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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路 ...

  •   出了门就是一条曲折的山间小路,一头通往人烟村落,一头去往碧云山。

      连晴多日,空气中的暖意催绿了整片山野。

      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站着一个小少年,那少年一看到细姑,立刻挥动起两只手臂。

      是李树!

      细姑长舒一口气,会心一笑,快步走上前去。

      “我们走吧!”没有多说,李树领着细姑走上了一条更隐蔽的小道。

      山边生活的人最知道哪些道路更偏,叫外人无法知晓。

      细姑跟在小树后面左拐右绕。
      有些地方尚且勉强走得,有些都不能称之为路,那是给鸟去飞的。

      她忍不住笑着问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地方的?”

      小树拿着一根树枝,一边走一边甩,有些可怜的草儿刚长高一点就叫小甩飞了一节,“以前跟我爹经常走啊!”

      “那你记性真好!”细姑说的实话,她记得白寡妇的男人死了两年多了,小树才八九岁,这么大的孩子这么久还能记得这些地方,真的是难得了。

      就这么围着山脚绕来转去,眼看着日头升到半天,细姑正觉得口渴。

      李树就指着远处山脚的一处院子道:“大娘,我们到了!”

      院子在山脚,周围平整出一圈的地。

      这一圈地被分割成几块,有的起了田垄,有的已经搭好了架子,有些已经看着青绿一片。

      有一个妇人正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地里劳作,不远处的墙根边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靠墙坐着晒太阳,她手上拴着一个光脚玩耍的孩子。

      一条黄狗远远看到两人,甩着尾巴,四脚飞奔过来。

      “大黄!”李树蹲下身接住飞奔过来的黄狗,一人一狗亲热了好一会儿。

      “大娘!这是我家大黄!它可厉害了,自己就会打猎!”李树满脸笑意地向细姑介绍着他的黄狗。

      大黄这时候才注意到小主人新带来的客人,歪着脑袋和细姑对视了一眼,察觉到细姑不是坏人,立刻就摇着尾巴在细姑脚下打转。

      “汪!”

      “汪!”

      到了李家门前,见到白寡妇,细姑就要给她跪下,不是白寡妇昨天晚上赶着黑来提醒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细姑今天怕是要栽在刘家那几个人的手里。

      这是真正的救命之恩,细姑跪得心甘情愿。

      “大娘子,使不得!这可使不得!”白寡妇看着瘦,实则很有气力,一把接住细姑,愣是把细姑托住了。

      “小树,还不快点来帮忙!”

      “诶!来了”母子两人齐心合力把细姑架起来。

      眼看跪不下去,细姑满肚子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倒是白寡妇的婆婆上来说道:“都是乡下人,不用搞这些礼节!饭好了,先吃饭!”

      细姑不好再说什么,只对着老婆婆躬身施了个礼,“大娘好!”

      “诶!我知道你,洪哥的媳妇儿!你家的事,霜儿都跟我说了,都是可怜人!”老婆子摆摆手,“不提了,吃饭去!”说罢,拿着根棍子在在前面探路。

      这婆婆已经完全瞎了。

      细姑拿眼神去询问白寡妇,白寡妇指指自己的眼睛,点了点头,随后招呼几个孩子去洗手吃饭。

      山野人家一天两顿,今天这顿饭是特意为了细姑留到了这个时辰。

      一共三样菜——一盘子昨天的折箩菜,一盘子菠菜,一碟子没油干煸的盐黄豆。

      饭桌上,细姑跟一家人通了姓名,“我叫王细姑,粗细那个细,娘家里我最小,所以叫这名字,二十六了,娘家在隔壁廉州下面连水县,爹娘死的早,家里就只剩一对哥嫂。”

      “那可有点远!”老婆婆道。

      细姑笑道:“是远着呢,二三百里,走着去要几天!”

      “那我叫你王大姐吧!”白寡妇在一旁给最小的女儿喂饭,“我叫白霜,我婆婆姓郑。”郑婆子点点头。

      “还有我!还有我!我叫李果!果子的果!这是我妹妹,她叫李叶儿,树上那个叶子!”五六岁的男孩儿最是调皮,爱惹人关注,白霜的二儿子听见大人说话立刻也向客人介绍起了自己。

      李树夹起一块肉塞得弟弟嘴里,“吃你的吧!”又看看细姑,仿佛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白霜夹起一块肉就要放到细姑碗里,“还是你家肉菜,你不要嫌弃,多吃点!”

      细姑赶紧把碗撤到怀里,用胳膊挡住了白霜的热情,“不用!不用!我刚才在那边山上李家的酒肆里出来,吃过了,可吃不下这一些!”

      白霜家里艰难,上有老下有下,中间又没有丈夫,一家子怕是难得能吃上肉,况且孩子还在长身体。

      细姑拒绝的很坚定,“不信,你问问你家小树!”

      李树看看细姑,又看看他娘,点点头。

      白霜只好把肉喂给了小女儿,她自己也是一口也舍不得吃的。

      菠菜只焯水滴了几滴油,看起来绿油油的,甚是好看,滋味也不错。还有干炒出来的盐豆子,嘎嘣脆,干香干香的。

      细姑就着这两样菜,吃了一碗杂粮碎米煮的稠粥。

      “白家妹子,你是怎么知道刘春根那几个今天要卖了我?”饭后,细姑喝粗茶问白霜道。

      白霜在收拾桌碗,“是小树!他去路边小便,遇到了那几个,听到他们说这话!”

