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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腿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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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德跟随吕公公心怀忐忑来到昭宸殿,却在门口看见各位皇子与六公主的随从。
和德的异心来源于自己,不管属实与否,皇上都不会向他人透露半分,如此既有旁人在,此时处境应算不上太糟,和德心下稍定,走了进去。
往日这种场合,皇上都会免了她行礼,今日却看着她向众人一一行礼,看向她的面色也不似从前温和,但话语中仍装作慈爱:“今日朕的儿女们正好都有时间陪朕用膳,你也算是朕半个女儿,便将你唤来。”
和德脑海中无形的线被猛然绷紧,皇上这句话明摆着直白宣告他会遵从民意让她嫁予皇子。
皇上此时明明在怀疑着她,却又在众皇子面前承认她,无论是时机还是场合都不对,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他的目的是什么?
和德扫视一圈,果然众皇子面上都带有紧张之色,尤其是二皇子,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已是势在必得之态。
而高堂之上,皇上也在扫视着堂下众人。
原来如此,皇上不仅不信任她,同样不信任自己的孩子们。他此举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己已不再怀疑她,也是为了了解皇子们对她的态度。
在他眼中,对和德越殷勤之人,便是对皇位越觊觎之人。
和德莞尔笑道:“多谢皇上恩典。”只盼今日众人都能安分些,她在皇上心中的威胁也就少一些。
谁料她刚落座,便见二皇子明勍唤侍从送来一碟樱桃。
二皇子下巴扬起,周身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听闻郡主喜食樱桃,特意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些新鲜采摘的,你尝尝可还合口?”
和德看向他,他便立刻挺直了脊背,一副急于邀功的样子。
余光看到皇上的视线立刻锁定她,看来自己想独善其身是行不通了。
和德暗自叹了口气,再抬头时眼中浸着柔情,缓缓起身走到二皇子面前,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般湿润绵软:“多谢二皇子挂怀。”
二皇子本就是皇后之子,风头无两,心高气傲。闻言更加得意忘形,弄出不小的动静,让人想不注意也难。如此便知尽管有皇后时常吹耳边风,二皇子至今也未被立储的原因了。
“不过……”
和德声音更轻:“这樱桃并非我喜食之物,二皇子怕不是记错了吧。”
六公主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姐姐你有所不知,二皇兄府内美妾成群,兴许是记成其他美人的喜好了。”
二皇子顿时怒火中烧,手蜷成拳置于桌面,碍于皇上在场未敢发作,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和德眼帘低垂,长睫微微颤动着,手指绕着帕子搅动:“是我口无遮拦了,我是真心想感谢二皇子,不想辜负二皇子的心意才说的。”
二皇子见面前美人一双眼睛像是蒙了雾,带着几分茫然无措,哪里舍得指责,只好愤懑地坐下独自吃酒。
和德刚回席,却又见大皇子明彧向她走来。
和德无奈,怎么今天都要上赶着丢脸。他们只是丢脸,自己却是在玩命啊!
大皇子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都像斟酌着,语速很慢:“郡主,前些时日忙于庆典,对郡主疏于关照,往后郡主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于我。”
他性格沉稳内敛,如今面色绯红,许是吃了些酒被怂恿着过来的。
和德再次起身,端起酒杯:“多谢大皇子,多亏明英妹妹,我什么都不缺。”
明彧似受宠若惊,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看着和德一时有些紧张,手指轻轻蹭着杯沿。
明英笑着凑过来,高声道:“举手之劳,不必介怀。”
和德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作出一副祝福的表情:“听闻大皇子与丞相千金的喜讯,想来大皇子兼顾家事国事,就不必在和德身上费心了。”
大皇子一愣,眼中似清明些,不等他回话,明英先一步回道:“哪有什么喜讯,宫女太监们向来听风就是雨的,没有根据的事也敢瞎说。”
和德似受惊般捂住嘴,继而拉起明英胳膊:“哎呀,想来是我听岔了,我以为许了婚便算定下了,却原来不是吗?”
和德一脸歉意,明英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大皇子带走了。
大皇子母妃家族荣耀,又深得皇上宠爱,若非母妃早年离世,也不至于如今被二皇子倒压一头,为与二皇子有一战之力甚至放弃青梅竹马的丞相千金向自己示好。
她无意背上二人情债,但愿能借此番所为,让大皇子得偿所愿。
此时再看上首,皇上的状态已放松几分。
和德如今人在屋檐下,既无法免除自身的威胁,便要设法让他看到自己的用处。
眼下朝堂中大皇子、二皇子风头正盛,这位正值壮年的天子不能不忌惮。若是这两位中一位与和德定了亲,恐怕次日朝堂中便要联名上书立储了。
和德得与他们保持距离,但又不能惹怒他们,否则回头吃亏受累的还得是自己。
察觉到一缕寒光,顺势望去,便寻到四皇子。
他此时正独自吃酒,带着股若有似无的笑,却又仿佛含着浅浅的愠怒,叫人看不真切。
和德皱眉,这位四皇子,与他父皇如出一辙,却比他父皇更难以琢磨。
为了自己后半生能过得安生,不能嫁。
“和德。”
皇上一声轻唤让众人纷纷收声望向他。
“你来了也有段时日了,也该学些规矩,明日朕安排两个教习嬷嬷给你。”
皇上此言分明是在敲打他,如此一来便可借教习嬷嬷对她严加看管,更可名正言顺将她囚在房中。
更糟糕的是什么时候出去也完全取决于皇上,他说好便好,他说不好自己便要一直被关着。
和德不解,自己分明已经按照他的心意做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关起来?
