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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槐下订约藏软语    ...

  •   秋光把蔷薇巷浸得愈发温柔。
      老槐树的枝桠斜斜探过青石板路,叶片被风染成浅黄,落在苏慕言的书桌上,像是不小心跌落的秋信。
      叶片正停在砚台边,他刚要落笔,袖口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住。
      沈灵溪吐了吐舌头,指尖还沾着清水,从银蔷薇簪上坠下的珍珠轻轻晃着,像要替她开口讨个饶。
      “又在调皮。”苏慕言垂眸失笑,睫毛在晨光里投下一片温柔的影。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淡墨,显然是刚从书卷里抽身。
      她慌忙去捡散落的桂花干,发梢拂过他的手背,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尖。
      “谁让你写起字来就不理我。”她嘟囔着,趁他愣神,拈起一撮桂花撒在他的发顶。
      “给你戴朵‘桂花冠’,免得你总闷头读书,成了书呆子。”
      苏慕言无奈摇头,却没拂去那点金黄,只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就你花样多。”
      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蔷薇香,混着桌上桂花的清甜,这味道缠了他十几年,早已刻进骨子里。
      挽月拎着食盒站在院门口,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自家小姐哪里是来送点心,分明是来捣乱。
      她刚跨进门槛,就被沈灵溪一把拉住:“挽月,快帮我看看,他这样是不是像巷口卖糖人的老师傅?”
      苏慕言拈下一朵桂花,轻轻弹在她鼻尖:“再取笑我,今天的蟹粉小笼包就不给你吃了。”
      “你敢!”沈灵溪梗起脖子去抢食盒,被他侧身躲开,两人绕着书桌追逐,笑闹声惊飞了窗下的麻雀。
      一阵风过,桌上的书卷被碰得东倒西歪,墨汁溅在沈灵溪的袖口,晕开一小片墨梅。
      她却浑然不觉,只顾追着人跑,直到被他伸手扶住,才红着脸停下。
      “好了,别闹了。”苏慕言拿帕子替她擦拭袖口,“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粉裙,弄脏了又要哭鼻子。”
      “我才不哭。”沈灵溪嘴硬,心跳却快得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她从袖袋里掏出个小锦盒,递到他面前,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给你的。”
      锦盒里静静躺着一 方新砚台,边缘雕着细小的蔷薇花纹,正是她照着记忆里的花样,托人细细刻成的。
      “你那方砚台都裂了,写起字来总漏墨,这个你用着正好。”
      苏慕言握住砚台,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一路熨到心底,他抬眼认真道:“我一定好好用它。”
      “等秋闱时,用它写一篇让考官刮目相看的策论。”
      “不止这些。”他放下砚台,声音轻得像落在心尖的羽毛,“等我考中,就去你家提亲。”
      “我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一辈子对你好。”
      沈灵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红得快要滴血,她低下头,指尖绞着裙摆,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谁要你提亲了,我还得考虑考虑呢。”话虽这么说,眼底的欢喜却藏也藏不住。
      挽月在一旁看得直笑,悄悄退到廊下,把满院秋光与少年心事一并关在门外。
      院里的菊花不知何时开了,金黄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曳,混着墨香,酿出几分温柔的气息。
      吃过小笼包,苏慕言坐回书桌温书,沈灵溪搬了小凳坐在他身旁,低头绣一方帕子。
      帕子上两只蝴蝶交翅而飞,粉色与藏青的丝线在光里闪着细光,针脚细密得像她的心事。
      “灵溪,你帮我看看这道题。”苏慕言忽然开口,指着策论里的一道题,“关于漕运的利弊,我总觉得论据不够充分。”
      沈灵溪凑过去,两人的肩膀轻轻挨着,她想了想,轻声道:“去年我爹去江南巡查漕运,回来总说沿途官员克扣严重,好多粮船到了京城,粮食都少了大半。”
      “还有,漕运河道年久失修,夏天暴雨时总容易决堤,淹了周边的田地。”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思路的锁,苏慕言眼睛一亮:“你说得对!”
      “我之前只想着漕运的便利,倒忘了这些实际的问题。”他拿起笔,在纸上飞快记录,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沈灵溪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里格外安稳,她想起小时候,苏慕言也是这样坐在老槐树下看书,她就坐在旁边给布娃娃缝衣服。
      那时候的他们,总盼着快点长大,可真到了快要谈婚论嫁的年纪,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沈灵溪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放下帕子,拉着他的袖子:“我饿了,我们去巷口的张记面馆吃牛肉面吧,我想吃他们家的卤蛋。”
      “好。”苏慕言笑着点头,知道她爱吃卤蛋,每次去都会把自己碗里的那一个夹给她。
      两人刚走到巷口,就看见张婆婆带着小孙子在买糖画,小家伙一见到沈灵溪,立刻挣脱奶奶的手,跑到她面前:“灵溪姐姐,你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沈灵溪被逗笑,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头:“姐姐要去吃午饭,下午陪你玩好不好?”
