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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山中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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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前,羽民国的祖先,还是行走于神州的流浪民族。在神鸟的带领下,他们从世代流传的古老歌谣中寻到这片传说中被先人称为“丹丘”的地方。他们停止了步伐。
他们自称为上古羽民国的后裔,并沿用这一国号,意欲恢复祖先的荣光。
时过境迁,如今统治的已是第八十二位皇帝,传闻其出生时天降异象,无数只火红的太阳鸟自东方飞来,围绕御天宫啼叫三天三夜。
而此刻,瑶山脚下,一支仪仗队浩浩荡荡的经过,在中央轿辇中的人,则是当今皇帝的表妹,羽民国顺敬帝姬余奺。
繁重华贵的轿辇,数不尽的珠宝堆砌在上面,需要比寻常轿辇多三倍的人抬起。层层叠叠的纱幔遮住了轿中人的面庞,却遮不住那人身上衣袍那妖艳的红。
余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昨日珠宝匠送上来的金镶珠雀鸟:只需用发条插入其胸口的齿孔,旋转几圈,便能像雀鸟一般啼叫,惟妙惟肖。
又一阵阵清脆的鸟叫从轿辇传来,前方队伍忽然停下脚步,为首宫人慌张的跑到轿辇前,跪下道:“报告帝姬!翠潭边发现一昏倒男子……”
“杀了便是。”
宫人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但那男子衣着气质不凡,奴才担心前方有危险,虽无打斗痕迹,但为了帝姬还是改道为好。”
气氛变得死寂下来,在那下跪宫人以为自己项上人头要不保时,只听纱幔里传来一声冷笑,“气质不凡……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不凡法。要是让你所言不实,那就与他一同以死谢罪。”
片刻,两名男官一前一后的抱着昏倒的红衣男子,呈了上去。
纱幔从中央分别向两侧被两旁侍女分来,里面的人不施粉脂,却压的住满头金银与红衣。一双眼睛垂下,冷冷的向下扫视着。
眼神像是把利刀,剥开他的皮肉检查到骨头才肯罢休。
“……确实不凡,这一身衣衫倒是与我相似,莫非是这上天知晓我生辰将近,赐予我的礼物?”
她话音刚落,除了抬轿辇的宫人全跪了下去,高声其喊道:“帝姬千岁!”
“都起来罢,把他带回去,要是皇帝问起来……哈,他不会问的。”
竹叶上的露珠开始蒸发,湘竹谷里开始变得温暖。
林柚吃完了阿娘提前给她备好的早饭,拿着几乎要同她等大的框锯走进小院。
院中一旁还放着昨日爹做木工留下来的废料,她挑了一块,捡起剩下的炭笔头,照猫画虎般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直线。
那把专门为她做的木凳在院子中央,她踩着木料一侧锯了起来。
一旁的偏房里,沉睡的少女忽然有了动静,颤颤睁开了眼睛。
鹊应的头好痛,不止是头,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都泛着酸楚。仿佛是沉睡了数千年,稍稍活动一下关节就吱呀作响。
她从那张简陋的木床上醒来,环顾四周都是陌生的模样。更糟糕的是:她完全没有过去的记忆。
推开门,被洋洋洒洒的阳光扑了满怀,她眯着眼,片刻才看清木篱笆包围的院子中央,有一个扎着小辫的女童,正踩着木料吭哧吭哧切割。
她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几乎是顺着本能走了过去。
“你太小了,这框锯完全不适合你。动作拉不开,就会导致边缘断断续续还有毛刺。”
鹊应说到一半,只见那女童呆呆的望着自己,两根小辫傻气的一根上翘,一根下撇。于是她俯下身子,放慢了语气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柚点点头,两根小辫也随着她的动作一翘一翘,“你是我和爹捡来的。”
鹊应闻言笑了,道:“算了,我还是等你爹回来问问他吧。”
她起身,本想摸摸林柚的头,手伸出去一半感受到幼童头顶的潮湿热气,又转了个弯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柚却有些不满道:“你是不是看我年纪小,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你爹是谁?从哪里捡的我?”
“我叫林柚!双木的林,柚木的柚!我爹可是少府监的官,管理几百人,可厉害了!前几日,爹带我去昭山找木料,你还是被我发现的呢!”
“……少府监是什么?昭山又是什么?”
林柚被她一问,有些心虚道:“少府监是一个超级大的,能容纳很多很多木匠的地方!昭山还能是什么,就一座山嘛!”
“你怎么一直说你爹,你娘呢?”
“我娘怎么了?我这跟辫子就是我娘给我扎的。”她指了指那根往上翘的辫子,接着补充道:“可惜她今日要早点出门,另一根只能我自己扎……”
林柚显然显得有些失落,鹊应心中一动,余光扫到院旁的废木料堆。她走过去,从中挑了块,随手拿起一旁的弯刀挖了起来。
“你在干嘛?”
林柚凑了过来,聚精会神的盯着鹊应雕刻的动作。
半炷香后,一个手掌大小的木雕娃娃出现在了林柚的手心,与一旁惊喜的女童相反,鹊应却思考了起来:她记忆虽一片空白,但对于木工却像刻在她脑海里,几乎不需要思索便能做出来。
竹子做的篱笆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三十出头的青衫妇女挎着装了些蔬菜的篮子走进来。见到院子里的两人,她有些惊讶。
林柚哇的一声扑进云落的怀里,一边喊着娘,一边把那木雕举起来给她看。
“看!这是我捡来的姐姐雕的!”
