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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四种月饼 ...
宋朝其实并无“月饼”一说,类似糕点倒不少——方才阿娘说的郑记那酥皮糖馅的圆形小饼,姑且算月饼前身吧。
这种圆形小饼非中秋限定,平时也会售卖。细想起来,宋人的中秋餐桌上似乎还没有节令专属点心,只买些圆圆烤饼,漂亮的梅花糕装点饭桌。
那,若是能结合现下的中秋文化,将后世口味各异的枣泥月饼鲜肉月饼凤梨月饼莲蓉蛋黄月饼都做出来的话……
姜宝珠两眼放光,已然看见市场的一大片蓝海。
她腾地站起来,快步移到墙边的面包窑前。
这面包窑做得好啊,正好派上大用场:一次就能出大几十个月饼,妙极了!
炉膛里火苗渐渐燃尽,姜宝珠的脑袋也冷静下来一点:
且不说能否找到椰蓉奶黄凤梨这般食材,光是糖霜黄油她怕是都买不起。
听郑婶子说,那鲜奶售价高达三百文——不是一斤,只一小罐哦!
这月饼如何做,做什么,还得从长计议……
姜宝珠回厢房翻了翻钱袋子:辛苦摆摊这些日子,她已攒下近十五贯。
揣上全部身家,叫上琦姐儿,二人风风火火出了门。
先将城内有名的几间果子行逛过一遍,又去杂货铺与盐行看了看,姜宝珠心里便有了底:
此间根本没有黄油,中式糕点起酥用的是猪油或植物油,这些成本她完全可以负担。
至于糖,大宋没有白砂糖,昂贵的固体蔗糖糖霜一般果子行也用的很少。甜味剂主要用液体沙糖,蜂蜜,以及价格低廉的饴糖。
姜宝珠很快列出食材清单:各类糖,蜂蜜,苏麻油,猪板油,面粉,糯米粉,碱面。
有了这些,不管是广式月饼的油皮,还是苏式月饼的酥皮油酥都能做出来。
月饼口味众多,要做什么馅的呢?
姜宝珠首先定了豆沙馅,豆沙这边寻常果子糕点的常见馅料,大众接受度高,且算基础款;
其次是鲜肉月饼。有喜欢甜口的就有爱咸口的,作为咸味派系月饼代表,姜宝珠对鲜肉月饼很有信心。
最后,她还想做一款桂花茶香月饼。宋人爱花好茶,一款飘着花香茶气的月饼应该能完美戳中他们心巴。
而且桂花本就是中秋文化的一部分,很应景。
于是买了红豆,猪肉,还有茶粉。而后,姜宝珠又去了鸡鸭行。
大宋已经有滋滋冒油的咸鸭蛋了,多做下饭的小菜,往糕点里加很少见。
将咸蛋黄包进豆沙里,后世稀松平常,但对宋人来说应该还挺新鲜的。
何况咸鸭蛋价格不很贵——鸡蛋的两倍,算性价比很高的原料了。
一百多个鸭蛋用灶车装回家,姜宝珠又去买了些性价比很低的东西——得郑婶子仙人指路,出城门再走半刻钟,在近郊寻到一家养水牛的庄户。
水牛产-奶量比不上奶牛,不过姜宝珠需要的也不多——最后以四百文价格定下两小罐鲜奶。
该花花,该省的也得省,桂花姜宝珠就没买——回家路上与琦姐儿边走边采,开的正好的桂花收集了香喷喷一小袋,风干后便是极好的原料了。
最后,姜宝珠又去了趟木器铺,与葛老伯加急定制了一些月饼模具:
