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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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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大娘——”
泉布巷的宅子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细姑醒了。
她浑身是汗,猛地坐起身来,剧烈地喘息,颤抖着,缓缓地,举起两只手来——是人的手。
她还是人!
她两只眼睛在屋内逡巡——床、柜、窗、门,门外是刘月儿在砸门,“哐!哐!哐!”。
“大娘,你醒了没有?”
出了长长地一口气,细姑重又摔回了床上。
门外,丽娘说刘月儿,“大人在睡觉,你别处去玩!”
“不要!我就要找大娘玩!”
母女俩的声音细姑听得分明。她起身开了房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刘月儿举着细姑昨天晚上买的桃木剑,在那里划来比去。
刘月儿见细姑外衣没穿,两手空空,立时大叫,“娘说你买了两把剑,我的剑在这里,你的剑呢?”
剑?
细姑的剑被她重新拿在了手里。
看到两把剑,刘月儿兴奋极了,对细姑发起来邀约,“那我们来打架吧!”
怎么无论哪里的小孩子都爱玩这种打打杀杀的对抗游戏。
一大早上,细姑眼睛下面挂着俩黑眼圈,牙没刷,脸没洗,呵欠连天地陪着刘月儿杀来杀去。
梦里诡异恐怖的一切,都叫这个精气十足的小家伙用一把桃木剑给劈得无影无踪。
她现在满脑子里面只有两个想法:昨天为什么要想不开买两把?以及——刘月儿什么时候才能玩累停下来歇一歇?
直到早饭上桌也没能停下来。
细姑只能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剑防备刘月儿的突袭。
一个没防住,剑劈了下来,劈到细姑的碗上——碗碎粥撒,一地狼藉。
细姑月儿两个呆愣当场,四眼一对——闯祸了!
细姑的早饭没了,刘月儿的宝剑也成了丽娘手里趁手的兵器,专门用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猢狲。
“啪——”、“啪——”一声接着一声,半点没留情。
细姑听得直抽抽。
丽娘受过罪挨过饿,最恨别人浪费粮食。所以刘月儿今天这顿竹笋炒肉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而且这几个月衣食无忧,丽娘人胖了,力气也大了。刘月儿被她单手压在膝盖上,打得屁股开花,却挣不开一点,只能扯开嗓子嚎: “娘,别打了!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细姑想要求情,还没开口,叫丽娘一个眼神又瞪了回去,只得在心里默念:孩子闯祸遭娘打,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鸡飞狗跳的一个早上。
打过孩子吃过饭,丽娘照旧要带着刘月儿去上工。
刘月儿早上挨了一顿打,出门仍是要带着她的两把宝剑。
细姑也不肯一个人呆在家里,也跟着去了。
丽娘打工的食店在惠民渠柳桥埠头那里,叫三娘食店。
晚上回来,丽娘煮了一锅的艾叶水,细姑从头到脚地洗了一遍。
秽气尽除。
她下定决心端午回去之后就跟周娘子请辞。
端午这天,一大早上吃过粽子,每人身上滴了几滴雄黄酒,又给刘月儿手上、脚上都系上五彩绳,细姑几个决定去城东的镜泊湖玩一玩。
镜湖全是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细姑怀疑全宁州府的人今天都到镜湖来了。
她们是坐船去的。
离着镜湖还有一段,河上已经堵得没法过,只能下船。
下船的时候,刘月儿差点被挤到河里去。细姑干脆把刘月儿抱了起来。
“好高啊!”刘月儿个子矮,陡然到了这么高的地方,高兴地抱着细姑的脑袋直亲。
“大娘好不好?”细姑逗刘月儿。
刘月儿抱着细姑的脖子,不住的点头,“好,大娘最好了!我娘就抱不到这么高,只会打我屁股!”说完还不忘斜丽娘一眼。
那小人样儿,看得丽娘牙痒痒,照着刘月儿的屁股又是一下,“娘不好,你以后晚上别跟我睡!”
这个威胁可就大了,刘月儿离了她娘根本不睡不着,小家伙立刻服软,“娘最好!娘最好!”
好个看人下菜的小人精!
细姑哈哈大笑。
镜湖北边是含光寺,宁州府里最大的寺庙。庙建在一座矮山上,上去要爬一段石梯。
细姑丽娘带着一个孩子,怕累,就没上去,只在山下的庙会闲逛。
庙会上吃的、喝的、玩的、押宝赌钱的、戏台上唱戏的、还有和尚摆着桌子解签的……总之细姑见过的、没见过的,什么都有。
细姑还看到一个耍猴的。
那猴子跟人一样,手里拿着一根短棍,身上穿着小衣裳,头上带着一顶小帽儿,帽尖撮了一根红缨。
训猴人一声口令,就见猴子立了个正姿,随即使着棍子耍了起来。
猴子耍棍子,训猴人也耍棍子。
耍着耍着,猴子忘了动作,拿着棍子不动了,一双圆圆的猴眼转到训候人那边,看了一眼,想起来,又耍几下,再看一眼,再耍几下……
这猴子机灵又机灵得不甚聪明,毛手毛脚的,直招人笑。
耍了一阵,训猴人拿起一面锣,翻个面,在场上绕了一圈,向众人讨赏。
细姑扔了三个铜板进去。
从庙会走出一段,细姑就看到柳扇奴主仆二人——正被一个骑着马的富贵公子带着几个仆从拦在路边。
柳扇奴大约出道至今从未被别人这样无礼对待过,此刻一双秀美拧起,面容整肃,看向上首骑在马上的锦衣公子。
但形势比人强,柳扇奴无奈却也只能低下头来好言相求,“这位公子,奴今日赴文相公的宴,改日有缘再陪伴公子,今日还请公子放奴二人去吧!”
