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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习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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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辛夷峰那边来人说,要将药浴调整成一日一次。”
是日正午,林逸阳在枫树下练剑。
她踏着前弓步,手上保持着持剑前伸的姿势。
忽听桃红的汇报,也只敢从喉咙里抖出一个“嗯”字,权当作回复。
昨日她和霍子踽比赛险胜,看霍子踽演示一遍《归真剑诀》险些入了神,后被霍子踽送回停云小筑,又得到一本《归真剑诀》的教材。
这时候的功法毕竟还是被宗门垄断,如果不是有机缘,作为凡人的林逸阳也不会知晓修真之说,故而还未曾想过设下什么防人自学的门槛。
每一式都有对应的图画,每个动作的要领也都写有注释,除了竖版文字让人不大习惯外,整体内容对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林逸阳来说,还是很通俗易懂的。
她跟着教材和记忆中霍子踽的动作比对着学习,等到她能一式不落地打完一整套,回过神时已经是月上云梢。
有清风吹得枫树的枝桠簌簌的响,也吹得林逸阳的心跟着风在胸膛里跳跃。
她将《归真剑诀》的教材递给来院中看她是否需要热饭的桃红手中,桃红依然推脱不过只得拿着,像看连环画似的对照林逸阳的动作。
竟是无一处有错。
“小姐好厉害!”
“还差得远呢。”林逸阳在心里重复了一遍“madamadadane”这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梗后,忍不住也跟着笑出了声。
原来我竟是个剑术天才!
林逸阳趁着桃红给她热饭的功夫又忍不住打了一遍,稀薄的灵力自然的在她的身体里流转,滑步之间,林逸阳觉得身轻如燕。
她不自量力地试图仿照看过的武侠电视剧,想要跳上面前的石桌上,却失败后,林逸阳默默松开抵住桌子边缘的手,左顾右盼,沿着桌子来回踱步几转,最终选出两张凳子中的一张坐下。
林逸阳睡前又在脑子里过了两遍剑招,神清气爽地醒来时,天边才露微白,桃红竟还未醒来。
在秋日的晨雾中,她握着手中三尺木剑尽情耍着《归真剑诀》,心几乎飞到门派大比。
对不起,林逸阳又开始妄想大比夺冠的事了。
“花架子。”
因是门派大比第二日,作为千嶂峰亲传需要担起不同的责任。
但霍子踽还是遵守约定早早来到停云小筑,看林逸阳打完一遍后,给出他嗤之以鼻的评价,“浮于表面,有形无力。”
这让林逸阳飞扬的心一下就跌回了地上。
“请四师兄教我。”林逸阳握着剑恭敬地行礼。
霍子踽看着她求知的目光,感觉已经有点习惯了,他说:“不必如此急功近利。”
他后背的剑轻颤,眨眼间已经被他握在手上,剑锋反射出锐利的光芒。
许是对剑道的尊重,霍子踽竟显出几分沉稳,他前踏半步,动作极慢,但极稳:“调动筋骨,感觉力从地起,贯通于剑。”
“气不止运于周天。”霍子踽的剑发出清吟,“意念更要通达于剑。”
霍子踽缓慢踏步直刺,剑锋对准林逸阳,一股被锁定的感觉油然而生:“最后,凝神于剑尖,知自己为何而拔剑。”
剑在霍子踽手中轮转,脚步缓慢腾挪,竟有风自起。
“现在,你来做。”他看着林逸阳,语气严苛,“每个招式练十次。十次之中若有任何一次力未贯透、气行岔路,或是神思涣散,便从头再计。”
“是!”
林逸阳抱剑行礼,这一练习,又是直到夜幕低垂。
刚开始时,灵力在身体里运转,很快便能消除疲累,可她灵根细小,灵力不足,和她见过的武馆凡人扎马步时也没什么两样了,只得到手臂酸软,两腿颤颤,脑子还有种高强度集中精神后的疲累。
“小姐,药浴准备好了。”
“好。”林逸阳扶着墙,对着眼前的浴桶止步不前。
她也是泡过好几次这洗经伐髓的药浴,耐痛性是一点没有增加,每次都让她宛若初痛。
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咬着帕子缩进浴桶,身体里灵力自动流转,也算是这两日的成果,也些微减轻了她的痛苦。
等火烧火燎的感觉过去,林逸阳感觉自己已经小死过一回。
她手指弹动,温暖的水温从脊椎扩散到四肢,她的毛孔都舒张,随着深深地吸气,魂魄好似重新回到身体里,肩膀随着她的动作“咔嚓”轻响,酸痛不在,只觉一阵轻松。
难怪霍子踽今天没给她回春丹了,洗经伐髓的药浴,可不就是最好的修复药吗。
林逸阳从浴桶中起身,看着自己已然全无瑕疵,白皙光滑的肌肤。
她翻转手臂,其实外臂处应有一道和乞儿抢食的咬伤;腰侧处是最开始不熟悉山路滚下去的瘀伤;手掌外侧是有不熟练生火时的烫伤;手指关节更是饱经风霜,有好几道疤,来自冻疮,来自捡垃圾的划伤,还有采药的擦伤……
这些都是她尽力活下去的勋章,现在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
她或许也变得越来越像原主了吧。
林逸阳摸着记忆里的疤痕位置,只惆怅了一瞬,又很快的感到满足。
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她还开始学剑了呢。
虽然宗门大比如火如荼到了第二日,她却还呆在自己的院子里。
