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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晨光里的薄荷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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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一点点漫过宿舍窗帘的缝隙,把浅灰色的布料染成温柔的浅金色。空气里还飘着昨晚没散尽的洗衣粉清香,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咚咚咚”敲门声砸得七零八落,门外顾绪欣慌里慌张的声音裹着风钻进来:“郁唸!快起快起!七点十分了,早读课要迟到了!再不起王老师要抓你去办公室‘喝茶’了!”
郁唸猛地从床上坐起身,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脑子还陷在昨晚那个清晰得过分的梦里——梦里他还在憶音的琴房,指尖好像还残留着阳光晒暖的木质琴键的温度,连空气里都飘着钢琴漆淡淡的香气。憶音坐在琴凳上,侧脸被窗外的夕阳镀上一层柔光,她笑着回头说“下次弹给你听”,声音轻得像羽毛。可下一秒,“逃课”两个字像冰锥似的突然扎进脑子里,他瞬间清醒,抓起搭在床头的校服外套就往身上套,手指慌乱间把第二颗扣子扣进了第一颗的扣眼,领口歪歪扭扭地贴在脖子上,活像只穿错衣服的小熊。
“完了完了,昨天晚自习压根没去,要是被王老师抓包,肯定要被她拉着讲半小时‘人生理想’。”顾绪欣已经推门进来,一边把郁唸的课本往书包里塞,一边碎碎念,“你是不知道,昨天晚自习她还念叨你呢,说‘郁唸这小子最近总盯着窗外,是不是想给我表演个“窗外来信”’,还好憶音帮你打了圆场,不然你今天一进教室就得被她‘请’到讲台旁当‘人体装饰’。”
郁唸没接话,心里早乱成了一团麻。他平时顶多是上课盯着窗外发呆、作业拖到早读前抄两句,像这样连晚自习都整节旷掉的事,还是头一回。不过他倒不怕王老师批评——这位数学老师是全校出了名的“没脾气星人”,最擅长用幽默化解学生的小错误,上次班里有人上课偷吃辣条被抓,她也只是笑着说“下次记得分我一包,不然我就告你‘独食难肥’”,最后还真让那同学下次带了包不辣的分享。可即便如此,郁唸还是有点发怵,倒不是怕批评,是怕王老师那双裹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她总能用最温和的语气,把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全给“扒”出来,上次他一道函数题没听懂却装会,被王老师当场点名,她也没凶他,就笑着说“郁唸,你刚才点头的幅度比我家猫蹭我的时候还大,来,跟我说说,这道题是不是给你‘下了迷魂药’?”,害得他站在原地红了耳根,连同桌的呼吸声都觉得刺耳。
两人踩着早读预备铃的最后三秒冲进教学楼,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各班传来的齐读声顺着半开的窗户飘出来,《岳阳楼记》的“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和英语单词的发音混在一起,透着上学日特有的紧张。郁唸贴着冰冷的墙根往教室溜,手刚碰到门把手,就看见王老师抱着一摞教案从办公室走出来,教案封面上还贴着张卡通贴纸,画着只举着钢笔的小熊,一看就是她自己贴的。他赶紧缩回手,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躲在墙角的绿植后面,心脏“砰砰”跳得能撞碎肋骨,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叶子的沙沙声引来老师的注意——倒不是怕被骂,是怕被王老师拉着聊“昨晚是不是去拯救银河系了才没上晚自习”。
等王老师走进隔壁班的身影消失,郁唸才松了口气,猫着腰溜进教室。教室里,同学们都低着头盯着课本齐读,阳光从西边的窗户斜切进来,在课桌间铺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粉笔灰在光柱里轻轻浮动。他刚蹑手蹑脚地坐到座位上,旁边的憶音就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肘,递过来一颗薄荷糖——糖纸是淡绿色的,印着小小的树叶图案,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没迟到,刚打预备铃。”她的声音压得比书页翻动声还轻,气音裹着淡淡的薄荷香飘过来,落在郁唸耳边,“王老师刚才还问你呢,我跟她说你早上帮宿管阿姨搬东西,晚了点。”
郁唸的身体僵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往旁边挪了挪,没接糖,也没说话,只是把书包往桌肚里塞得更用力了点,拉链“咔啦”响了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他能感觉到憶音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把糖放在了他的桌角,转回头继续盯着课本早读,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颗薄荷糖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郁唸的余光总忍不住往那边瞟,心里又别扭又烦躁——他不想欠憶音的人情,哪怕只是一颗几毛钱的薄荷糖。
憶音是班里的优等生,数学前几次小测都是班级第一,王老师总把她当“小助手”,连批作业都偶尔会让她帮忙核对答案,还总笑着说“憶音比我还严,错一个小数点都能给你们标出来”。而他呢,成绩中游,上课爱走神,偶尔还犯点小错,两人像是活在两个圈子里。上次运动会有人跑八百米摔了一跤,是憶音管都没有管,就是老师让她递了纸巾和碘伏,他才递过去的,到了她这里憶音好像都在注意她的一切,是觉得跟她走得太近,自己那点小笨拙会被衬得更明显,像个总需要被照顾的小孩。
早读课快结束时,班长站起来统计昨晚的晚自习出勤,手里的名单纸“哗啦”响了一声。她的声音清亮,一个个名字念过去,念到“郁唸”时,顿了一下,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名单上打了个勾。郁唸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攥紧了课本的边角,忍不住扯了扯前排张弛的衣角,压低声音问:“昨天我没去晚自习,班长怎么直接勾了?她没跟王老师说吗?”
