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小西己

16、第十六章：雪踪寻迹

　　星痕的旅途，是一场用意志对抗湮灭的苦行。
　　越靠近那片巍峨的雪山，空气中的寒意便愈发凛冽，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穿透她厚厚的御寒衣物，直刺骨髓。每一步踩在深可及膝的积雪中，都需耗尽极大的气力。狂风卷着雪沫，劈头盖脸地砸来，视野时常变得一片模糊，唯有前方那沉默而巨大的山体轮廓，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也压迫着她。
　　她体内的寒毒似乎也被这极寒环境彻底激醒，变得异常活跃。不再需要特定的周期，那蚀骨的冰冷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她常常不得不停下脚步，蜷缩在某个可怜的避风处，紧紧抱着自己，忍受着一波又一波几乎将意识剥离的寒潮。每一次发作，都让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仿佛被抽走一分，脚步愈发虚浮，呼吸也变得艰难。
　　嘴唇干裂，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霜。唯有那些梦境碎片，在极致的痛苦中反而愈发清晰。那风雪、那微光、那模糊的身影……它们不再是困扰，反而成了支撑她不敢倒下的执念。她必须知道那是什么，必须找到答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冰冷的金属碎片，那模糊的火焰纹路似乎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心理上的慰藉。
　　与此同时，雪山之巅，冰隙深处。
　　那场持续了千百年的、死寂的沉眠，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波动悍然打破！
　　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契约烙印，毫无征兆地剧烈灼烫、狂跳起来！不再是以往那微弱而规律的搏动，而是像一颗濒临爆炸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他的意识，带来一种近乎撕裂灵魂的尖锐痛楚与无法言喻的焦灼！
　　这种程度的警报，远胜过往千百年里的任何一次！仿佛那个他付出一切代价去守护、去等待的存在，正濒临极致的危险，生命之火摇曳欲熄！
　　"呃……"
　　冰隙深处，也奴发出一声极其沙哑、仿佛不属于自己的痛苦闷哼。那沉重的、仿佛锈蚀千百年的眼皮，被这股源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撑开。
　　空洞的黑色眼眸中，第一次不再是纯粹的虚无与疲惫，而是被一种陌生的、剧烈的躁动与恐慌所充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那唯一的"锚点"正在发出毁灭前的悲鸣，一种即将失去至关重要之物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浪瞬间淹没了他！
　　他几乎是跌撞着，本能地挣脱了那个蜷缩了千百年的姿势，踉跄地爬出那处深邃的冰隙。
　　外界狂暴的风雪瞬间将他吞没，但他浑然不觉。那股烙印的牵引力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强烈，指引着一个明确的方向——就在这座雪山之下，某个点，正在急速变得微弱！
　　他循着那牵引，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步伐由最初的僵硬笨拙，变得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风雪中奔跑起来，千百年的沉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盲目的、被本能驱动的恐慌与急迫。
　　......
　　星痕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寒毒再一次猛烈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视野瞬间变得漆黑，耳畔的风声骤然远去。极致的冰冷从体内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仿佛要将她的血液、她的思维、她的灵魂都彻底冻结成一块坚冰。她甚至来不及感到痛苦，意识便如同风中之烛，急速黯淡下去。
　　身体失去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前倒去，嵌入冰冷的积雪之中。最后的感觉，是雪花贴在脸颊上那微不足道的凉意，以及怀中那枚金属碎片传来的、最后一丝冰冷的触感。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
　　一道身影，冲破重重风雪，以一种近乎撕裂空间的速度，来到了她的身边。
　　也奴看到了那个倒在雪地中、几乎被雪花覆盖的纤细身影。烙印的灼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焚毁！那是一种源自血脉与灵魂最深处的、撕心裂肺的悸动，陌生却又熟悉到让他战栗！
　　他跪倒下去，几乎是粗暴地拂开她脸上的积雪。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冰冷皮肤的刹那——
　　轰——！！！
　　时间仿佛静止。
　　契约烙印的极致灼烫、眼前这张苍白却与他灵魂深处某个模糊印记完美重合的容颜、还有那股源自血脉与灵魂最底层的、撕心裂肺的悸动——三者化作一股无可抗拒的洪流，以最狂暴的方式，瞬间冲垮了那禁锢了他千百年的、冰冷的记忆壁垒！
　　落星原的风雪…青铜古灯的暖光…她睫毛上的霜晶…玄色大氅的温度…火纹簪…镜冰渊的剥离之痛…魔渊洞开的绝望…她化为冰雕的决绝……还有那剜心刻骨的 name——
　　冰洛！
　　这个名字，连同所有与之相关的爱恋、痛苦、绝望与守护的誓言，如同觉醒的火山，轰然喷发，彻底吞噬了那名为"也奴"的空壳！
　　巨大的痛苦与狂喜让他几乎窒息，黑色的眼眸中，千百年的空洞被难以置信的震惊、滔天的痛楚以及失而复得的巨大悲伤所淹没。
　　"不......不......"他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的低吼，手臂剧烈地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冰冷、柔软、即将失去最后生机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再不分离。
　　历尽风雪登绝顶，毒发身冷魂将熄。忽见陌客惊忆起，万载尘封霎那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