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堂燕》陈小胖

1、皇长子（林弥言）

　　《饮中八仙歌》杜甫·唐代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又是一年冬雪，今年已是母妃逝世的第三个年头了，母妃是皇爷爷赏给父王做了个妾室，或许父王是真心对母妃好，很疼她吧，生下我后就破格抬成侧室了，在许多人眼中这是山鸡成了凤凰，但好景不长，很快正妃娘娘入了王府，父王就渐渐忘了母妃，母妃呢，本来就无母族依靠，不久便就抑郁成疾。

　　在我5岁那年冬天走了，走时下了很大的雪，父王还来陪我待了一天，下令以后母妃住的苑不准让别人住了。

　　我就被送到王妃娘娘那里了她人很好，跟母妃一样，给我缝衣裳，做好看好吃的小点心，但今年也走了，走时父王忙着服丧与登基的事宜，我才明白父王不爱母妃也不爱王妃娘娘，他真正爱的人从未出现。

　　今年是淳治八年，“大皇子，皇上传您去雨琼阁一趟！”

　　我已经十六岁了，是父皇最大的一个孩子，不过他不喜我，总嫌我除了冷静沉着外无半分优点，我自知是比不上其他几个的皇弟，长相唇红齿白，眉心一点痣，但想着独自一人坐于窗下，松竹影子透窗而来读书的日子，就很好，毕竟早已习惯一人了。

　　去了雨琼阁，才发现是叫了我们几个年龄大的来开小会，皇二子林尚烟是筠淑妃的孩子，其母族是陈国侯，万分显赫，三皇子林殊夙是安贵嫔的孩子，母族是江南富商，最重要的是皇四子林秋雁是蕴贵妃的孩子，母族一般，但区区十岁，才华就让国子监老师都连连赞叹，父皇最喜欢他，即他母妃极不受宠还能高位的原因，不像我的娘亲只有个贵嫔的名号。

　　“父皇万安，儿臣快来晚些勿怪罪。”他摆了摆手以示坐下，其实心中万般不想坐在首位，离父皇太近令我不适，因此我低着头，直到旁边的老三碰我一下，才发觉居然走神。

　　父皇不悦地重新说了一遍：“你们几个，小的也十岁了，大的过两年也该出宫建府了，所以挑了几个尚不错的侍卫给你们，看看谁能用最短的时间培养出独属于自己的亲信。”

　　侍卫一看就知道选的定与我们几人年龄相似，只是觉得用着这么隆重吗，在雨琼阁里。

　　然后他们走了进来，那是我十六年人生中最失态的一天，比当年王妃娘娘逝世时都要失态，一眼就看见，那个最高大的男子，长得眉星剑目，总之我很喜欢，一激动，把手中的茶泼到了父皇脚边。

　　还是二弟替我解围：“大皇兄是头一次这种场面吧，可别吓坏了，本身胆子就小。”

　　一边说一边拾起茶杯，走到我面前拉起我来，叫那个男子过来，“你叫什么，看把我皇兄吓得，魂都丢了。”

　　“卑职叫周晚止，向两位皇子请罪。”我伸手扶住了他，“不用行此大礼，不打紧的，是我自己胆子小。”

　　就这样他跟我回了华千宫，皇子们过十五岁住的地方，“你说你叫周晚止，对吗？”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我的生活本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他却给那心如止水的内心，照进来了阳光。

　　我坐在屋内看书，有时他也陪我一块，向我问书中疑惑，有时也会在院子里练剑，而我也会请教于他，可我连剑都拿不动，他也不嫌我半分，一点一点教。

　　淳治十一年，又是一年冬，明年这时我就可以出宫建府了，望着雪景，自打他来后，自己也渐渐不怕那深冬了，不会总想起，母妃跟王妃娘娘走的场景，我见天色已晚，自个挑起个灯笼亲自找他去了。

　　“哎哟，大皇子我们帮你就行。”

　　“不了，天气冷你们几个小姑娘快回去。”出了诤谷殿，沿着小道走提着灯笼，果不其然碰到了，他接过手中的伞与灯笼，把刚做好的糕点递我，糕点正热乎着，只好小口小地吃，“吃吗？”

　　他张嘴咬了很小一口，“我不爱吃，你都吃了就行了。”就这样走到了秘泌湖，这湖是个半荒湖，人很少，平常只有抄近道会用上，今日也不知怎么来这了，他掸了出地来，供他们两人坐下。

　　或许月光太弱，只有灯笼中小小的烛光，或许也靠得太近了，只能看清彼此的脸，我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亲了口脸庞，他被我唬了一大跳，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都怪卑职……”

　　我不等把那些冠冕堂皇之言说完，“怎么，是本皇子不配吗？”蹲下来让他抬起头直视我，“卑职不知，不知……”

　　“那你滚吧，周晚止！”

　　“大皇子，您要为了你的前程而想呀，大皇子。”

　　我也跪下来认真顶着他，“我不怕这些，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彼此了，那怕死我也敢，你呢？”

　　他未开口，亲了回去，我想哪怕明天就死，也不后悔了。

　　“还是大皇兄厉害，能相处得同亲兄弟般，那像我，总害怕伤了我身子什么也不让做。”

