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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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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磁悬浮车管道没修太密集,怕晚高峰堵车,尹叙白提前出发了一小时,到的时候还是被酒店磁悬浮车的停车场里,成片的各大塔区的徽章震撼到了。
在联邦境内,北方的塔和南方的不太一样。
联邦幅员辽阔,所有塔区都以编号命名,远近亲疏各不相同。古地球亚裔为主的塔区只有二十几个,大多数分布在晏江以南。
南方的亚裔塔区守望相助,联系紧密又互不干涉。而北方的则是白人话语权甚重,数百年来,亚裔只有两家独大、分庭抗礼。
他们一家姓陆,一家姓苏。
尹叙白寻找着车位,一眼看见了陆家的暗红色和苏家的藏蓝色,心里打起了鼓。他四叔在搞什么,南北方的政治联姻吗,是娶了姓陆的还是姓苏的?
来了这么多人。我靠,这么大的排场得准备多久啊,父辈们真一点都不透露给他,这几个姓尹的是把他当成野孩子了。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赶紧拉平了身上的制服,往宴会厅去。
走廊里,三三两两站着穿各大塔区不同颜色制式军装的生面孔,尹叙白边走边给尹朔珩打电话。
电话铃声在宴会厅门口响起,尹叙白忙抬头看去,却看见是一个也穿着纯黑色军装、胸口有暗红色徽章的短发女人手里拿着手机。
两厢对望,都是一愣。
女人先冲尹叙白笑了,晃了晃手中尹朔珩的手机:“老同学,好久不见~”
尹叙白“啊”了一声,是在军校读书时,同向导班的同学!是陆家人,但是叫陆什么来着……
“是你啊,好久不见!”虽然没记起来老同学的名字,尹叙白面上还是礼貌微笑,“没想到你也来了。对了,你是拿着我四叔的手机?他人在哪儿呢?”
“对啊,是他的,他一会儿过来。我怎么能不来,”老同学笑得耐人寻味,朴素地丢出一颗炸弹,“今天我结婚啊,我当然得来了。”
尹叙白:槑槑槑槑槑槑槑……
看着老同学似笑非笑的表情,尹叙白眉毛眼皮胡乱抽抽,还想挣扎一下:“呃……你的意思是,你也……刚好今天在这里结婚吗?”
老同学喷笑出声,尹叙白先一步崩溃了。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啦,也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你刚好连着两个任务,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你说。你看。”她又晃了晃手中尹朔珩的手机,收敛了表情,对着自己的脸照了一下,锁屏就开了。
106塔区一把手尹朔珩上将的私人手机就这么被解开了。
这是真新四婶儿,尹叙白凌乱在原地,尴尬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我看你都不记得我叫什么了,”新四婶儿非常体贴,“我叫陆泓仪。”
尹叙白对着这个可能年龄比自己还小点的老同学真的根本没办法叫出四婶儿这个称呼,可是叫名字这会儿也不合适了。
话说尹老四真的这么……这么那啥吗……这年龄差也太大了吧!
身后传来了几道脚步声,在这个本该欢乐祥和的场景中,皮鞋鞋跟敲击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冷肃。
尹叙白慌不择路地扭头去看,先看到为首的自家四叔一脸春风得意,下一眼便落在和他并肩的那个男人身上。
这男人比尹朔珩还要高一些,一身黑金色的军装,金色的麦穗与暗红色徽章的链条交相辉映,他的肩章上是和尹朔珩一模一样的图案。
他的额发后背,剑眉星目,过白的皮肤衬得他那双眼睛愈发得黑,对视过,不见一点光的无星夜就朝他笼罩下来。
尹叙白五味杂陈的心情得到了一瞬间的平静。
为何如此,他浑然不觉,只是目光下意识地转开了,去看后面几个随行的人,都是生面孔,军衔都不低。
至少前面这位是一位上将,他应该打招呼。
于是他敬礼,说首长好!旁边的老同学、新四婶儿没敬礼,说大哥!
