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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局终 ...


  •   “这公不公道的,不就是看能否用三言两语几句话揭过?揭得过才谈得了,揭不过那就是认死理。”只听殿外之人扬声回道。

      齐盼循声望去,岂料偏巧让日光糊开了视线。但饶是如此,她也能光凭那人说话的语调猜出来者是谁。

      而与其并肩而行的还有一女子,墨绿色衣裙,外披玄色裘衣,头上只簪了根玉钗,却将两瓣唇涂得艳红。

      “皇兄。”她并不屈膝,也不行礼,只低垂了眼,稍敛了下巴,就算作是见过。

      万璲颔首:“路上一切可安好?”

      万锦环微微点头,只回了两字:“安好。”说罢,她终于打量起了在一旁默然的齐盼,“齐昭仪。”

      经人点名,齐盼屈了屈膝:“公主。”

      “倒是不枉吾专替你在京郊静念寺中诵了一天的经。”

      齐盼虽不解,但总归是先谢过才好:“多谢公主。”

      万锦环却不予理会,甚至连目光都不作停留,径直扭身向身后的郑尤雁点了点头,吩咐道:“把东西呈上来吧。”

      “是。”郑尤雁应声,却不知其是有有意还是无意,只见他慢慢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由布包着的东西,轻轻捏起一角,一点一点地缓缓揭起。

      他知道莫礼至正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甚至恨不能自己上前来替他打开这个包裹。可他就是要急着他,吊着他。

      下一瞬,只见他将手一翻,忽地一松手,只见一道明黄卷轴瞬间从其中掉出。

      “你!”莫礼至急出声。

      “我什么?”郑尤雁已将卷轴稳稳地接住,挑眉抬眸,“右相怕是年纪大了,这点场面都能被吓到?”

      国师乃天子近臣,便是他再言行荒唐,旁人也说不得什么。莫礼至只能将怒气压下,不情不愿地垂下眼。袍宽人瘦,他向郑尤雁作了一揖,这才直起身来,如那枝头几经风吹霜打的红梅。世人往往称其傲然。只因为这些人从不成为风,也不作为霜。

      花里胡哨。齐盼不由心道。

      万璲在旁发问:“国师这是何意?”

      郑尤雁道:“回皇上,此乃静念寺方丈嘱咐的祈福最后一步,名为唬灾眼。灾眼唬过,昭仪日后定然平安顺遂,幸福无忧。”

      万璲面露恍然:“朕记起来了,朕确是命你拿了朕的诏书去到静念寺的。那......”他看向莫礼至,“右相将才呈上来的又是什么?”

      莫礼至才直起的腰眼下又弯了下去。没曾想自己竟能被这毛头小子给摆了一道。印象里,此人乖张荒诞,常怠慢于政事,而如今再看,竟是算无遗漏,百密而无一疏。

      但他仍答:“同是诏书。”

      “同是诏书?”万璲反问,“按我北朝律例,天子诏书普天之下仅有唯一。朕的诏书在国师那,你的这个又是从哪来的?”

      “承天子之言而来。”

      “国师的呢?”

      “乃承天子之运。”

      “右相!”

      莫礼至仍旧不卑不亢:“老臣在。”然他话锋一转,“皇上,臣惶恐。”

      “你还有什么可惶恐的?”万璲冷笑,这天底下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将黑的说成白的,将白的说成黑的,恐怕也只有他了。万璲最怕的便是这招“笑脸人”,叫他从来不好下手。

      齐盼却接话,在万璲耳边细声道:“也确实该惶恐的,你看他都多大年纪了。人老糊涂。”

      万璲故作无奈地一叹:“你啊。”他自是明白齐盼的意思,无非是担心他咄咄逼问过了度,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丢了他一向的“风度”。毕竟他在人前合该是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万璲语气缓和下来:“不过,朕适才想起右相应当是已过了不惑之年了吧。”他说着打开莫礼至递过的卷轴,却眸色一沉。

      谁想他手中的诏书竟不是他早先让六顺放到礼部衙门的那卷。

      眼见万璲神色微变,莫礼至心知自己这步招到底是赌对了,是以原先还稍显紧绷的脸上现下又舒缓下来,缓缓开口:“臣,多谢皇上关怀。”

      真是刺耳。万璲看着诏书上清晰工整的字迹,即便猜到这是新写上的,但他竟然连新墨未干的错处都找不出来。

      毕竟这是莫礼至今早找出新的纸誊写一遍再贴上的。否则如今他递到万璲手中的便是一份错漏百出的诏书了。

      不过莫礼至确实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万璲竟也能把一招“贼喊捉贼”使得如此环环相套,一山之外更有一山在——若是那衙门中的诏书被他人寻到,那就是他治下的礼部交接有误,办事不力;要是由他亲自呈上,那即是以次充好,渎职懈怠。然而,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唯有后者,才有一搏的可能。

      莫礼至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挡着右手上来不及洗净的墨渍:“但臣不敢欺瞒陛下,臣今年三十有八,距离不惑之年虽还尚有两年,但臣如今确已有了力不从心之苦,身兼数职,实在劳心伤神。是以……”他顿下,似是做出多大的决定般,道,“臣恳请皇上准臣辞去代礼部尚书之职,令能者有为,让贤者有施。”

      “令能者有为,让贤者有施?右相如此说话,是不是还等着让朕夸你一句深明大义?”