长久未回复,周遭人都看着她,琢闲轻扯了扯她的衣角,正准备谢恩时,四皇子的声音响起。
“既要学规矩,不如去学堂吧。宗氏子女二十岁之前都要在学堂念书,父皇既已将和德郡主视为女儿,她去倒也名正言顺。”
四皇子脸上无半分波澜,甚至还挂着他一贯温和的笑,仿佛只是随意提及。
却以皇上先前之言,滴水不漏的阻断此时再推拒的可能。
皇上沉默不语,半垂的眸中似压着怒气,让殿内气氛骤然冷了几分。
四皇子才后知后觉拱手下跪:“儿臣多言,还望父皇恕罪。”
“明猷说的是,倒是父皇考虑不周了。”堂上之人甩袖起身:“朕乏了,先走一步。明猷许久未去奉先殿了,用完膳去给先祖奉一柱香吧。”
四皇子将头埋得更低:“是,儿臣这就去。”
再抬起头时,二皇子站在他身前,语中笑意藏锋:“四弟,父皇一来不喜旁人忤逆他,二来不喜人觊觎不该得之物,你何必触他的逆鳞呢?”
说及不该得之物时二皇子望向和德的眼神明显意有所指。
面对故作亲昵的嘲讽,明猷却仍面色平和:“多谢二哥指点。”
和德看着四皇子眼睫轻颤,似有不忍。这人今天帮了她两次,眼下还要因自己被罚。
在亲眼目睹二皇子对他的态度后,和德似乎明白了些他的矛盾。
皇上子嗣虽不多,奈何这几位皇子年龄相差太近,若想安稳度日便只得收敛锋芒。
可她今日的例子便摆在这里,不生事也会有事自己找上来,甘做棋子也未必真能安稳度日,他们在这个位置上,便注定不能平静。看着四皇子稍显落幕的背影,和德心中暗下决定。
就寝前,宫女如往常一般在床前侍候。
和德睡得轻对此并不适应,前些时日忍了也就忍了,如今不想再委屈自己一点,更何况晚上她有事要做,便将人都遣了出去。
待夜深,和德着一身宫女装向奉先殿走去,一路竟出人意料的顺利。
和德想或许是从前自己太乖了,如今真做了才发觉并无想象中难。
道德要守,规矩却未必。自己若再做那乖顺的郡主少不得要被人拿捏。
奉先殿中,四皇子正跪在蒲团上,即使已经跪了两个时辰,背脊却依旧板正,未有一丝懈怠。
一声吱呀划破寂静,侍从青漱推门而入,低声道:“她来了。”
四皇子睁开双眼,眼神清明锐利。他略一挥手,青漱随之退下,不久后门被再次开启。
四皇子转身,看到和德身着宫装,豆绿的衣服在门外初显萧条的秋景衬托下越发鲜活,让他一时陷了进去。
忽的四皇子站起的身形一滞,和德便上去扶了扶他。
二人四目相对,和德才发觉距离已贴的如此之近,想松开支撑四皇子的手臂,但微微一泄力便感觉他似要倾倒,只得再次扶住。
“腿麻了。”
四皇子望向和德的眼神飘过一丝无措,想到这人此时受的苦楚皆因自己而起,和德也不好再说什么。
四皇子在蒲团上坐下,将披风递给和德:“郡主怎么会来?”
和德将食盒摊开,里面装着点心和茶水。“四皇子因我受罚,我怎么睡得着。”
和德说着给明猷递去一块点心,明猷摇了摇头,道:“祠堂吃东西是为不敬。”
和德将点心塞进自己嘴里:“你又没有真的犯错,而且你的祖宗们也不会乐于见你受苦吧。”
无人打扰的夜里,和德褪去白日枷锁,坦然心中所想:“不知道这些规矩都是谁定的,他拍拍屁股走了,后人却要世代遵守。”
四皇子却不似平日温和,语中尽显淡漠:“有规矩才有约束,有人的地方便要守规矩。”
和德眼眉上挑:“哦?四皇子如今的面目倒是和宴上为我惹怒父皇兄长的样子大相径庭。”
少女的笑颜在自己眼前展开,四皇子觉得自己宴上好像真的喝多了,怎么像要醉了。
望着和德盈满笑意的晶亮双眸,他道:“郡主也与宴上温婉娇俏的样子大相径庭。”
和德顿了顿:“我现在只是个小宫女,可不是什么郡主。”
四皇子眼中也染上笑意,他不自觉贴近问道:“可你穿成这样深夜来见我,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和德认真的说:“四皇子,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你帮了我两次,我还你。”
明猷转头望了眼香烛:“一次。在父皇面前为你多说的那一刻钟,此刻已经还完了。”
和德低头笑了一声,她想先前那个问题的另一半答案她也有了,和德盯着他的眼睛“桓明猷,我嫁给你,助你登上皇位,你还我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和自由之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