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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挑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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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其玉慢慢将头向前探,一边指挥她活动胳膊,一边仔细地为她检查,情绪稳定得好像刚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他的表情却格外凝重,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庄严,看到他的脸,叶之萤全然没有了刚才胡说八道的勇气。
她想到了上次温其玉为自己治疗脚伤,那时,她刚刚变回自己的模样,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那么融洽,怎么现在就恨海情天了呢?
又因此联想到令一件事,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亲眼看到她是怎么穿越而来的人啊!其实对于那一幕,她自己也充满了好奇。
“温其玉?”在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开口后,她还是开口叫了他。
如她所料,他甚至都没抬眼看她一下,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她还是厚着脸皮说了下去:“我有个事想问你,也只能问你。”
……
“问完这个之后,我再也不烦你了。”
“问。”他惜字如金。
这……在他心里难道自己就这么讨人厌?
她差点又要火冒三丈了,硬是在心里把火憋灭了才开口。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你当时,看到我……是怎么来的了吗?”
面对她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他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目光先是从她肩膀收回,又深远地望向她身后的某处,陷入了沉沉的回忆。
“那日,你就趴在床边,我看着你慢慢闭上眼睛,越来越虚弱,最终一动不动。就在我以为你……突然,李渔的身体渐渐模糊,慢慢地,好像有另一个人的身体与她的身体重叠,那人穿着微微泛光的裙子,我眼看那光芒越来越明亮,最终完全取代了李渔的身体。当时的我完全震惊于眼前的魔幻景象,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确定趴在床沿的人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才意识到,李渔已经彻底走了,而眼前的人,或许才是真正的你。没过多久,你就再一次醒过来了。”
讲到这里,他深深吐了口气,似是对她的失而复得如释重负,又心有余悸。
“假如当时来到你面前的人不是之前跟你朝夕相处的叶之萤,而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你对她,还会像对我一样好吗?”
他将头埋了下去,肢体语言告诉她,他在回避这个问题。
最终,她也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
鼻腔里涌上一股酸意,她使劲将它忍了下去,那股酸意却又从嘴里冒了出来:“温少爷人美心善,神仙下凡,自然对谁都一样好。”
他依旧没有回答。
“检查好了吗?”她主动转移了话题。
“嗯。”他点头道,“右肩需要固定几日,以防你再乱动。”
替叶之萤检查肩膀时,为了看得清楚,他必须要让自己的头暂时离开依靠的床头,靠近她的肩部。头部没有了依靠,他的身体全靠仅有的一点点腰力支撑,而从他现在有些歪斜的姿势可以看出,他已经力竭了。
“必须固定吗?我不动行不行?”
“若你真能做到不动,这伤恐怕早就好了,也不会加重到如此程度。”
……
叶之萤无力反驳。
“先把衣裳穿起来,我叫阿力来给你固定。”他没有办法将已经歪斜的身体摆正,只好把头重新靠回床头,让身体不至于继续扭曲。
而且他在说这话时,她总觉得他的身体里有一股无名的火气在往外涌。
看他坐得那么难受,她于心不忍,便想着扶他坐正,谁知刚伸出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就被他警告:“别碰我!”
她的手又一次定在了空中,就在离他的身体不足五公分的地方。
叶之萤收回手,笑着道:“还是叫若飞来替我包扎吧。”
“若飞?”他果然被她突如其来的暧昧称呼刺痛了。
她继续刺激他:“他的双手那么灵活,有你的指导,肯定可以的。”
对面的人强行咽下一口气,咬牙道:“当然可以,请先将衣裳穿起,以免着凉。”
虽说是一句关心,但他的语气却莫名让叶之萤联想到服务大厅的电子叫号系统,尽责却冷漠。
很快,阿力就准备好了两片薄木板和一些素色麻布,让关若飞和柳儿拿了进来。
在温其玉的指导下,关若飞颤抖着双手为她固定肩膀,柳儿力气小,只能从旁协助,打打下手。
由于不熟悉步骤,又怕弄疼她,原本十来分钟搞定的事情被关若飞弄了快一个小时才好,疼得叶之萤吱哇乱叫,眼泪乱飙,中途几次哭着喊着不固定了,硬是被三人连哄带劝才总算配合到最后。索性关若飞的手艺还看得过去,包得不算难看。
“谢谢啊!”叶之萤满头大汗,为了气到温其玉,她刚刚可是受了大罪!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闹到如此两败俱伤的局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柳儿帮她套上袖子,整好衣服。塞在袖子里那张福裕绸庄的取衣单却在此时掉在了床上。
“少爷,这是……”柳儿不识字,以为是自家少爷的东西,便捡起那张纸直接递到了温其玉面前。
温其玉对着那张纸定睛一看,眼里突然有了一瞬的失神。
“这是我的!”她把取衣单抽过来,重新装回袖子里。
“若飞送我的。”她又补了一句。
“哦……是啊,就是那日我们一起去挑的那套。”关若飞立马接收到了信号。
“是吗?”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在问二人,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从床尾扫过,像是笑了一下,又好像仅仅是嘴角不明显的抽动而已。
叶之萤正要告辞,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这一番折腾,她也确实饿了。
而这并不明显的声音又被机灵的关若飞捕捉到了,他就势吩咐柳儿:“把饭都端至叶小姐房里!去吧!”转头又对叶之萤说,“夜莺,你不巧伤了右臂,不方便夹菜,还是我和你一起吃吧,我可以帮你夹菜,或者……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喂你吃!”