　　“你身子骨本来就弱，他这是为了你，四弟，找一个与自己契合的没那么容易，我也只是凑巧了。”父皇又叫我们几个聚在雨琼阁，除了我好像都没那么成功，等聊完这事。

　　父皇单独留下我来，“你今日打扮得有些不一样呀。”

　　身穿着浅绿色的衣裳，上面绣着竹林，佩戴一对双鱼佩，也未与之前有太大差别，我心里不解，父皇却走了下来，碰了碰头上的簪子，“这是我前不久刚赏给，周侍卫的，怎么在你头上？”

　　“是我幼稚，见了十分喜爱，便要过来。”

　　“感情真是不错，退下吧。”我匆匆离去，若回头可能后面不会那么惨烈了。

　　“行呀！”

　　“皇上息怒，息怒。”

　　“那簪子，姓周的不知何意，他还不知吗？还以为朕也不知带到跟前来，以为小三瞅错了，没想到呀，没想到。”

　　“皇上，说不定大皇子只是玩心未泯。”

　　“玩心，你信吗，他是最恪守准则之人，朕再不喜他，也承认是个君子之人，他玩心未绝，朕不信，朕要亲自走一趟诤谷殿。”

　　“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父皇问这簪子了，是我糊涂了，居然戴他跟前去了。”

　　“这簪子？”

　　“是太祖皇后亲手打的，给她大儿子的新婚贺礼，父皇不关注这些，应该是无妨的……”

　　过了一个多月，两人见真无事发生，便放松了警惕，“还有两个月，到时就不用怕了。我就能申请外出，不用被困在这里，不用像母妃与王妃娘娘一般，苦等一生不得，她们若见了会为我开心吧。”

　　“父皇，这个时辰叫我来做甚。”

　　“殊夙你还记得之前，说哪些吗？”

　　“定是不敢忘记的。”

　　“好，今朕打算去亲自去趟，你也跟着，若不是，你的母妃会替你担着，是，朕提前封王！”

　　“你们几个不用通报，朕就想悄悄来看看他干什么呢？”

　　我没有想到父皇是会直接冲到寝宫，他十分很生气，大声说话并指向我：“你，你，林弥言，你知道吗！知道宫外怎么传你吗？传你甘居人下，□□不堪，传朕教子无方，这些事朕不得替你瞒着，没往宫里透半点风声，可你却告诉我是真的，来人，把那姓周的玩意权毙！”

　　“父皇不要……”他给了我一巴掌，“行呀，那行我先留他一条贱命，现在你告诉朕，是他强迫于你，你是被迫的，不然你对得起朕，对得起昭贤皇后与良贵嫔吗？”

　　“是你对不起她们，又不是我，更何况你是为了我，才瞒着吗！”又连着两巴掌，“行呀，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说朕的不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有点君子之范，皇子之风嘛。”

　　“我到底有没有，父皇比谁都清楚，孩儿从小到大都安分守己，这次就让我叛逆一次吧！”

　　他见我磕头行了大礼，一甩袖子把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林弥言。”

　　“是我，是我干的，大皇子品质高洁，怎么可能主动与我这等人在一起。”

　　“很好，先把大皇子关在这里，至于你先关入天牢”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不明白，我趴在床上哭了起来，“皇兄，可别着凉呀！”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与你无冤无仇，平时待你也不错，更问况才十三岁啊，怎么做出如此狠心之事。

　　“为什么吗？要告诉父皇，此事大家都清楚。”

　　“因为呀，我单纯见不得，你过得此从前好，或者说，见不得你们比我强。”

　　我不可置否看他，他回头，“噢，对了，父皇确实不知那簪子的含义。”

　　在诤谷殿待了许久，窗外的雪写化了，树也抽出了新条，开出了一朵朵粉嫩的小花，我的梦也碎了，原来我事也与她俩一样呀，幸好还有三年美好，“大皇子，今儿身上特许您去见他最后面。”最后一面，果然父皇连条命都舍不得给他。

　　“你来了呀。”我才不嫌他身上脏，冲上去就抱住了，“都怪我太心急，若等出了宫，也不至于。”

　　他紧紧抱着我，“别哭，不怪谁，能跟你在一块三年也值得，我可是第一眼见你时，就想，若能有幸，当真死而无憾了。”

　　原来你也是那会儿就喜欢上了，“还有，一直骗你，不爱吃糕点，是见你吃时样子十分可爱，便都想让你吃了。”

　　不要再说了，如果能再晚些遇见或我不生于皇家，也不至此地步。

　　“这件事就翻篇了。”

　　我突然觉得好狠心啊，你从小对我不疼不爱，出了事埋怨我母妃与王妃娘娘，若不是谣言把你也骂上了，这辈子也懒得搭理我，“你以后还是那高情致远，光明磊落的大皇子。”

　　“不必了我丢了这么脸面，不配了。”

　　“哎呀，皇兄是想殉情吗？”

　　“肃王，这是干什么！”他带了一大群人进来，“你们几个看住大皇子，他可不能为了一个下贱之人而死呀。”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过着，直到淳治十七年，早已当上了太子的林殊夙来见我，“皇兄，别来无恙，今日本宫允许你去死。”

　　“你们要干什么，林殊夙，我再怎么样也是你的兄长！”

　　“你不是喜欢吗，我特意找了几个好的。”

　　我只想过那平平淡淡的日子，娘亲也能好好活着，我也能与他至死不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