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雁于归

1、晚夏

　　穿过重重的旧屋，便是老巷。
　　实在是旧屋。层层叠叠的瓦片已有几分凌乱，细小的绿色从缝隙间探出头来。长得有几分像芦荟的寄生类植物撑着肥厚的瓣子巍巍然盛开在阳光下，长长的蕙子拔得老高，被近几日的雨水滋润出零零碎碎几朵极其艳丽的白花。有蔓草沿着瓦楞的弧度垂下，挂在有些破败的窗棂前。
　　隔壁的爬山虎将整幢二层的屋子温柔握住，密密匝匝的一大片，蔓延出了街道。窗子被封得严严实实，只隐约见得一点清明的玻璃好容易才阻了它们爬进屋里。二楼的阳台也是布尽了绿色。
　　微雨后的阳光带了几分湿气，生生将前日的灼热减去三分。澈蓝的天布了几丝灰灰的云，慢悠悠晃着。
　　有人家种了太多的植物，几盆吊兰便挂在了防盗窗外。对面恰好是口老井，口没封，四五根水管子爬下去，身上便结了层层深浅不一的绿苔。水管子被接了好几次，接口的凸起绿色便特别深厚，手摸上去都是软软的，浑不似其他段落的冷冷硬硬。
　　有条巷子大约是新了点，墙上多贴了白的瓷砖。门也都是不关的，随随便便就这么开着，遇着开大了点的，便看得见庭院里种了花木葱茏。
　　边上有幢楼高了点。抬眼看去，灰白的墙开了菱花形的嵌窗，一捧绒绒的绿便自楼道的窗口漏下，突兀地挂了一团。
　　小小的分岔路口有女人安安静静在做针线活。几棵桂花不等时候便急急要开，被深色的叶子挡了个遍，只闻得一丝干净的香。
　　有个特别大的院子，门口便立了幢漂亮的青砖小楼。四层，两间。顶楼的阳台种了花木，安静的肆意，倒叫人看着好生羡慕。
　　街口一支电线杆有点斜了，被一根好大的木柱支着。旁边有细细的蔓草挂下，开了几朵白花。
　　一户人家与边上围墙间有个小小的黑色空隙。过去看时原来是条小道，恰得一人宽。走进去，两手微微撑开，指尖便触了凉凉的石板。脚下被石板垫高了几分，出来时轻轻跳下，眼看去便是一个小小的院子。约莫是几户人家共用的，一个有点大的洗衣台，一口细井，地上稀稀落落放了几个大大小小的花盆，杂草野花在玉兰树下开得热闹。有人在中间的洗衣台上捶打着扭成一块的布料，洗衣槌一声声落下，单调而又繁琐。看不出洗的是什么，只见了红黄白的颜色糟蹋成一团，待抖开了又是另一番整齐的花样。
　　小巷中走去又有小巷。两层房高的一棵橘子树歪歪扭扭长着，树下有小小的少女领着更小的弟弟端了盆水在玩。一不小心被看见，两双干干净净的眼睛便直直看来。老屋是很老很老的，连木壁板都成了黑色，看去便跟瓦片没什么区别。有几块木板残破了，零零碎碎又拼成了完整的一块，也没人去理。
　　再过去点，几间房子看去便有了几成新。干干净净的水泥墙，大约是过于偏僻，连个牛皮癣都不曾见到。冷不丁夹了间老屋，竟还隐约可见檐角曾经有过的精致，厚重的照壁静静站在门口，忠实地履行职责。
　　满地暗哑的蝉噪声中，不知何处来的清凉。
　　再出去点，便出了街。于是，一片燥热扑面引来。原来，仍是晚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