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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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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水汽弥漫,暖意充斥在玻璃隔间内,却还是没压抑住那股旺盛肆意泄出着的似兰花香。
本该幽静芬芳的气味,此刻却浓郁过了头,张牙舞爪,宣告着主权。
在被自己这不输控制的信息素泄出消耗到筋疲力尽边缘的章淳,在温热的水流中感受到一点轻松。
“咚咚——”浴室的门倏然被敲响。
章淳立即紧张起来,清了清嗓子,关了水,才问:“怎么了?”
“章淳总,我给您找好了换洗的衣服。”
眼看着门把向下转动,章淳赶忙道:“等一下,你先别进来。”
开门的动作立即停止了,外面的人语气温柔而善意:“喔,我不进去,我就开个门缝,给您放在这边的洗手台上。”
“好,谢谢你,凌秘书。”
“那我开门?”
“嗯,麻烦你了。”
伸进来的那只手皮肤白皙,指节分明,淡蓝色的血管在雾气中看得并不大明显,但在细腻的皮肤下,有一种朦胧的生机。
章淳虽然只是B级的Alpha,可在易感期前后,严重的信息素控制障碍让他稍不留神,便会对其他AO造成严重的困扰。
好在,那只手的主人并未对此感觉到任何不适,很是贴心地问:“家里有朋友借宿时留下的抑制贴,等下您出来,我帮您……”
自己贴抑制贴这事儿或许对于别的Alpha而言略有困难,毕竟要敷贴地把一小块抑制贴精准地黏在颈后的腺体上,很考验反手操作的技术。
但章淳却是这方面的熟手,轻拭了眼眶上的水珠,道:“不用,你拿进来吧,我自己可以。”
门外的人对反手贴抑制贴这事儿似乎没什么概念,只说了一个“好”,半分钟后,一整包抑制贴便从门缝钻进来,稳稳地落在洗手台上:“我在客厅,您有什么其它需要的随时叫我。”
“嗯。”章淳不想显得自己太冷漠,于是,趁那个小门缝合上之前,又赶忙补了一句:“谢谢你,辛苦了,凌秘书。”
浴后,镜中的章淳左右打量身上那件暖黄间白色条纹的T恤,纯棉的质感摸在手心里绵绵软软,和这衣服的主人倒是莫名很像……
简单清理了地上的水渍,章淳打开浴室门,透过未散的雾气,看到盘腿在沙发上的凌安,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和自己同款不同色的T恤,抱着电脑在那敲敲点点。
这公寓地段虽好,但室内的装修却不算奢华,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简洁,与章淳所认识的,公寓的主人那温暖又开朗的性格大相径庭。
房间暖白色的射灯光纤摞在凌安粉色的中长发上,顺滑的发丝闪烁着明媚的光泽。屏幕的光映亮了那张漂亮的脸。尽管那双清朗的丹凤眼专注时透露着一点戾气,却被饱满的眉弓下深邃的眼窝巧妙地中和掉。立体而精致的五官,让人忍不住仔细多打量几眼。
“咳。”章淳自己看够了,才轻咳一声。
“抱歉,我在弄下周一和业务部晨会的文件,吹风机在——”凌安应声抬头,见章淳已经吹过头发,便道:“房间里的被褥都已经铺好了,您早些休息,我睡沙发。”
抑制贴的效果甚微,章淳自己都能闻到那放肆的信息素泄出后浓郁的气味。
虽说凌安是Beta,可他家里,却处处都是Alpha生活过的痕迹。除了抑制贴之外,方才在浴室找吹风机时,放在收纳架里面的信息素气味抑制喷雾罐不小心掉了下来。
这年头,AB恋虽仍然是少数,但算是不上什么轶闻。只是作为Alpha,章淳深知Alpha普遍强烈的占有欲,他不得已借宿在下属家已实属出格,要是在下属的床上留下如此浓重难祛的味道,实属冒犯,引起误会,更是麻烦。
“我睡沙发就好,等你忙完。”说着,章淳向沙发走来,皮质的沙发上只有一条薄薄的毯子,还有几件冬季的棉衣,叠在一起,被当成临时的枕头。
“明天您有一整天的会议行程,晚上还有应酬,临近易感期,今天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呀。”凌安说完,目光重回电脑屏幕,带着一点玩笑的意思,随口道:“我怕今天让老板睡沙发,明天因为左脚先进办公室被开除。”
“我在凌秘书眼里是这么小心眼的老板吗?”章淳凤目眯起,给出一点做老板的压迫感。
“怎么会。”凌安抬眼,迎上了他有点威胁意味的目光,此刻穿着那件松松垮垮,惬意慵懒T恤的章淳,哪还有半点平时身着三件式西装、领带笔挺时的威严样子?