前桌回头在边上说道:“你不知道啊?昨天晚自习王老师点名,你不在,憶音跟她说你下午体育课扭了脚,还说你怕她担心,特意让憶音帮忙请假。王老师当时还说‘这小子,扭了脚都不跟我说,是怕我让他写“脚伤反思”吗’,最后还让憶音把你的卷子带回去,说‘别让他因为脚伤落下功课,不然我得找他“算账”’。”
“憶音?”郁唸的声音都变尖了点,又赶紧捂住嘴压低音量,“她……她跟老师说的?我根本没扭脚啊,她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你还怪人家?”张弛拍了他一下,“憶音怕你不好意思跟老师说,还特意去办公室补了假条,跟王老师保证‘会帮你辅导卷子’,不然你以为王老师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上次我忘带作业,她都是让我在现场再写一遍呢,憶音对你是真的好”
郁唸没再说话,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毛线,越理越乱。他想起昨晚在琴房里的场景——他本来是躲在琴房外听憶音弹琴,被她发现后,她也没赶他走,还笑着问他“要不要进来坐”。琴房里的阳光很好,她指尖划过琴键时,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说“下次弹你喜欢的曲子给你听”。可现在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请假?补假条?她怎么就替自己做决定了?难道是觉得他连跟老师说句“我没上晚自习”都不敢?还是觉得他需要她这样“罩着”?
心里的别扭劲儿越来越重,像吞了颗没化的薄荷糖,又凉又涩。他承认,憶音帮他躲过了王老师的“幽默追问”,可这种“被安排”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不是那种需要别人替他“打圆场”的人,尤其是憶音这样的“优等生”——她跟王老师关系好,说的话老师肯定信,这算什么?靠关系“走后门”吗?要是被其他同学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是靠憶音才逃过“惩罚”?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刚响,王老师就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教室,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可她走得轻快,还故意学着卡通人物的语气喊:“同学们,咱们的‘数学闯关卷’来啦!昨天没做好的可要小心,我会找你们‘单独闯关’哦!”教室里瞬间笑成一片,连原本紧张的氛围都松了下来。王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郁唸身上,笑着眨了眨眼:“郁唸,昨天的卷子做了吗?憶音说你脚扭了,我特意让她把卷子带给你,没让你‘带病做题’吧?”
郁唸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连耳垂都热得发烫。他赶紧站起来,手紧紧攥着校服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声音有点发颤:“我……我做了,老师。”其实他根本没碰卷子,昨晚从琴房回来后,他就躺在床上发呆,连书包都没打开过——现在听到王老师这么温和的语气,心里更愧疚了。
“做了就好,”王老师点点头,还故意夸张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哭‘脚疼写不了字’呢,那我可就得找憶音‘算账’,让她帮你写了。”全班又笑了起来,郁唸的脸更红了,赶紧坐下,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贴在身上凉飕飕的。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憶音,她正低头整理卷子,把每张卷子的边角都对齐,嘴角还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郁唸心里更气了——她就这么笃定自己不会穿帮?还是觉得他会乖乖领她的情?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只会让他更难堪吗?