      莫礼至一脸正色,直言“不敢”。

      万璲勾起唇角:“反正在朕跟前,你就算是敢也得不敢。”他环看了圈四周,“但这任命一事,恐怕你早已对此心有打算了吧。”

      “臣不曾。”

      万璲听了却又换了副语气:“可惜右相近些日子勤勤勉勉,尽心尽力,朕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来接你的班。”

      “北朝才俊无数,在场的……”

      齐峋却突然出声打断:“皇上恕罪。”他迈步,向莫礼至拱了拱手,“也请右相莫怪。”他说罢转向万璲的所在,“但臣以为,今日实为后妃册封大典,在此等情形下讨论朝政大事好治多有不便……”他适时停下,只等着万璲接话。

      却不想开口的竟是孟玉荣:“齐少卿还真是识大体得很。”话里仍是夹枪带棒,然众人都道这是孟玉荣的娇纵刻薄使然,故也习以为常。

      大殿之上,众人之间,独有齐峋一人听得出其中之意。不单单是讥讽,更是怨怼,甚至是恨意。

      只见孟玉荣不动声色地缓缓转过身。她为了不去看那人,难得垂了视线,怎奈余光里尚停了一双靴子:“皇上莫要忘了今日是齐昭仪的好日子,切莫叫外人坏了大事。”

      “好日子……”孟玉荣此话竟是来得及时,万璲复又抬眼,那眼里似是多冒了些晶莹亮点出来,像是沾了些盈盈的新露,“既是好日子,朕倒觉得不妨来个双喜临门。不知你意下如何?“

      万璲问的是齐盼。而眼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齐盼看了眼万璲,她不好直接答应或拒绝。可万璲却只是淡笑着向她眨了眨眼,似乎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不打紧的。但齐盼怎敢乱说,她遂抿了抿唇,猜着该如何作答才算是好的。

      “怎么个双喜临门法?”思虑再三后,她问。

      “让你哥哥来顶上这尚书空位。”

      “这......”齐盼犹豫。

      幸好齐峋又道:“皇上,臣以为,于情于理,还是先将大典办好了才是。否则误了吉时也不好。再者,”他的话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只是在平静地叙述着,“臣不过是在行分内之事,有关识大局一说,臣,愧不敢当。”

      后一句显然是说给孟玉荣听的。愧不敢当......孟玉荣暗暗深吸了口气。她看向那经门框住的方方正正的天。彼时阳光应是叫云掩了去,因而那方天正灰蒙暗淡着。不知怎的,她倒真想好好问他一句,他口中的“愧不敢当”究竟是借口还是纠结。曾经她没问出口,但现今她也无法说。

      不想万璲却是替她开了口。“齐少卿何须不敢当?朕看你可是太当得起了。”

      齐峋不语。

      “怎的?不满意?”万璲稍转了些头过来,“你既不想要,将才又出头作甚?”

      齐峋不想自己的心思竟被万璲公然点破。然他自是不得不出头的,若是此事由右相提出,他倒时还需记着这份情,远不如由他费一些口舌兜转一番,等着万璲提及。怎奈眼下他也是不得不答:“臣只是不胜感激。”

      “事都未办,你就先感激上朕了?届时别吃了苦,再怨了我。”

      齐盼也向身后偏了视线。但她看的不是齐峋,而是与他相隔几步远的女子。

      察觉到齐盼看着自己,孟玉荣也不躲着,而是与她对上了眼。印象里,孟玉荣似乎从来不曾打扮得隆重过,哪怕是今天,她身上穿着的也仅是件暗色无过多纹样的衣裳,头发盘起,仅戴了只镶绿宝石金发梳。

      齐盼向她笑了笑,而她也只是合了合眼算作回应。此时,她正和齐峋一个站着,一个拜着,一个直着腰,一个俯了身,一个发间一点绿,一个周身一片红。

      只听齐峋道:“臣只怕辜负圣意,是以万事都会竭尽全力,以全身之根骨片肉作陪。”

      话音刚落,大殿之中却骤然亮起。

      想是那太阳又从云间挤了出来,它散了一身的光,眼下竟全都拥挤地推搡了进来。

      郑尤雁突然在旁出声:“守得云开见日明,此乃大吉之相。”

      可惜这日光单单只滑过了莫礼至的背脊,也不肯越过他在他眼前停留。他实在冷得很,胸间一口气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着。他不想这素日里一板一眼的齐峋竟也是个心思深重之徒。原以为这人只是木讷慎重,如今再看,这装模作样的肃然庄重应当是被他一肚子的谋算给压出来的。

      万璲面上得意:“这么看来朕这回选人是选对了。”

      莫礼至作揖拜下:“皇上圣明。既如此,也算是了了臣的一桩心愿。”

      万璲见状,背手看了向他躬身的人半天,出口却喊了旁人的名字:“蒋德才。”

      “奴才在。”

      “现在就让人去趟吏部,叫他们拟了文书快些送来,这样咱们右相肩上的担子轻了,才能更好地为我北朝效力不是?”万璲沉吟片刻,“至于朱政......御前有失,便撤军使一职,调去京州府巡检司。其军使之职就由邵田顶上。”

      也不知是不是齐盼的错觉,那照进来的日光似乎更亮了些,以至于她还能看清其间正胡乱飘着的细尘,胡乱地、缓缓地,不知去处的。

      领旨的领旨,谢恩的谢恩,来来去去,泰和殿俨然是少了一波人。

      然经方才一遭,齐盼已然是有些累了。

      万璲似是瞧出了她的疲意,犹豫再三,低声道:“听个诏书就好。很快。”

      齐盼皱了皱眉,忽地抬头,那眼睛却是亮了。她张望了圈四周,只见众人正饮着万璲适才命人端上的热茶,是以没人注意到他们。

      齐盼拿手遮了嘴,轻声说:“你这是在.....求我?”

      万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大胆。”

      “那就是了?”

      “是了你就答应。”

      齐盼来了精神:“那当然得答应。”

      万璲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道:“那便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一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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