做下属的当然不敢把如此冒犯的想法宣之于口,于是只是笑着解释:“嗯……我有一点洁癖,所以专门有一套备用的床品,给有时候朋友来过夜用,刚才专门换好了。不过您放心,都是清洁后消过毒的,只是您睡沙发的话,我还得再换一次。”
“这样啊。”章淳对他“朋友”的说法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再坚持的理由。
这间公寓在近郊的江心洲富人区,远离城市喧闹,楼建隔音极好,房间内一片静谧。
难得有这样一个还算踏实放心的环境供他休息,章淳反而床上翻来覆去,方才在便利店里浓重的困意,此刻也无影无踪。
外面沙发上的凌安是想睡却不能,手头工作堆积如山,待办清单划不到底。处理报表时却总是不由自主神游,思来想去,趁着时间还不算晚,他在茶几的抽屉里找出一盒易感期舒缓剂,敲开门时,又用上了那个蹩脚的借口:“章淳总,我想起来家里有朋友留的舒缓剂,您看是否需要……”
章淳没急着接过药盒,说的话另有深意:“凌秘书家里,Alpha用品还是很齐全的嘛……”
“嗯,会有朋友偶尔来借宿。”凌安却没多想,顺口胡诌。
将信将疑的章淳伸手接过他的好意,把凌安递来的水杯握在手中,感受到它散开的一阵温热,故作不经意地道:“凌秘书才回国三个多月吧。”
“是,不过我大学是在B市,和章淳总是校友呢,有不少同学毕业就留在这B市,最近知道我回来,经常聚会吃饭什么的。”
“你是哪一届的?”
“我和章淳总是同届喔,毕业典礼上,我还看过您做学生代表讲话呢。”
今晚,每次章淳说“这样啊”的时候,都边说边边迟迟缓缓地点头,凌安靠在门框边,看他这样实在可爱,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回忆了一些大学时的趣闻。
章淳难得有这样放松下来聊天的时候,心里有疑问,便问出了口:“凌秘书家里Alpha的用品很齐全嘛,经常有人来过夜借宿?”
“最近我刚回国,大学时的一些同学找我聚,有时候结束得晚,江心洲不好打车,就只能住在我这儿了。”解释过后,凌安笑眼弯弯地反问:“章淳总难道以为,我是那种那种会随便带Alpha回家过夜的人?”
“没有,”说的人心虚,又找补,“我是觉得,凌秘书社交还是很广的嘛。”
窗外街道有车灯一晃过,短暂地照亮了室内,凌安挪了一下身子,换了个姿势,屈起一条腿来,用脚跟轻抵着门边。
章淳的目光立即被那双修长的腿吸引,他曾不止一次偷偷腹诽,这人简直是Alpha的身材、纤长又精壮,配上Omega的脸蛋、皮肤细腻且五官精致,真是做A做O都精彩。
可惜,老天竟给如此优越的身体分化成了每日在办公室里兢兢业业打工的Beta。
“还好,也就我刚回来这阵子还能聚聚,之后恐怕也没那么多机会见了。”凌安对他心里所想一无所知,只是享受着此刻完全没有上下级关系那种严肃态势的随心聊天。
“为什么?”