王老师开始讲题,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地写着公式,密密麻麻的函数图像和解题步骤占满了整个黑板,可她讲得很有趣,还把二次函数比作“过山车轨道”,说“你们要是找不对顶点,就像坐过山车找不到出口,得绕圈圈”。同学们听得很认真,连平时不爱听数学的同学都抬着头。可郁唸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的脑子里全是“憶音帮他请假”的事,越想越觉得不舒服。他偷偷从桌肚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时,还特意用课本挡住,点开和憶音的聊天框——他们的聊天记录很少,上一条还是上周他问她借数学笔记,她回复“好,明天带给你,重点我标了颜色,像‘藏宝图’一样”。
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就请假”“我不需要你帮忙”“这样让我很尴尬”这些话在输入框里反复出现,又被他一次次删掉。最后,他只打出一句:【昨天的事,谢谢你,但下次不用了】。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烦躁,赶紧把手机塞回桌肚,假装认真听老师讲课,目光却一直盯着黑板上的“过山车轨道”发呆。
可没两分钟,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憶音的回复。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悄悄摸出来看——【没关系,我就是怕王老师又跟你开玩笑,你会不好意思。你脚没事吧?】。
郁唸看着“你脚没事吧”这五个字,气不打一处来——她还演上了!明明知道他根本没扭脚,还故意这么问,是在提醒他别忘了这个“谎言”吗?他刚想回复“我脚没事,你别装了”,王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还带着笑:“郁唸,咱们的‘过山车轨道专家’,来跟大家说说,这道题的‘出口’在哪?也就是解题思路是什么?”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像无数道小灯照着他。郁唸猛地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刚才老师讲的内容一句都没听进去。黑板上的函数图像像张咧嘴笑的鬼脸,那些x、y、k的字母在他眼里乱晃,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连手心都冒出了汗。
“怎么?被‘过山车’绕晕了?”王老师也没催他,反而笑着说,“没事,咱们慢慢来,你要是想不起来,就跟我说‘老师,我需要地图’,我给你‘指条明路’。”全班同学都笑了,郁唸的紧张感消了点,可还是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跟老师说“我刚才没听课,不知道”吧?
就在他快要扛不住,准备承认自己没听课时,旁边的憶音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肘,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递了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快地接过来展开——上面用蓝色水笔写着清晰的解题步骤,从“求二次函数解析式”到“证明三角形全等”,每一步都标得很清楚,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黑板上的“过山车顶点”,旁边还写了句小字:“这是‘出口’,别慌”,字迹工整又秀气,是憶音的字。
郁唸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胀。他知道自己该拒绝,该跟老师承认错误,可在王老师温和的目光和同学们的笑声里,他没那个勇气。他深吸一口气,照着纸条上的内容,磕磕绊绊地念出了解题思路:“先……先设二次函数的一般式,代入已知点的坐标,求出a、b、c的值,然后……然后连接OC,证明三角形OAC和三角形OBC全等,这样就能找到‘出口’了……”
“哎,对喽!”王老师拍了下手,笑着说,“看来咱们的‘轨道专家’只是暂时迷路了,现在找到方向了吧?不过下次可别走神了,不然‘过山车’该把你甩出去了。”说完还冲他眨了眨眼,“坐下吧,下次好好听,我还指望你帮我设计‘新轨道’呢。”
郁唸坐下时,后背的汗更多了,校服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他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桌肚里,没看憶音,也没跟她说谢谢。旁边的憶音没再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笔记本往他这边挪了挪——笔记本的封面是淡蓝色的,上面贴着张小小的钢琴贴纸,里面的内容写满了工整的字迹,重点内容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出来:红色是公式,黄色是易错点,蓝色是解题技巧,像憶音说的那样,真的像一张“藏宝图”。她的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点了点,示意他看“过山车轨道”那部分的笔记,然后继续低头听老师讲课,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做。
课间休息的铃声一响,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在讨论刚才的“过山车轨道”,有的在分享零食,还有的在计划周末去哪里玩。郁唸没动,坐在座位上,盯着桌子上的卷子发呆——卷子上一片空白,连名字都没写,只有王老师用红笔写的“加油,别让‘过山车’打败你”几个字,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顾绪欣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还拿着一包薯片:“可以啊郁唸,昨天没去晚自习还没被王老师‘调侃’,运气这么好?是不是憶音帮你说了好话?”