      这地方人家,也分家风好和不好的。

      细姑被这几个盯上要卖掉,一个是刘家这些人心术不正,另一个就是王细姑和刘洪没有孩子,娘家也隔得远。

      她知道自己真被卖到山里去,怕是一辈子也出不来,外面自然也不会有人给她出头。

      白寡妇母子当真是她的救命恩人。

      喝过茶,细姑就要告别,郑婆子和白霜还想留她过夜,叫细姑拒绝了。

      “我在宁州府有个好姐妹,在城里给人家做事,我这就去城里投奔她,也找个事做。等我安顿下来,就托人给你们带个信儿!”细姑撒了个谎。

      她不愿留在乡下,也不想去投奔王细姑的哥嫂,只能往大一点的城里去。而且在王细姑的记忆里,她知道宁州府离这儿不算远,现在时候还早,早点出发说不定天黑的时候就能赶到。

      白霜眼看留她不住,也只得道:“大姐,我也留不住你,你出了我这门,往东走个几里,有个丁字路,丁字路往南,沿着大路一直走。遇到有车要载你的,不要舍不得几个铜钱,搭了车能早点到城里去。”

      随即又叫来大儿子,“小树!你大娘不认识我们这儿的路,你把大娘送到丁字路口再回来!”

      “我也要去送大娘!”二儿子李果跳了出来。

      李树立刻拒绝,“不要!你一会儿又喊累,还得要我背!”

      白霜拦住了要作妖的二儿子。

      细姑告别白霜一家子,跟李树往丁字路口去了。

      另一边,李家酒肆。

      刘春根几人又喝了一会儿酒,却还不见细姑回来,几个对视一眼,忍不住嘀咕:“这人怎么还没回来?”

      越想越不对劲,几人立刻放下碗中的酒,“店家!刚才那妇人呢?”

      老头子正在打酒,掀起眼皮子看了几人一眼,给了个眼神,“后面茅房!”

      刘春根冲出后门,只见后门茅房空空,哪里还有人?

      折返回来,对着几人使了个眼色,“跑了!”

      “这臭娘们!跑得倒是快,回头非打折了她的腿!”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咬牙切齿道。

      “追!我看她能跑到那里去!”

      那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路过陶主事身边,疑心是这姓陶的走漏了风声,坏了他的好事,只是姓陶的人多,不敢惹他,哼了一声,便出去了。

      陶主事端起酒碗,冷眼看着几人无头苍蝇般奔出去,心中鄙夷。

      反正自己的银钱都已结清,王大娘子的确是大方敞亮人,对她丈夫也是个有情义的,这样的人,只希望她远远地避开这几个祸害!

      却说四婶与表哥听到刘春根喊得那一声“跑了”,两人面面相觑,回想起刚才细姑一直说她家里的床桌椅凳、锅碗瓢盆。再看看四婶手里那把钥匙,两人瞬间明白过来——细姑这是要跑路,把家里的物件送给两人。

      等不及那几人回过神来,两人紧赶慢赶地回了刘洪夫妻二人租的院子。

      两人很快明确分好了东西,铁锅、铁铲、菜刀、碗碟、针线布料、还有那床上的被褥,那都是好棉花做的,都是好东西,这些好拿的都归了四婶。

      表哥学过几天木匠,他把东屋的床架子,堂屋的条案,能拆的都拆了,不能拆的箱子、八仙桌都叫他想办法装到了车上——那刘洪四处拉着贩货用的长板车,也归他。

      四婶的东西小,好拿,打包好了,用一根扁担挑着就走。

      表哥还要拆拆卸卸,最后连两个小凳子也没有留下,只剩了两个木桶破盆。

      最后看一眼天色,日头快要升到正当空,怕是刘春根几个找不着细姑也要转回转来,也赶紧把钥匙挂在门上,拉着一车东西走了。

      再说这刘春根几个人,沿着山道,把山上,坟地里头,酒肆附近的地方找了个遍,找了半晌也没找到细姑的人影。

      几人口渴难耐,回到酒肆。

      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店家在收拾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还放着两张灵位牌。

      店家看几人,指着牌位道:“这东西你们还要不要?”

      刘春根上前一把夺过,到了店外,便把牌位掼翻在地。

      “臭婊子!有本事别叫老子逮着!”刘春根恶狠狠地骂道。

      其他几人也没好气,本来他们几个找了山户,有一家兄弟三个准备买个女人回去生孩子,这二十来岁嫁过人的妇人最受欢迎,他们价都谈好了,二十一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二十一两到手的银子没了!本来哥四个一人五两,还能剩点去窑子里喝口花酒!”

      “现在都没了!”

      那尖脸的瘦猴一转眼珠子,“那女人身上的钱办丧事都花的差不多了,走不了多远,咱哥几个回去守着,不怕他不回来!”
      “说的对!”

      等着几人回到刘洪租的院子里才发现,屋里头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叫搬空了,只剩下满屋破烂,不值几个钱的玩意儿被丢得乱七八糟。

      一个水桶就挡在院子中,碍了刘春根的眼,叫他一脚踢翻,滚出门外。

      隔壁孙婆子听到动静,出了门来,满脸是笑,讨好地问几人道:“你们这就搬走啦?”

      她又指了指外面的桶,“这个你们还要不?不要就送我老婆子!我家里还缺一个恭桶,这个正好!”

      几人怒向横生,气急败坏,“死老太婆!滚!”

      声音大得把孙婆子吓了一跳。

      孙婆子收了笑脸,斜斜楞着眼把几人上下扫了一遍,瘪瘪嘴扭头就走。

      “哼!什么玩意儿!还想捞绝户财,吃屎吧,活该!”

      说罢,往路边猛地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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