      小家伙嘟着嘴不情愿,苏慕言从口袋里掏出颗糖,递到他面前:“先吃糖,下午我们一起陪你玩。”
      小家伙立刻笑了,蹦蹦跳跳跑回张婆婆身边,张婆婆打趣道:“你们俩啊,以后有了孩子,肯定也是这样疼孩子。”
      沈灵溪的脸瞬间红透,拉着苏慕言快步走开,身后传来张婆婆爽朗的笑声。
      张记面馆里人来人往,老板远远看见他们,笑着招呼:“慕言,灵溪,还是老样子?两碗牛肉面,多加两个卤蛋?”
      “对,麻烦老板了。”苏慕言笑着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牛肉面很快端上来,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沈灵溪迫不及待夹起一个卤蛋,刚要入口,就被苏慕言拦住:“慢点吃,小心烫。”
      他说着,把自己碗里的卤蛋夹到她碗里:“我不爱吃这个。”
      沈灵溪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暖暖的,又把卤蛋夹回他碗里:“一起吃,不然我也不吃了。”
      苏慕言无奈笑着收下,两人低头吃面,偶尔相视一笑,简单的午饭也吃得格外香甜。
      吃到一半,邻桌传来一阵喧哗,两个书生为秋闱的考题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打翻了碗。
      沈灵溪看得好笑,小声对苏慕言说:“你说他们这样,能考中吗?”
      “心浮气躁,难成大事。”苏慕言摇摇头,又补充道,“不过倒是比我上次把‘周公吐哺’写成‘周公吐饭’强。”
      沈灵溪想起他那次的糗事,忍不住笑出声,引得邻桌的书生都看了过来,她赶紧低头假装吃面,肩膀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吃过饭,两人沿着巷口慢慢往回走,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他们脚边。
      沈灵溪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柿子树说:“你看,那棵树结了好多柿子,红彤彤的,肯定很甜。”
      那是李大爷家的柿子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挂满果实,像一盏盏小灯笼挂在枝头。
      苏慕言笑着说:“等你下次想吃,我帮你摘。”
      “好啊。”沈灵溪点点头,忽然想起上次摘莲蓬时的场景,忍不住笑道,“不过你可别像上次那样,把裤脚都弄湿了。”
      苏慕言无奈地摇摇头:“就你记着这些糗事。”他说着,伸手牵住她的手。
      沈灵溪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被他握在掌心,格外安稳,她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心里甜丝丝的。
      回到苏家,苏慕言继续温书,沈灵溪则帮他整理之前做过的错题。
      她把那些错题一一抄在本子上,用红笔标注出错误原因,还在旁边写下正确的思路。
      苏慕言偶尔抬头,看到她趴在桌上认真抄写的样子,心里就充满了动力,仿佛再难的题也变得简单起来。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也凉了些,沈灵溪帮苏慕言披上薄毯,又给他倒了杯温热的桂花茶:“别熬太晚了,早点休息。”
      “再看半个时辰就睡。”苏慕言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驱散了不少倦意。
      他看着她,忽然说:“灵溪,你明天还来吗?”