“嗯,”郁唸的声音有点闷,头也没抬,“她跟老师说我脚扭了,还补了假条。”
“我就知道!”顾绪欣眼睛一亮,凑得更近了点,“憶音也太够意思了!她跟王老师关系好,帮你说句话,比咱们自己说十句都管用。上次我忘带作业,跟王老师说了半天,她还是让我写‘作业失踪记’,结果憶音帮我求情,说‘他下次肯定记得带’,王老师就放过我了。”
“可她没跟我商量。”郁唸的语气一下子冲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点,引得旁边几个同学看过来,“她就自己做决定了,我又没让她帮我。”他说完就后悔了——憶音明明是好意,他怎么能这么说?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他能感觉到,旁边的憶音翻书的速度慢了点,手指在书页上停留的时间也长了点,连呼吸都轻了些,好像怕打扰到他似的。
顾绪欣愣了一下,看他脸色不好,赶紧打圆场:“她肯定是怕你不好意思跟老师说啊,你平时不就怕王老师那套‘幽默追问’嘛——上次你作业晚交,王老师跟你聊‘是不是晚上去研究外星人了’,你脸都红到耳朵根了,憶音肯定是记着这事呢。”
郁唸手指猛地攥紧卷子,纸角被捏得发皱,声音里带着点没压下去的火气:“我什么时候怕了?不就是跟老师说句话吗,我用得着她替我瞎操心?”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愣——明明知道顾绪欣是好意,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刺,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顾绪欣被他呛得没话说,挠了挠头走开了。旁边的憶音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书页上停留了两秒,又轻轻翻了过去,好像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可郁唸就是觉得,她肯定听见了,说不定还在心里笑话他——笑他嘴硬,笑他连这点小事都要别人帮忙。他越想越烦躁,干脆把卷子往桌肚里一塞,趴在桌子上装睡,耳朵却竖得老高,连憶音轻轻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节还是数学课,王老师讲完练习题,让大家分组讨论新知识点,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郁唸没动,趴在桌子上假装没听见,直到一只手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他才不情愿地抬起头——是王老师,手里还拿着颗橘子味的硬糖。
“郁唸,跟我去趟办公室呗,我这儿有‘过山车轨道图纸’,想跟你聊聊。”王老师的语气还是笑着的,可郁唸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是要被“算账”,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声音闷闷的:“老师,我……我刚才不是故意不讨论的。”
“谁跟你说要怪你了?”王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想跟你唠唠,顺便给你点‘独家资料’,别人我还不给呢。”
办公室里,王老师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拉了把凳子坐在对面,把那颗橘子糖递给他:“吃吧,我女儿说这个糖能‘醒脑’,适合学数学的时候吃。”郁唸捏着糖没敢拆,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等着老师开口。
“其实昨天憶音来找我的时候,就跟我说实话了。”王老师突然说,语气很轻,“她说你最近好像有心事,上课总走神,晚自习没去,怕你被我‘追问’下不来台,才编了‘脚扭了’的借口,还跟我保证,会帮你补回落下的功课。”
郁唸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都变尖了:“她……她跟您说实话了?那您怎么不早说?还配合她演这出戏,我刚才还……”他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刚才他还在心里骂憶音多管闲事,还跟顾绪欣说她瞎操心,现在想想,简直像个笑话。
“我要是当场戳穿,你今天还能坐得住?”王老师笑着推了推眼镜,“憶音这孩子心思细,知道你好面子,怕你觉得没台阶下。她跟我说‘郁唸其实很在意学习,就是有时候不好意思问’,还特意嘱咐我,别跟你提她跟我说实话的事,怕你尴尬。”
“她……她还说这个了?”郁唸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他想起早上自己对憶音的态度,想起那条冷冰冰的信息,想起刚才说的气话,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那颗橘子糖,糖纸都被捏皱了。
“你最近上课走神,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王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了点,“要是学习上有困难,就跟我说,别自己憋着;要是家里的事,也可以跟我聊聊——我虽然是数学老师,但也能当你的‘树洞’。”
郁唸的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除了顾绪欣,她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爸爸在外面有私生女都是不管她,再让郁唸想到之前初中的一切就更想哭了,因为心里太乱还有之前家里那些事,想在琴房外静静听会儿琴,平复一下心情。这些事,她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说,更没跟憶音说,可憶音却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还悄悄帮他做了这么多。
“我……我不是故意要逃课的。”郁唸的声音有点哽咽,赶紧低下头,怕老师看到他泛红的眼眶,“我就是……就是最近有点乱。”
“没事,谁都有乱的时候。”王老师递给他一本笔记本,“这是我整理的数学重点,比憶音的‘藏宝图’还详细,你拿去看看,有不懂的就问我,或者问憶音——她的数学可是咱们班的‘王牌’,跟着她学,肯定没问题。”
郁唸捏着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写着“数学小技巧”,第一页夹着张便利贴:“别总把自己关起来,跟同学多交流,你会发现,其实很多事都没那么难,人生总有那么几个千难万难,过去就好啦。”他看着便利贴,心里暖暖的,之前的烦躁和别扭,好像都被这几句话融化了。
回到教室,讨论还没结束。郁唸走到座位旁,看着憶音正在跟同学讲题,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发梢泛着淡淡的金色。同学走后,他犹豫了半天,才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肘,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不服气:“那个……昨天的事,谢了。还有……早上我不是故意跟你甩脸子的,我就是……就是觉得你没必要替我做决定。”
憶音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惊讶,然后笑了笑:“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刚才讨论的这道题,你听懂了吗?没听懂的话,我给你讲讲?”