尹朔珩上前来,扫视满身僵硬的尹叙白,笑着揽过新四婶儿的肩,转头冲这位大哥介绍:“舍侄尹叙白,106塔区在役。”
又看尹叙白,对他使了个眼色:“这位是陆承勋上将,410塔区的大首长,是你婶子的堂兄,你要尊称一声表舅的。”
得,老同学的爱情使她辈分高了,连带着攀来的亲戚也平压他一头。
不过本来也是长辈嘛,舅舅就舅舅呗,朋友多了还路好走,舅舅多了应该更能……
尹叙白不着边际地想着,这称呼竟也叫不出口。只是连忙冲这位从天而降的上将舅舅主动伸出双手。
陆承勋没低眼,与他对视,伸出手。
尹叙白避开了这双黑眼睛,双手握上去,微凉的手掌中满是枪茧,摩擦过,攥实了,停留片刻,才又分开。
他三叔尹朔璋从宴会厅里出来,还穿着他一年四季不变的古旧的黑色夹克。
尹叙白还没和他打上招呼,新郎官把他的新四婶儿推了过来:“我们还有些事要说,你们俩去,负责迎宾去吧。你俩不是同学吗?正好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
尹叙白一声没“哎”出来,目送着陆承勋一行人进了大厅角落里的电梯。
“走吧大侄子,别发呆了。”老同学低头玩儿着尹朔珩的手机,尽管事实就是如此,但这过于从善如流的叫法还是让尹叙白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
“你和我四叔怎么认识的啊?”尹叙白跟着她往门口走,出口的声音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清了清嗓子。
“就…就那么认识了呗。蛮早就认识了。”陆泓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尹叙白发觉自己其实并不好奇。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正在剧烈地抖个不停,脚边出现了一条迷你的棕黑色小狗,开始冲他摇尾巴。
陆泓仪低头看:“我记得,你的精神体应该是古地球时代才有的獒犬,在向导班里很少见,实在太凶了,把同学们的精神体都吓得躲主人后面。”
“对,是藏獒,但它最近营养不良,缩水了,凶不起来。”尹叙白随口一扯淡,不动声色地用力把精神体收了回去,两人都笑了下。
他们站在酒店门口等待着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他们都是中校军衔,说是迎宾,基本是在当不断敬礼的门童。
不少人和他们寒暄几句:新娘子亲自迎宾啊,祝你新婚快乐,祝贺陆尹两家喜结连理,这也算是南北方的历史性突破了。还有,尹叙白,你也该把这人生大事当回事啦,向你四叔看齐。
哨兵向导和普通人不同,需要精神结合,所以人人都要结婚,必须要。
不结婚的,自然就要承受被催婚,催得人头皮发麻,生理需要,且有提升精神力的作用,算不得道德绑架。
但尹叙白向来我行我素,这言论动摇不了他。
可他的脸色还是一点点变白了。
陆泓仪注意到,小声问他怎么了?是被说得不舒服了,还是饿了,低血糖?
尹叙白只管摇头,连连说没事,不用管我。
怎么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身体里好像有个角落烧起来了,一点点火苗,迸出火星,正在逐渐把五脏六腑都点燃。
爱情是什么?
时间到了,宾客们也差不多到齐了。
他们又往回走,尹叙白的意识好像和身体分开了,他脑中一片混沌,燥热、急切、不安,嘴巴也分了出去,还能和人正常交谈。
“婶儿,”这称呼叫出来了,反正不好意思叫她名字,“你怎么不穿婚纱?”
“我不喜欢。”陆泓仪笑笑,“你四叔倒是喜欢,但我们陆家人太多了,而且大部分比较严肃,坐那里一排排好像在开会,婚纱和这个场合不太搭。”
这是婚宴,婚纱竟和婚宴不搭。
爱情是什么?
尹叙白越发觉得头昏脑胀,爱情是跨越年龄的,是跨越身份的,是横跨半个联邦都要奔赴而来的。
是跨越时间的,要“蛮早就认识了”,也要“那一瞬间”。
还是让人燥热的,让人急切的,让人不安的。它让人头昏脑胀,仿佛泡在一池烫水里不断下沉,口鼻处都被堵住,咳不出来,吸不进去半点空气。
他们回到了宴会厅。这婚礼没有仪式,不需要司仪,厅里虽张灯结彩但不喧闹,筷子声都显得井然有序,只需要一对新人一桌桌地敬酒过去。
各大塔区来的大首长们坐主桌,尹叙白原是坐不过来的,但毕竟他是新郎的亲侄子,也有了一把他的椅子。
他的椅子是副陪位,正对着坐主位的那个男人。
那个叫陆承勋的大首长,新攀来的便宜舅舅。
爱情是什么?
身体里燃烧着的火苗终于吞没了他的心脏,噗的一声,一缕缕青烟正扶摇直上,从口中呼出,让他的胸膛都有些微微的起伏。
一见钟情以前是悖论,现在是事实。
听说爱情是多巴胺分泌出来的产物,是化学反应,他的多巴胺应该失衡了。这不重要。
听说爱情的产生是人的生存进化规律,那他之前并不健全,现在他成功进化了。这不重要。
二十八岁的尹叙白百分百确认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他对和一个哨兵产生精神结合并步入婚姻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而那个人,就在他的不远处,垂着一双浓黑色的眼,端坐着,似乎,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