“大多数同龄人都结婚成家,安定下来了,像我这样一直漂泊的,是少数呀。”凌安装出的惋惜之意却很是真切,真实目的是为了打探章淳的情况:“章淳总呢?我在国外有一些信息素控制障碍的朋友,在有永久标记的Omega之后,都会显著好转,而且我来秘书处三个多月,也没听到过什么有关您的八卦。”
“当面打听老板的绯闻,这时你倒是不怕我在心里记小账?”章淳又摆出那副危险的表情。
可平日里在秘书处最底层的新人凌秘书此刻却毫无惧意:“章淳总哪里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说着,还划拉了一下自己那头平日在一水黑白灰的公司里格外显眼的粉发,凌安笑起来时眼角的皮肤攒起几条褶,情绪极具感染力:“我这是为老板考虑,尽到我作秘书的职责。”
“你可能也听过一些传闻,我有厌O症。”
“不会吧。”凌安当玩笑。
“是真的。”章淳却很是坦率地承认了,还故作傲慢的姿态:“所以出海模块几乎没有Omega员工,也因此违反《ABO平等就业条约》,每年都有一笔专门的预算,用来交罚款给性平部门。”
凌安未表态度,只是学着他方才的样子,领悟地点头道:“这样啊。”
吃过药的章淳精神了些,对凌安道:“虽然没有我的情史八卦,不过没准公司里,那些有Omega伴侣的员工会在背后议论,你真好奇,可以多留意。”
“那我之后多替您留心,要是遇上谁讲您坏话,我都如实记下来,之后再找他们算账。”凌安一本正经。
已值深夜,公寓是楼层挑高的设计,多加一层也不为过的层高带来极好的空间感与窗外视野,纱帘半拢月色,房间内氛围惬意,章淳真有那么一点像来借宿的挚友,只是当下,时间不早了。
“行。”章淳纵容了他的玩笑,药物也很快奏效,紧绷一夜的肌肉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房间里的花香也不再侵略式地蔓延,转为一种更和缓的伸展。
夏夜中的丝兰剑叶柔软,吸引着春生秋死的白色小蛾,为之劳作。
凌安绝对是小蛾大军中最忠诚的那只,在馥郁柔和的花香里,无怨无悔地辛劳。
他不是闻不到章淳身上信息素失控时的花香,那股气味简直要把房间每一个角落都开满如剑般锐利的绿叶,再从中攀出摇曳盎然的无数枝丝兰花束,洋洋洒洒,晶莹的花粉即将遍地都是,所以才送药上门,说笑几句。
直到房间内的花香渐渐沉寂,他才放下心来。为章淳送上卧室的门,坐回沙发上的凌安,从刚才的药盒里,给自己也拆了一粒舒缓剂的胶囊。
厌O症吗?
章淳满脸严肃、煞有介事地讲出那些话的样子,实在可爱,凌安躺在冰凉的皮质沙发上,直至入睡,嘴角的笑意都未褪去。
次日,傍晚下班前,凌安借送会议记录的名义,去了一趟章淳的办公室。
由于所处的位置在秘书处里实在是底层中的底层,人微言轻的凌秘书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这是自己入职以来第几次站在章淳的这间办公室门前。
来的人是凌安,让章淳也有些惊讶,照旧,他在公司总是严肃地板着个脸,问:“何晨呢?”
“章淳总下午好,业务部请何秘书长去确认下周一接待供应商的会议室布置的情况了。”凌安先答了问题,随后道:“今早的会议记录因为今天就要同步到品牌部和企划部,何秘书长让我来先跟您确认签字。”
“拿来吧。”坐在办公桌后的章淳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有昨晚睡了个好觉的一份功劳:“辛苦凌秘书。”
内容整理得很是细致,章淳翻了翻便签了字,手中签字的笔引起了凌安的兴趣。
“Visconti?”
握笔的手先是一滞,在洁白的大理石纹理衬托下,显出一点红粉的色彩来,章淳答:“手感很好,我很喜欢。凌秘书知道这个牌子?”
这笔显然已经用了很多年,尽管章淳用心呵护,可大理石上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剐蹭的痕迹。
“我之前经常去弗洛伦萨出差,也去过他们的线下门店。”
“喔,对,凌秘书之前是在意大利留学,还在那生活那么多年,这牌子在意大利应该也算出名?”
岂止出名。
“Visconti是弗洛伦萨本土品牌,大理石材质的手工钢笔算是经典款式。线下门店提供刻字服务,有一阵子很流行刻自己的名字,拿来送爱人。”
弗洛伦萨的那家线下门店时至今日也还在为全球游客提供着极具特色和纪念意义的纪念品,每次驾车路过,门前都排着长队,进出客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通体光滑的大理石质地,仅在笔盖上有一处镶嵌进去的金属夹,排队的要么是情侣一齐,要么就是赠与恋人,只为一句“心定匪石,情比金坚”的约定。
章淳未搭话,摩挲在笔盖夹上的手指挡住了凌安窥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