      “当然来。”沈灵溪笑着说,“我还要帮你检查策论呢,免得你再写错典故。”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想给你做你爱吃的芝麻饼。”
      苏慕言点点头,心里暖暖的,他送沈灵溪到巷口,看着她的身影走进沈府,才转身回家。
      回到屋里,他拿起沈灵溪送他的砚台,放在灯下细细看着,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砚台上,蔷薇花纹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她的笑脸,想起两人的约定,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沈灵溪回到家,就钻进了厨房,她想给苏慕言做芝麻饼,可上次做桂花糕的糗事还历历在目,这次格外小心。
      刘婶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着说:“小姐,您放心,我在这儿看着,肯定不会让您再把盐当成糖了。”
      “刘婶,您就别取笑我了。”沈灵溪的脸颊微红,认真地跟着学揉面,和面、撒芝麻、上锅蒸,每一步都做得格外仔细。
      可就在芝麻饼快蒸好的时候,她闻到一股焦糊味,赶紧掀开锅盖,原来火开太大,底部都烤焦了。
      “哎呀!”沈灵溪懊恼地拍了下大腿。
      刘婶笑着安慰:“没事,我再帮您做一锅,这个就当是给您练手了。”
      沈灵溪看着焦糊的芝麻饼,心里有点失落,她原本想给他做一锅完美的芝麻饼,没想到还是搞砸了。
      第二天一早,沈灵溪拎着食盒来到苏家,食盒里一半是刘婶做的香喷喷的芝麻饼,一半是她自己做的焦糊的芝麻饼。
      她把焦糊的那部分推到苏慕言面前,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是我做的,有点糊,你别嫌弃。”
      苏慕言拿起一块焦糊的芝麻饼,咬了一口,虽然有点苦,他却觉得格外香甜。
      他看着沈灵溪紧张的样子,笑着说:“好吃,比刘婶做的还好吃。”
      “你骗人!”沈灵溪不信,自己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嘴里散开,她赶紧吐了出来,“这么苦,你还说好吃。”
      “因为是你做的啊。”苏慕言的声音很温柔,眼神里满是宠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沈灵溪的脸颊瞬间红透,心里甜得像抹了蜜,她把刘婶做的芝麻饼推到他面前:“快吃这个吧,别吃那个苦的了。”
      苏慕言却摇摇头,把那块焦糊的芝麻饼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说:“下次你再做,我还吃。”
      两人正说着,院外传来李大爷的声音,他手里拿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个红彤彤的柿子,笑着走进来:“慕言,灵溪,我家的柿子熟了,给你们送几个尝尝。”
      “谢谢李大爷。”沈灵溪开心地接过柿子,拿起一个就想咬。
      “慢点,还没削皮呢。”苏慕言拦住她,拿起小刀,仔细地帮她削着柿子皮,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削到她的手。
      沈灵溪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吃过柿子,苏慕言忽然想起什么,从书箱里拿出个油纸包,递给沈灵溪:“这是我昨天托人买的糖炒栗子,你爱吃的。”
      沈灵溪打开油纸包,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拿起一颗,剥开壳,塞进苏慕言嘴里,又拿起一颗,自己吃了起来。
      栗子的甜香在嘴里散开,暖融融的,驱散了秋日的凉意。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一边吃栗子,一边聊着天,沈灵溪说起小时候偷摘李大爷家柿子,被追着跑的糗事。
      苏慕言则说起自己攒了半个月零花钱,给她买蜜饯,结果被巷口的狗追了两条街的趣事。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笑声被风吹得很远,引得树上的麻雀都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凑热闹。
      “对了,”沈灵溪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掏出那个绣好的帕子,递到苏慕言面前:“给你,终于绣好了。”
      帕子上,两只蝴蝶交翅而飞,粉色和藏青色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针脚细密,格外好看。
      苏慕言接过帕子,心里一暖,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我会一直带在身上。”
      他看着沈灵溪,忽然认真地说:“灵溪,等秋闱结束,我就去你家提亲。”
      “我已经跟我娘说了,她特别喜欢你,还说要给你做你爱吃的糯米糍。”
      沈灵溪的脸颊瞬间红透,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轻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蔷薇巷的青石板上,也洒在两人身上,苏慕言送沈灵溪到沈府门口。
      临走时,他从袖袋里掏出个小木雕,递到她手里,是一只小小的鸳鸯,雕得栩栩如生。
      “这个给你。”苏慕言的声音有些沙哑,“等我们成亲了,我再给你雕一对更大的。”
      沈灵溪接过木雕,紧紧抱在怀里,眼眶有点发热,她用力点点头:“我等着。”
      回到家,沈灵溪把鸳鸯木雕放在梳妆台上,和之前的兔子、喜鹊木雕摆在一起。
      她看着满满一排的木雕,想起苏慕言的承诺,嘴角忍不住上扬,开始期待秋闱快点结束,期待他来提亲,期待两人以后的日子。
      而苏慕言回到家,拿出沈灵溪绣的帕子,放在灯下看着,他想起她笑起来的样子,想起她调皮捣蛋的样子,想起她认真帮他整理错题的样子。
      心里充满了动力,他拿起书卷,继续温书,眼神坚定,他一定要考中,一定要娶灵溪,给她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
      夜里,蔷薇巷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沈灵溪躺在床上,抱着鸳鸯木雕,嘴角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和苏慕言一起去了玉泉山,漫山的枫叶像火一样红,他们坐在小船上,水面波光粼粼,笑得格外开心。
      苏慕言也熬夜温书到很晚,他拿起沈灵溪送的砚台,研好墨,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月光洒在纸页上,字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知道,这不仅是诗句,更是他对沈灵溪的承诺。
      此时的两人,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他们约定了余生,规划了未来。
      却不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那道即将到来的赐婚圣旨,会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
      将所有的甜蜜和约定,都撕得粉碎,而此刻的温柔和欢喜,终将成为日后回忆里,最痛也最甜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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