“真好看,”她掐了掐林柚的脸,笑道:“柚子,说谢谢姐姐了吗?”
云落抬起头,和蔼的望向站着的鹊应:“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可昏迷了一天一夜,快些回家别让爹娘着急了才好。”
她话音刚落,林柚凑到她耳旁叽里呱啦了一阵。
面前亲切的妇女变了神色,问道:“失忆了?”
竹林木屋里,两人在方桌对坐,林柚则在一旁角落里玩着玩具。
“姑娘你再想想?当真全然都想不起来吗?”
看着鹊应点点头,她叹了口气。
“捡到你的位置我只知道在昭山。但看你的容貌不凡,加上你的服装……当时我本来想着给你换件衣服,可你身上的衣袍竟然丝毫尘土也没有沾上,加上这种款式,我从未见过。或许在等几日,会有寻你的消息出现。”
“还有这个,”云落起身,从一旁木柜拿出一个绣有山河图的锦囊。“这是姑娘你当时携带的,本来我们想着里面或许有关于你的消息,结果怎么都打不开。”
鹊应接过,只见布料角落浮现出一个“鹊”字。
在她手里,这与寻常锦囊无异,轻而易举的就被打开。一伸手,只觉得里面空间似有无限大,一摸,一把锤子掏了出来;再一摸,一把凿子掏了出来。
鹊应:……我不会真是个木匠吧?
一旁的云落,看着眼前姑娘从巴掌大的袋子里拿出一把把工具,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能容纳万物的乾坤袋,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如果她是伪装失忆……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杀意。
鹊应对云落的想法毫不知情,她不死心,再次伸手摸下去:这次是一小颗黄金。
“我知道这个!”鹊应脸上浮出笑意,“这个在人界是钱,可以用来交易对吧?给你!”
云落正思索着少女的身份,冷不丁被拉住手腕,下意识调动内力。抬头却望到少女笑盈盈的脸庞,于是压了回去。
低头,手心被放入一小块金子。
“我住这几日麻烦你们了,这个能换好多东西!”
云落看了看眼前人单纯的神情,把心里种种猜疑先藏进心里,冲着鹊应笑了笑道:“这太贵重了,我们这里也只有粗茶淡饭罢了。”
“没事!我锦囊里不缺这种东西。”
云落哑言,思来想去还是语重心的提醒她:“你要记住,在你恢复记忆前见到旁人不要说这种话,湘竹谷这里……比不上别的地方安宁。”
鹊应点点头,云落重新恢复了笑脸。
她拉起一旁挖泥巴的林柚,“柚子,这个姐姐要来我们家住几天,你开不开心?”
林柚闻言,丢下木铲跑向鹊应,沾着尘土和泥巴的手就这样拉上了她的衣袖。
“你手脏!”云落话音刚落,就瞧到她流光般的袖子上依然整洁如新,“我忘了,姑娘这身衣装也不是凡物。柚子,娘先去做饭,你们好好玩啊。”
等到妇人走后,林柚捧珍宝般的从木柜拿出几个不倒翁放在鹊应的桌前。
“这是什么?”
“不倒翁啊,你看!”
林柚的手戳向不倒翁的脑袋。那图画里的老头,被她画上了两根小辫,傻气的摇晃起来。
“我其实想要画着漂亮姐姐的不倒翁,可惜这种很贵,我也只见过爹带回来一个。”
“不倒翁?”
长歌殿内,烛火幽幽。殿中里柱旁各站两排宫女,低头垂眼,像是制作精良的陶瓷玩偶。幽远暗黄的宫殿内,只有那句话空荡回响着。
丝绸制成的幔帐被拉到两边,中间金丝楠木制成的贵妃榻上长鞭飞去,凌冽的破空声让宫人们胆颤心惊。
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跪在大殿之中,双手高举一个不倒翁:上面女子有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的望着前方;她身着红衣,外披金袍,手捧着一只金丝鸟笼,笼子里是火红的太阳鸟。
这玩具不知比凡间市集中精致了多少倍,却在眨眼间被挥来的鞭卷起,甩到柱子上四分五裂。
那碎片上的狐狸眼还在幽幽望向贵妃榻。
“先前是歌谣,如今是不倒翁……我倒是好奇,他们还有着什么手段?”
榻上女子一身赤色纱裙,衣摆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茶蘼需要十余名绣娘花费数月用金丝绣成。此时的余奺,白日所佩戴的繁重首饰已尽数脱下,发垂落在地毯上,像是树木交杂错乱的根须。
“可惜手段再多,影响的却无非是那些平民,这事无须太过计较。”
一只制作精巧的机关金鸟被丢到地上,正是白日余奺把玩的那只。
“这机关鸟甚是有趣。我近日倒是闲着没事,忽然想学学这以假乱真的手艺来。贪狼,明日把那机关匠叫来。”
名唤贪狼的暗卫应了声是,那布满剑茧的手小心翼翼的拾起小巧的金鸟,在得到余奺应许后悄然离去。
而在长歌殿旁的偏殿里,毕方还在沉睡,项上的乌黑的锁链一直蔓延到最中央的顶梁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