有月桂玉兔的图案,有带“中秋佳节”,“花好月圆”字样的,还有牡丹秋菊等花纹,以及专门为鲜肉月饼准备的印章。
一切准备就绪,距中秋节还有五天,姜宝珠紧锣密鼓忙活起来。
最先做的是豆沙蛋黄馅。生咸鸭蛋取蛋黄很容易:鸭蛋直接磕在打包用的小提篮里,蛋清自然会漏下去,没一会儿就得到满满一篮子蛋黄。
取出的蛋黄喷点白酒去腥,放进面包窑烤一烤就能用了。
相比之下,做豆沙就麻烦多了:泡过一晚的红豆煮到熟透,一捻就碎。没有破壁机,姜宝珠只能以纱网慢慢筛出豆沙。
筛好的豆沙回锅,加饴糖与油慢慢炒,炒到胳膊都抬不起来,一锅大绵密的豆沙馅就做好了。
豆沙揉圆再压扁,将咸鸭蛋黄一个个包进去,大小要均匀些,卖相才好看。
碱面和清水融合成枧水,蜂蜜和沙糖混合成糖浆,再加苏麻油便是标准的糖油混合物。待糖油乳化后加面粉,揉到没有干粉后就能做月饼皮了。
月饼皮没什么延展性,不能扯拽,包住豆沙蛋黄馅后得一点点推着往一处收拢,直至封口。
如此封口后得到一个大圆子,放面粉里滚一圈,进模具。
手掌“啪”地拍下去,一个带着“花好月圆”字样的精致小饼便应声掉下来。
头一回做月饼,姜宝珠第一炉只试烤了两枚——天知道她这决定有多英明。
一刻钟后,出窑的两个月饼好似三月没下雨的菜地,全部都裂开来。
抓耳挠腮地又试了两回,姜宝珠才摸到门道:进窑前月饼上喷一点水防止干裂,烤一刻钟后再刷一层蛋黄液——这是为了上色,最后再烤五分钟,这月饼才算竣工。
相较广式月饼,姜宝珠做鲜肉月饼更拿手些。鲜肉馅的制作与煎角儿馅差不多,她又添了些芝麻。
鲜肉月饼层层起酥的关键在于油酥,做油酥也叫“擦油酥”,这“擦”顾名思义:白花花的猪油加两倍面粉,手掌根摁上去在案板上反复摩擦,直至成团。
水油皮也不难做,猪油加三倍面粉,再加糖,开水和面即可。
松弛好的油皮将油酥整个包起来,擀成一个大面饼,叠被子一样叠起来,“被子”卷成长条卷,再分成一个个小剂子,擀开后将肉馅包进去。
鲜肉月饼同样试烤两枚,一出窑姜明远就拿走了。
姜宝珠赶紧联合琦姐儿将爹爹驱出灶房,否则这鲜肉月饼怕还没出摊就都进了爹娘肚子。
豆沙蛋黄月饼与鲜肉月饼预计各做一百五十枚,豆沙馅还剩下不少,正好用来做桂花茶香月饼。
与后世泡茶叶不同,宋人不论点茶,还是炫技斗茶,作茶百戏,用的都是茶饼研磨而成的茶粉。
姜宝珠花六百文买来的茶粉虽比不上龙井,也是上等绿茶了。
与做豆沙蛋黄月饼一样,只是面粉中添些茶粉,出来的饼皮便是色调很正的竹叶青。
干桂花揉进豆沙馅,再包进绿皮里,这花茶月饼就做好了。
看着绿皮红馅的月饼,姜宝珠脑子转了个弯,又买了些绿豆回来,同样制成豆沙。
绿豆沙里添茶粉,口味有些像后世的抹茶豆沙包。
干桂花加到做饼皮的面粉里,做出来的饼皮带星点金黄,很漂亮。
无论是绿皮红馅,还是黄皮绿馅,这花茶月饼个个清香雅致,甜而不腻——咱中国人对糕点的最高评价不正是“不甜”么!
