱着他，许竞低下头闻了闻他头发，“嗯，你也很香。”易燃锤了他一拳，“这次回来有带什么好东西吗？”他眨着眼抬头问他要礼物。许竞拍了他屁股一下，“去卧室里自己翻吧。”易燃歪着头，嘟囔着嘴，转身往卧室滑过去。

　　许竞看差不多到时间了，把高压锅放了气。易燃在屋里面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之处，他扒在门口朝许竞喊，“在哪啊，没看到。”

　　“抱枕上！”许竞准备打开高压锅，一开盖子，香气扑鼻，许竞舀了一点，尝了尝味道，还不错，点点头，拿着大碗把汤倒进去，放在餐桌的木头垫子上。

　　刚把碗碟拿来，易燃就从里屋出来了。许竞正在摆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呦，挺合适。”易燃头上顶着一个蓝色小狗的帽子，这是上次许竞在网上刷到的，就直接给他买回来，还没来得及给他，就去出差了，又没来得及买新礼物，就趁着机会把这个毛茸茸帽子送给他。刚刚在收拾屋子，他就把帽子戴在他的抱枕上，等着易燃自己发现。

　　“真的嘛？”易燃揪了揪耷拉在两边的耳朵，许竞点点头，给他拉开凳子，算了不重要了，眼前香喷喷的排骨汤更重要，他一屁股坐下，拿着瓷勺盛了一碗。许竞又夹了一些排骨和玉米到他碗里面，“冬瓜吃不吃？”易燃摇了摇头，许竞就又给他夹了两块冬瓜。

　　易燃白了他一眼，“你真烦人！”

　　·

　　易燃病好之后，就又重新回归考试周的折磨，没日没夜的临时抱佛脚，许竞那边也正式开始和张微对抗。从会议中心返程后，他没有再去管会议中心的事，他拿着那本论文集先找上了刘言。

　　“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你知不知情？”许竞把论文集扔到刘言工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知道啊。”刘言手指涂了黑色的指甲油，翻动着那本论文，左右看了两页，“呦，写的不错嘛，拿奖了吗？”

　　许竞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眼前这个人，无耻，下贱，可恨，这些词都太轻了，“疯子。”许竞想把人按在地上揍一顿，气得浑身发抖。

　　刘言站起来，拍了拍许竞肩膀上蹭到的雪，“给你一句忠告，别管了。”他转身快步离开，手放在门把手上，才稍加停顿，“许竞，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像我这样的人出现，就算没了张微，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像他那样的人出现，忍忍，毕业了远走高飞，什么事都沾不上，这样不好吗？”话音刚落，他按下门把手，出门离开。

　　这样不好吗，这样很好，好到许竞只能咬咬牙熬着，他说的没错，自己一闭眼，这一年很快结束，天高路远，江湖再也不见。可他闭上眼更痛苦，他不断地询问自己为什么，他像是被绑住眼睛的困兽横冲直撞不得出口，他给不了自己答案，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不想看着自己心里净土一样的专业像死鱼一样翻着肚皮不知道飘向哪里。他不明白，为什么学生要通过这种手段获得名利，也不懂为什么尊敬的教授会接受并主导这一切。

　　倘若有一方是干净的，清白的，廉洁的，这一切都会被阻止，学术圈的腐败会终止。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如此，日后他们成为了老师，将自己的经历视为了正常，大肆宣扬下，下一代代懵懂的学生又落入他们手中，于是一层层一圈圈都变成了罪恶的源头。

　　许竞蹲在楼下雪堆旁边，小口小口抽着烟。只要自己咬咬牙，谁都好过了，朋友们不用一起冲锋陷阵，爱人也换到了毫无瓜葛的组，这个组里已经没有值得留念的人和事了，只要自己点点头，谁都好过了，延毕的学生熬过去就能拿到毕业证了，那些已经离开的去世的学生也听不到正义的宣言了，只要自己点点头，只要许竞点点头的事。

　　许竞仰着头，看着漫天雪花，雪落在他脸上，化成了水，一滴一滴淌下来，“可我就不愿意啊。”他知道被压榨的痛苦，他明白生不如死的煎熬，他懂得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可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像许竞这样的人出现，来试图将偏航的船拉回正轨。

　　为众死，得己生。

　　许竞把烟按在雪里，一溜烟，满地灰，他捡起来烟头扔垃圾桶里，弯了腰抓了一大把雪，在手心里捏搓，揉出来一个实心大雪球，他直接往二楼张微办公室砸过去，“咚—”一声雪球砸在玻璃上，被打散，匆匆落了雪满头。许竞笑着跑回实验室里，爽。

　　在往后无数个许竞出现时，再也不会有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没啥惦记的，就没什么弱点，除了那个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