林逸阳想着今日已勉强能将《归真剑诀》的头两式比划下来,觉得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
大比第三日一早,霍子踽又是准时到达,看完她的演练,嘲笑了几句“两式剑招练了一天,还是破绽百出,实在太慢。”就匆匆离去。
林逸阳继续勤学苦练,不做赘述。
当日,林逸阳一共掌握了六式。
大比第四日,霍子踽不辨喜怒地看完她的前六式,只说下午大比结束自己再来。
当日傍晚,林逸阳完全掌握了《归真剑诀》。
得到了霍子踽“勉强通过。”的评论。
“我明日有事,后日会去寻大师兄,让他同意你的参赛。”
“谢谢四师兄。”林逸阳觉得自从自己开始学剑之后,这样道谢的场景有点太多了。
但口头感谢而已,动动嘴皮子的事,想想又释然。
“莫要懈怠。”霍子踽冲她颔首,勉强有个师兄的模样。
送走霍子踽,林逸阳又打了几遍《归真剑诀》,泡完痛苦的药浴,带着自己的木剑,翘着脚躺在屋顶。
望着天幕的月亮,这次的思乡之情和上次的怅然截然不同。
她好不容易学会剑诀却无人分享,让林逸阳觉得自己好似锦衣夜行,衣锦不能还乡。
“师妹真是好兴致。”
一把风流华丽的嗓音骤然出现在墙头。
林逸阳抱剑翻身而起,与二次爬墙的阮放怀四目相对。
“……二师兄。”
“几日不见,师妹真是身姿矫健。”阮放怀立于墙上,折扇掩唇,眼波流转,“听闻师妹一直在寻师兄,师兄这便来了。”
“二师兄请坐。”林逸阳手往石桌下比划,匆忙走向梯子。
“师妹不必客气。”阮放怀眨眼间近至林逸阳身前,带来一阵香风,“那日我与师妹屋顶谈心颇有意趣,今日也可在此。不过今日师兄来得匆忙不曾带伴手礼,望师妹莫要嫌弃。”
“哪里的事,二师兄能来我已是欢喜万分。”林逸阳看着阮放怀的眼睛,发现他的瞳色竟是浅棕色,鼻梁还有一颗小痣。
“嗯?”许是林逸阳凝视得久了,阮放怀鼻腔发出一声轻哼,“师兄脸上可有何不妥?”
“没仔细看过师兄,一时被师兄的风神俊朗看得入了神。”林逸阳回到上次他们对饮的位置,认认真真地回答。
“油嘴滑舌。”阮放怀弯起眼睛,在林逸阳对面坐下。
随后一点也不见外的掏出方桌和茶盏,还并有几盘精致的小点心:“师妹将就用用,下次师兄给师妹带更好的。”
“谢师兄。”林逸阳双手接过茶盏,氤氲的雾气升腾在她和阮放怀之间,“自那晚见过师兄后,我便引气入体了。”
阮放怀端着茶盏并未说话。
“在此之前已经月余,我都毫无寸进,心中焦急一日胜过一日。”
实则没有,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废材,只是因为无法参加小说里的门派大比临时烦闷。
“我想许是师兄开朗的心境感染了我,让我意念通达,想向师兄表示感谢。但我又不知去何处找寻师兄,故才托人打听师兄的行踪,希望没有给师兄造成困扰。”
林逸阳低头行礼。
“原来是这样。“阮放怀扇子遮住唇,语气讶然,”师兄来之前还以为师妹所求是另一件事呢。”
“嗯?”
“师妹都去找了小师弟,却一点也没想过寻求师兄的帮助吗?”阮放怀头发披散,眼尾上挑,斜睨着林逸阳,语气有些委屈似的。
“师兄是指门派大比吗?”林逸阳轻啜茶水,面上也一副讶然的表情。
“是啊,师妹不想师兄帮忙争取吗?”
“这……”林逸阳故作左顾右盼之态,一副不得不顺着回话的模样,“那师兄打算如何做?”
“嗯……师妹想要师兄如何做呢?”阮放怀眨眨眼睛,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这不是完全不准备做什么的样子吗。
林逸阳让桃红找阮放怀,确实为了双管齐下,但看他现下一副眯眯眼的模样,若真的提要求,他能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但若是直接放过,又有点亏。
“那师兄可以指点我一下吗?”林逸阳拿起身侧的木剑,“我现在勉强学会《归真剑诀》,还不知在实践中该如何运用。”
“皓月当空,师妹心里就只有剑法吗?”
“皓月当空,不正是勤学苦练的好时候吗?”
“只是指点,没有别的所求了?”
“嗯,请二师兄指教。”
“好吧。”阮放怀折扇一张,咕哝一句,”竟也是个小武痴。”
说罢,两人下到院落,阮放怀取出琉璃灯挂于檐上,照亮这方寸之地。
阮放怀的武功习惯与霍子踽截然不同,他身法轻盈,在林逸阳身侧挪步,衣袂翻飞,似花瓣纷落,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他手中的折扇时开时合,或敲击剑脊,亦或巧抵剑身。
每次恰到好处的接触,都能让林逸阳蓄起的力道泄个干净。
还以为自己已经初入门槛的林逸阳被阮放怀引得团团转。
她抵着剑喘气,感觉近日苦练的剑法、泡过的药浴仿佛都进了狗肚子里。
“呵,”阮放怀看着她忿忿不平瞪圆的眼睛,轻笑一声,“师妹怎么一使剑就变成榆木脑袋,只会用蛮力? ”
“我们修剑还要学会掌握进攻的时机和巧劲。”
“好!”林逸阳应答,又将剑立于身前,“请师兄赐教。”
……
“师妹,夜已深。”
“师兄,请再来一次。”
听闻这不知道第几次的“再来”,阮放怀脸上的笑意一僵,他看着灯下倔强的脸,折扇轻摇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怎么就连这点执着也一模一样。”
那声音几近呢喃,仿佛只是夜风穿过枫树的一声叹息,瞬间便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