“我…我听懂了!”郁唸嘴硬道,可看着憶音手里的卷子,又有点心虚,“就是……就是有个步骤没太明白,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讲讲吧。”
憶音笑着点了点头,开始给他讲题。她的声音很轻,很有耐心,把复杂的公式拆解得很简单。郁唸听得很认真,偶尔打断她:“等一下,这个步骤为什么要这么算?你刚才没说清楚!”憶音也不生气,重新给他讲一遍,直到他点头为止。
课间操的时候,顾绪欣凑过来:“你跟憶音和好了?刚才我看你们在讲题呢。”
“谁跟她和好了!”郁唸的脸有点红,嘴硬道,“就是……就是她正好会那道题,我问一下而已。”
顾绪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了,周末咱们一起去公园玩呗?叫上憶音,正好让她给咱们弹弹钢琴——我还没听过她弹琴呢。”
郁唸犹豫了一下,心里有点期待,嘴上却不饶人:“去就去,我就是想听听她弹得怎么样,不是特意想跟她一起去。”
顾绪欣笑着没拆穿他。课间操结束后,郁唸回到教室,看到桌角放着一颗薄荷糖,淡绿色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拿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带着甜味在嘴里散开,比早上的那颗更甜。
他看向旁边正在整理笔记的憶音,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那个……周末去公园,你要是有空的话,就一起去吧。”
憶音抬起头,眼里带着笑:“好啊,我有空。”
郁唸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卷子,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心里偷偷想,其实憶音也没那么讨厌,跟她做朋友,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阳光透过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看起来很和谐。他知道,从今天开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那颗封闭已久的心,好像被撬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透进了更多的光亮,而这光亮,来自于憶音,来自于这晨光里的薄荷甜。
接下来的两节课,郁唸没再像之前那样走神。他把王老师给的笔记本摊在桌上,跟着老师的节奏在上面划重点,遇到没听懂的地方,还会偷偷用胳膊肘碰一碰憶音——每次碰完,他都要立刻把头扭回黑板,假装只是不小心碰到,可耳朵尖却控制不住地发红。憶音也不戳破,只是把自己的笔记往他那边再挪挪,用红笔在关键步骤旁画个小小的圈,提醒他这里要重点看。
午休铃响的时候,顾绪欣抱着饭盒凑过来,拍了拍郁唸的桌子:“走啊,去食堂吃饭,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郁唸刚要起身,就看见憶音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里面是清炒时蔬和一份虾仁滑蛋,看起来很清爽。他的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不跟我们去食堂吃?”
憶音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晃了晃保温盒:“我妈早上做的,说食堂的菜太油了。”
“哦。”郁唸应了一声,心里却莫名有点不是滋味——他中午只能在食堂吃大锅菜,偶尔顾绪欣会分他半块红烧肉,可跟憶音的保温盒比起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刚要跟着顾绪欣走,又想起什么,转身从书包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糖,往憶音桌角一放:“给你,我妈上次寄来的,不好吃。”说完,不等憶音反应,就拽着顾绪欣快步走出了教室,好像刚才递糖的人不是他。
憶音看着桌角那颗裹着粉色糖纸的草莓糖,忍不住笑了——她记得郁唸上次吃草莓糖时,眼睛都亮了,哪里是“不好吃”。
下午的课很快就结束了,放学铃声一响,顾绪欣就收拾好书包,冲郁唸喊:“走了走了,明天周末,今晚可以熬夜打游戏了!”
