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做到了，再来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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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年初夏。
九月的黄昏，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的燥热。放学铃响了，安静的校园瞬间充满了说笑声、打闹声、自行车铃铛声、讨论晚上看什么电视剧的叽喳声......学生们三三两两汇入校门外熙熙攘攘的人流。
易君安等教室里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
“易君安，回家啦？”一个同班的女生笑着打招呼。
“嗯。”易君安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再见。”
那女生似乎还想说什么，比如讨论一下刚才的数学题或者约着周末一起去书店，但易君安已经自然地移开目光，抱着书继续向前走了。
类似的情况发生了很多次。大家对她的态度都很友好，甚至带点小心翼翼的敬佩——毕竟她是稳坐年级第一宝座，被所有老师挂在嘴边夸赞的人。但她总是能用最礼貌的方式，保持着距离。她就像按照自己的轨道运行的星星，从不与周围产生过多的引力交集。
“易同学就是这样的啦，成绩好，人也客气，但就是不太爱说话，也不怎么跟我们一起玩。”
她穿过渐渐变得稀疏的人群，选择绕向教学楼后那条少有人走的林荫道，意图很明显——避开主路上喧闹的人潮。
刚靠近后墙根，一阵压抑的哭啼和嚣张的哄笑就混杂着撞入耳中。
易君安的目光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两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正围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小女生。书包被扔在地上，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还被踩了几个脏脚印。
“哭什么哭？借点钱给哥几个买烟怎么了？”
“就是，学习好了不起啊？看不起我们？”
这种校园里最常见的霸凌戏码。易君安准备漠然绕开，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正义使者。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从旁边冲了过去。
“喂！要不要脸啊！”
声音清亮，却又有着十足的凶悍和不耐烦。
易君安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是高二的魏熙宁。
校服外套松垮地系在腰间，里面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她嘴里还叼着根快吃完的棒棒糖，随着她说话一翘一翘。
她个子不算最高，但往那一站，气势却压过了对面几个男的，眉眼间带着一股野性的戾气。
“魏熙宁？关…关你屁事！”领头的男生显然认得她，语气有点发虚。学校里关于这个女生的传闻很多，打架狠，不要命，但奇怪的是，她从不对普通学生下手，甚至偶尔还会管这种“闲事”。老师们对她也是头疼又无奈，只要不闹得太大，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某种程度上也算维持了一种另类的平衡。
“我看不惯，就关我的事！”魏熙宁把棒棒糖棍子吐掉，上前一步，直接挡在那个啜泣的女生前面，下巴扬着，“滚不滚？不滚练练？”
两个男生互相看了看，显然不想真的跟魏熙宁硬碰硬，骂骂咧咧了几句，终究还是悻悻地走了。
魏熙宁这才转过身，“行了别哭了，赶紧回家去！以后放学走大路，别老钻这种没人的地方。”
女生道了谢，捡起书包跑走了。
魏熙宁撇撇嘴。就在这时，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易君安还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这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魏熙宁愣了一下。她认得易君安，那个传说中的学神，所有老师的心头肉，和她这种“渣滓”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以为会看到对方眼中的鄙夷或者害怕，但都没有。那双眼睛太静了，静得让人有点......莫名的不爽，又有点被看透的心慌。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好惹一点。
易君安却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沿着自己的路线离开，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魏熙宁站在原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莫名觉得刚才那平静无波的一眼，比那些男生的叫骂更让她心绪不宁。
第二天课间，关于昨天魏熙宁又“行侠仗义”的事迹已经在班里悄悄传开。易君安坐在座位上预习下节课内容，耳边飘过几句零星的议论。
“......真的假的？她又跟人打架了？”
“不是打架，是高三那几个混子欺负一班的学委，被她撞见了......”
“动不动就上手......”
“不过......好歹是把人吓跑了......”
易君安翻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心中掠过一丝认可：至少，她的暴力并非用于欺凌弱小。在这所鱼龙混杂的一中里，这或许算得上一种......扭曲的底线。
她很快把这微不足道的思绪抛开。
下午自习课，易君安照例在图书馆最里面的旧书架间整理归还的书籍。
一个身影有些犹豫地出现在书架尽头，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光线。
易君安抬头。
是魏熙宁。她脸上带着一点青紫痕迹，校服穿得比昨天规整了些。
“易君安。”
易君安合上手中的书，用眼神询问“有事？”
魏熙宁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听说你很厉害。不止是学习。”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想跟你切磋一下。”
怕易君安误解，她又急忙强调：“不是打架！就是......比比看。”她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单纯的，想要与她“过招”的冲动，一种最原始的慕强和好奇。
易君安的目光落在魏熙宁还带着伤的脸上，又缓缓移回她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这片过于鲜活、过于吵闹的色彩，莽撞地试图闯入她规整的世界。
“想跟我切磋？”
易君安的视线扫过魏熙宁空荡荡的手——显然不是来学习的。她沉默了几秒，“可以。”她抛出一个在魏熙宁看来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条件，“下次月考，年级排名，进步五十个名次。”
她看着魏熙宁瞬间睁大的、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睛，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无法反驳的掌控感，“做到了，再来找我。”
换做平时，她肯定嗤之以鼻，转头就忘。
“爹的......五十名？”魏熙宁踢着路边的石子，心里却莫名烧起一团火。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听那个好学生的话，但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她偏要做到看看。
于是，一中的奇景出现了。
曾经雷打不动出现在最后一排睡觉、或者干脆逃课不见人影的魏熙宁，竟然开始按时出现在教室了。虽然她听得眉头紧锁，时不时露出“这靠北的是什么鬼”的表情，但至少人是在的。她甚至翻出了崭新的、几乎没写过一个字的练习册，开始试图跟上老师的节奏。
这变化太过惊悚，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魏姐这是要考大学啊？”课间，几个男生凑过来，毫不掩饰的嘲讽。
“装什么好学生呢？看得懂吗你？”
“是不是看上哪个小白脸学霸了？准备浪子回头啊？”
要是以前，魏熙宁早就一拳挥过去了。但这次，她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都没抬，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句：“闭嘴吧！叽叽歪歪的，别影响老子学习！”
她甚至用上了“学习”这个词，把自己都恶心了一下，但效果显著，那几个人被她吼得一愣，竟真的讪讪地闭了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打量她。
过程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多年的知识断层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上课像听天书，公式定理如同鬼画符，很多基础的概念她都得从头去抠。
但魏熙宁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狠劲，对自己尤其狠。她拉下脸，去问班里成绩还不错的同学——虽然对方往往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讲得磕磕巴巴。她甚至破天荒地在下课后去办公室堵老师问问题，把几个老教师惊得眼镜都快掉了。
她发现自己的文科似乎还有点救，语文英语靠死记硬背和一点语感，历史政治靠理解，居然也能拿到一些分数，最大的拦路虎是数学。
她对着那些扭曲的符号和图形，恨不得把练习册撕了。但一想到易君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句“做到了再来找我”，她又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了回去。她逼着自己从最基础的例题看起，弄懂一个公式就像打了一场胜仗，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当她终于独立解出一道基础大题时，那种成就感竟然不亚于打趴下几个挑衅的家伙。
成绩单贴出来的那天，魏熙宁挤在人群后面，心跳竟然有点快。她深吸一口气，从后面往前找自己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从倒数开始找。
找到了！
她的手指点在那个名字上，眼睛迅速扫向后面的数字和排名。
进步了30名。
差了整整二十名。
她还是有些烦躁地抓乱了头发，第一次因为成绩这种东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不甘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做到了，再来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