……
戏过了吧!叶之萤一整个五雷轰顶!
还没感受到温其玉的醋味,关若飞身上一股子油味就扑鼻而来了。
但一想到这样能刺激到温其玉,她也乐得配合:“好呀,看你今天表现不错,给你个献殷勤的机会!”
说完,往床上偷瞟一眼,那人如今紧闭双唇,脸色铁青,说不上是因为劳累导致的身体不适还是因为听了他俩的对话而引起的胃部不适,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头即将与对手决战的狮子,让人只看一眼就心生胆寒……
叶之萤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具有杀伤力的低压,屋子里的空气好像都要被他抽干了。如果此时床上的人突然看她一眼,她一定会被他吓到立马撤退,还好他没有看过来。
温其玉身上的威压感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由内而外、与生俱来的,与他冷峻凌厉的外表有种天然的契合,而那些曾经辉煌的沙场历练又将这种气质滋养壮大。以往他在叶之萤面前都会将这一面有意无意隐藏起来,很明显,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想伪装了。
叶之萤突然无比佩服自己刚才反复在他面前作死的勇气。
一旁关若飞也夹起了尾巴,匆忙从榻上取了那束红玫瑰,用衣袖遮掩着,再不敢像下午那样明目张胆的炫耀,颤颤巍巍跟床上的人告辞:“兄……兄长,要没什么事,我……我们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叶之萤发现自己的外套还在床边搭着,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拿,就被关若飞一把拽出了房间。
“夜莺,看出什么了吗?”此时,二人正坐在叶之萤房中吃饭,关若飞帮她把小黄鱼身上的肉一块块仔细地剔下来。
由于密谋之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们已经将柳儿这个眼线支了出去。
“当然看出来了,他太吓人了!”一想到刚才温其玉的表情,她赶紧又喝了口粥压压惊。
“你到底跟兄长说什么了,把他气成这样?”他好奇地打听。
于是叶之萤将那些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佩服佩服!”关若飞一脸佩服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今天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怕他了。”叶之萤感慨起来。
“别怕,兄长轻易不发脾气的。”关若飞安慰她。
“我才不怕,我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这话倒不虚,她这个人最大的缺点——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吃软不吃硬。
“刚刚给你包扎肩膀,兄长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他又夹了一块鱼肉给她。
“是吗?”叶之萤放下手中的汤匙,打算好好听他分析。刚才她只顾着喊疼了,根本没空留意温其玉的态度。
“你与兄长认识时间尚短,可能还不了解他,但我与兄长认识二十一载,他的情绪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叶之萤急得催他:“好了好了,自我吹捧先放一放,快说正事!”
“兄长嫉妒我!”说完这句话,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他将身子前倾靠近她,压低声音继续说,“刚刚给你包扎的时候,我发现他好几次对我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他显然清楚自己不该那样,已经在极力地控制情绪,都是些很细微的表情,你没发现也是正常的。并且,在包扎的时候,他一直紧张地盯着我的手看,好像生怕我会对你做点什么似的,他不光嫉妒我,还防着我!”
“真的?”虽然关若飞无端遭遇信任危机确实值得同情,但听他这么说,叶之萤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忍不住笑了出来。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见叶之萤不安慰自己反笑话自己,关若飞瞪着眼睛假装生气:“夜莺,兄长从前可是很疼爱我的,我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从未如此对待过我!如今我为你得罪了兄长,你预备如何报答我?”
“让你受委屈了!我请你吃饭,地方你定,怎么样?”
“一言为定!”
这顿饭吃得欢乐极了,二人一边聊一边笑。孰不知,门外的柳儿已将她所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汇报给了隔壁的人。而柳儿所听到的,也并不是完整的对话,她的断章取义,不仅没能说明叶之萤与关若飞之间的清白,反倒间接佐证了二人的亲密关系。
后面的一些时日,她刻意没有去找温其玉,而是先休养了几日,等右肩的伤好了七八成,除了去布庄工作的日子,几乎天天跟着关若飞外出,以叶公子的身份把黎城逛了个遍。酒肆茶楼、勾栏瓦舍、摊铺夜市,经常玩到半夜才回去。
就这样,在这里挣到的六十多两银子短短十来天就花掉了十多两,实在让她肉痛得不行!
她很想知道温其玉对她如今的行为会有什么反应,却始终没有机会知道。直到那日,她兑现诺言请关若飞在黎城一家江南风格的酒楼吃饭,关若飞突然告诉她自己要回京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