四种口味的月饼试烤都很成功,姜宝珠便开始批量制作了。
这几日除了出摊收摊,她其余时间都几乎都杵在面包窑前。
琦姐儿和爹娘也纷纷加入帮工,一家人总算赶在中秋前一夜烤出五百余个月饼。
豆沙蛋黄月饼是第一批完工的,已经完美回油,姜宝珠松出一口气,又摸了摸腰间荷包。
迄今为止,她都没敢让家里人知晓这月饼的具体成本是多少。
所有食材,定制模具和包装,外加新添的一些厨具,她一共花了将近十三贯钱。
——十三贯呐!她这些日子统共也就攒了十五贯。
成本如此之高,说是孤注一掷,二次创业都不为过了。
这些月饼明日卖多少钱,怎么卖,她务必要好好思量。
若是像鸭血索粉羹一样卖得不好,那可真要一朝回到摆摊前了。
总不能指望再来一个屠镖头包场吧……
举头望向天边盈凸月,姜宝珠深深呼吸一口气——呼出忧愁的焦灼,便长了些摩拳擦掌的心头气:
别怕,来嘛!
她既能从无到有,便不惧从有到无,且放手一搏。
都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那她赌一赌,食摊变小铺!
-
金梁桥西,梁门附近。
毗邻皇家园林金明池一带,豪宅贵府云集,杜宅的“传芳园”便是其中一座。
每年谷雨前后牡丹盛季,杜家会开放私人庭院十日,届时不少文人贵客,名门闺秀都会来赏花游玩。
据说这传芳园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更有难得一见的极品牡丹王。
如今立秋百花杀,可杜宅院中依旧花团锦簇,一步一景。
杜琮穿过花枝摇曳的后院踏入前厅。眼见四下无人,他心头一喜,加快脚步——
“琮哥儿!”
身后有人喝出一声,声含愠意:“又上哪儿去啊?”
杜琮懊恼阖眼,转过身恭恭敬敬行过一礼:“父亲。母亲。”
厅中立着一架巨型紫檀屏风,有二人从后正缓步而出。
杜父默然怒视儿子,他身侧的沈氏先开口了:“今儿可有贵客来,你万不能如上回那般缺席了!”
“娘,孩儿知轻重。”杜琮绕开父亲走到母亲身侧,“孩儿只去那州桥走一遭,片刻便回席面。”
“你去州桥作甚?”杜父怒道,“可是又拐去那绣巷,去醉千楼?”
“爹,非也!”杜琮连忙叫道,“孩儿是要去那夜市——”
“是去夜市扑卖,还是又要去促织啊?”①
一道清冽女声自屏风后响起,语气平静,不怒自威。
杜家二老立时松了口气。
杜琮却好似老鼠碰上猫,整个人都蔫下来:“大姐姐……”
有人自屏风后闪出。这巨大屏心并非刺绣或绢画,而是用深浅不一的天然木材拼接而成,细细雕琢出牡丹花期的盛景:从初绽到盛放,再至凋零,无一不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此刻,这满屏的天工牡丹竟全然失色——杜克柔头上簪的那朵,可是一株三色的珍品花王。
女子气场比花王还盛,嘴角虽噙笑,眸子却含着霜。
“你如今可是出息了,八百贯买块石头回来,是能镇宅还是能生金?”
“甚么石头?那可是马价珠!②”杜琮不服驳道。
杜克柔冷冷一眼睇过去,他又立马缩起脖子,讨好似地凑到长姐身边:“阿姐,我这不是看中马价珠衬你气质嘛,那珠儿色沉如夜,正配你执掌家业的威严!”
杜克柔冷呵出一声:“衬我气质?那怎巴巴地与付姑娘送去了?”
“付姑娘?可是醉千楼那位行首?”杜父扬手就要打儿子,“你这孽障——”
“父亲放心,付姑娘没收。”杜克柔绕开往她身后躲的弟弟,施施然落座。
“那位付姑娘才华横溢,往来无白丁。琮哥儿这等自是不入她眼的。”
“……”
杜父深深叹出一口气,显然没被宽慰到。
“谁说的?”杜琮很是不服,“我虽不曾和付姑娘谈诗论词,可我们前几日才辩过哪家果子滋味最好——付姑娘直夸我会吃呢!”