郁唸点点头,刚把笔记本塞进书包,就看见憶音背着琴包走过来,手里还拿着那颗草莓糖:“这个糖很好吃,谢谢你。对了,明天去公园,要不要一起走?我知道有条近路,能快十分钟到。”
“谁要跟你一起走!”郁唸脱口而出,可话刚说完,就看见憶音眼里的笑意淡了点,他赶紧补充道,“我……我就是怕顾绪欣等太久,他那个人没耐心。要是你非要一起走,也不是不行,反正顺路。”
憶音眼里的笑意又回来了,她点点头:“好”
“嗯...”郁唸说完,就背着书包快步走出了教室,走了没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憶音正站在教室门口,背着琴包,手里捏着那颗粉色的糖,阳光落在她身上,看起来很温柔。他赶紧转过头,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嗓子眼。
回到家,郁唸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冲进了房间。他坐在书桌前,拿出王老师给的笔记本,可翻了好几页,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脑子里全是憶音的样子——早上递薄荷糖的样子,讲题时认真的样子,还有刚才拿着草莓糖笑的样子。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抽屉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可心里却甜甜的,一点都不烦躁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郁唸就背着书包站在了小区门口的公交站,手里还拿着一瓶温热的牛奶。他等了没几分钟,就看见憶音背着琴包走过来,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了马尾,看起来比平时更清爽。
“你怎么这么早?”憶音有点惊讶。
“谁早了!我就是出来买早饭,顺便等顾绪欣。”郁唸说着,把手里的牛奶往憶音手里一塞,“给你,我买多了,喝不完,扔了可惜。”
憶音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温热的瓶身,心里暖暖的:“谢谢,我正好没买早饭。”
两人站在公交站等顾绪欣,谁都没说话,可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阳光慢慢升起来,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没过多久,顾绪欣就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起晚了!咱们走吧,公园的樱花应该开得正好!”
郁唸和憶音跟在顾绪欣后面,沿着那条近路往公园走。路上,顾绪欣一直在说昨晚打游戏的事,郁唸偶尔应两句,眼睛却总忍不住往憶音那边瞟——她走在阳光下,裙摆轻轻飘动,头发被风吹起,看起来像个小仙女。
到了公园,顾绪欣就拉着郁唸往樱花树那边跑:“快来看!这里的樱花开得好漂亮!”
郁唸跟着跑过去,抬头一看,满树的樱花都开了,粉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像雪一样,风一吹,花瓣就飘下来,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粉色的地毯。他正看得入神,就听见身后传来钢琴声——是《小星星》的旋律,轻轻的,很温柔。
他回头一看,憶音正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打开琴包,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落在她身上,花瓣偶尔飘落在琴键上,画面美得像一幅画。顾绪欣也安静下来,站在一旁,听着钢琴声,看着飘落的樱花。
郁唸慢慢走过去,坐在憶音旁边的长椅上,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笛子声停了,他才小声说:“其实……你吹得还不错。”
憶音转过头,笑着看他:“那下次,我吹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郁唸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地上的花瓣:“谁要听你一个人弹,我就是觉得……觉得你不弹可惜了。”
憶音没拆穿他,只是从琴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递给郁唸:“给你,早上的牛奶很好喝,这个算回礼。”
郁唸接过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里带着点甜,和上次在教室里吃的一样。他抬起头,看着满树的樱花,又看了看身边的憶音,突然觉得,其实有个这样的朋友,也挺好的。
顾绪欣在一旁看得直笑,他凑过来,拍了拍郁唸的肩膀:“行啊郁唸,以后有人给你弹钢琴听了,羡慕啊!”
“谁羡慕了!”郁唸瞪了顾绪欣一眼,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阳光正好,樱花正开,钢琴声还在空气中轻轻回荡,郁唸嘴里的薄荷糖甜甜的,心里也甜甜的。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里,会多一道属于憶音的光亮,这道光亮,会像这晨光里的薄荷糖一样,一直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