“……”
杜克柔在心里叹一句“憨货”,慢条斯理呷一口茶:“今儿中秋,那付姑娘定是没空和你论吃的。你且安稳呆在席面上吃罢。”
“阿姐冤我!我今儿真不去醉千楼,是要去寻姜娘子。”
杜克柔蹙眉:“姜娘子又是何人?”
“正是那做双玉角儿的姜娘子啊。阿姐你可知,她做羹也是一绝!”
杜琮坐到长姐身侧,兴冲冲讲起来:“我和她讲好今儿留头汤与我,那鸭羹香飘十里,想必滋味——”
“闭嘴。”杜克柔淡声打断他,直接抛出最后通牒,“你今日哪儿都不准去,若敢踏出宅门半步,仔细你的腿!”
杜琮嚯地站起身,高声:“纵是打断我的腿,我也要润兔背我去买羹!”
“琮哥儿好志气。”杜克柔笑赞道,“下月例钱便减半罢。”
“你——阿姐怎能如此蛮横!”
杜克柔抬手轻抚鬓间三色牡丹:“例钱全扣。”
“娘!”杜琮转头搬起救兵,“您瞧大姐姐——”
沈氏撇开眼瞧案上的青釉瓶,又瞧屏风雕纹,就是不瞧女儿。
杜父忽而对坐下的金丝楠木椅来了兴致,垂首一味摩挲扶手。
“……”
孤立无援,杜琮幽怨地瞪了长姐一眼,重重“哼”出一声,拂袖而去。
琮哥儿虽纨绔浪荡,可他这一走,方才还算热络的气氛立时冷下来。
杜父感慨自己教子无方,一边叹着气走了。没一会儿,沈氏也说要去查看席面,搁下茶盏离开了前厅。
杜克柔始终微笑回应着双亲,面色淡淡不辨喜怒。
盏中白色茶汤见底,她启唇:“春兰。”
身姿挺拔的婢女小步轻盈而来:“大姑娘。”
“可问出什么来?”
“姑娘也知道润兔是个嘴极严的。”春兰答道,“不过听羊舌说,二公子前几日确实到处寻甚么羹……”
杜克柔眉心微动。
莫不是真冤了那混球?
她又问:“那位姜娘子又是怎么回事?”
春兰也不很清楚:“州桥夜市摆摊一厨娘,润兔见过一面,据说手艺还不错罢……”
摆摊的厨娘,手艺还不错?
润玉般的釉盏在手中转过一圈,杜克柔道:“今日中秋席面上有何菜色?”
虽不明白自家姑娘怎就忽地转了话头,春兰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老爷重视贵客,席面都是按大宴规制备的,备了十五盏酒,每饮一盏上两道菜,共三十道:有羊舌签,沙鱼脍,奶房玉蕊羹,蛤蜊生——哦自然还有蟹酿橙!”
说起吃,春兰滔滔不绝,神采奕奕:“如今正是食蟹的时候,姑娘不知,那平江府快船运来的螃蟹,个个有两个巴掌那般大,蟹黄满的快溢出来不说,有的竟连蟹爪都在滴黄油呢!”
杜克柔听罢眼睫动了动,轻笑出声:“真是奇了。”
她叹的不是这肥美大螃蟹,而是这满桌珍馐,奢华盛宴近在眼前,那贪嘴的混球竟还念念不忘一碗桥头羹。
甚至连醉千楼都抛之脑后……
“通知马房,备轿辇。”
春兰一惊:“姑娘要出门?去哪儿啊?”
“咱也去瞧瞧夜市的热闹。”
杜克柔黛眉一挑,起身:“还有,那手艺不错的姜娘子。”
好想吃肥肥美味大螃蟹啊[可怜]
注释1促织:斗蟋蟀
2马价珠:类似蓝宝石的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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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四种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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