这位公子拦人拦的奇怪,起码细姑是这么觉得的。
首先,这位公子,金冠束发,锦衣加身,□□宝驹,周身奴仆,一看便知富贵非常人所能及。
柳扇奴纵是繁金楼的行首,他要想认识柳扇奴却也并非难事,哪里用得着在人如此多的地方当街拦人。
其二,他拦住人,也不说话,只骑在马上,时不时看一眼,看不出如何上心的样子。
柳扇奴身边的丫头还小,不大会说话,只会挡在在柳扇奴的身前。
细姑受过这位柳姑娘的三钱银子的恩惠,此刻见她受难,主动走到柳扇奴主仆二人身边。
先给柳扇奴问了一声好,然后学了楼里仆妇龟公的样子,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这位公子!自来男女之事讲究一个花前月下,两厢情愿。可眼下这情形——难免瓜不甜果不蜜。而且我家姑娘名满整个宁州城,若是有心,必有相见之日。今日且让我家姑娘先行一步,您看这——”
细姑还未向周娘子请辞,仍算是半个繁金楼的人,此刻说一句我家姑娘,也不算不对。
那公子听了细姑的话,嘴边勾起一丝冷笑,看一眼细姑,又看一眼柳扇奴,说了句“好个嘴刁的妇人!”,便打马走了。
主人家走了,围着的仆从也随之离开。柳扇奴身边为之一空。
嗯?危机解除了?这么容易的?
细姑疑惑,转头去看柳扇奴。
柳扇奴笑了一下,半福了个身子,对细姑谢道:“谢姐姐为奴解围。今日之恩,他日报。”声音轻而缓,听来只觉十分舒心。
细姑嘿嘿一笑,“哪里!哪里!你要赴宴,晚了怕来不及,快去!快去!”
柳扇奴微微颔首,带着丫鬟登船往湖上去了。
人都走了,丽娘带着刘月儿来到细姑这边,她问细姑,“你认识?”
细姑看她一眼,“男的不认识,女的认识,是繁金楼的花魁行首,柳扇奴!”
“哦——”丽娘在洗衣院呆了一段时间,显然也是听说过这位花魁娘子的名声,“是她,怪不得这么好看!”
“那位公子看着有钱得很?要找花魁还不容易?做什么要干这当街拦人的事情来?”丽娘怪道。
细姑也不知道,而且那个公子长得很有几分人样,靠着那张脸想要多少女人没有,做什么非要跟一个青楼女子过意不去,她也很费解。
“兴许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想当纨绔子弟风流恶霸的心思吧。”她作如是猜想。
这一小段插曲很快过去,细姑几人的心思也放在了别处,几个人一路沿着岸边柳树绕到镜泊湖南边。
湖边有楼,名“太白仙居”,楼面阔五间高三层,彩檐斗拱,立于湖边,
路过的百姓都要停下来看一眼。
细姑也在看,不仅看楼,还看人——她看见沈宿了。
不只是细姑,周围的人都看见了——那么个瘦高的男人肩顶上趴坐着一个嚎哭的小胖子,谁能不看见?
像个瓜头锤!
这个念头一起,细姑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娘你笑什么?”刘月儿奇怪。
细姑悄悄地给刘月儿指了指沈宿的方向。
“哇!”刘月儿羡慕极了,对着小胖子喊道:“你坐得好高哇”
这个死孩子!细姑暗暗叫遭。
两方人离得不远,那个小胖子听到刘月儿的声音,抬起头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刘月儿。
他抱着沈宿的头,小手一指,“舅舅,这边!”
沈宿早就看到了细姑,那脸上幸灾乐祸的笑也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不想过去,换个方向要走。
“错了舅舅,这边!这边!”胖外甥扯着舅舅的耳朵,迫使他不得不往细姑这个方向来。
大人见面略有几分尴尬,两个姓名都不通的孩子倒是聊得起劲。
刘月儿先问,“你坐得好高哇!看得远不远?”
“远!”
“有爹真好!”
“这是我舅舅!”
“你也没爹了?所有才哭的?”
“嗯?”那小胖子解释,“我有爹!我是因为我娘不在才哭的!”
刘月儿更惋惜了,“原来你是没娘,真可怜!”
“我有娘!”小孩儿急了,“我是没看到娘才哭的!”说着又想哭了。
外甥哭起来拿手擦鼻涕眼泪,全抹到了沈宿身上,沈宿忍了又忍,哄道:“别哭了,你娘在太白仙居,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说完向细姑点点头,顶着哭唧唧的外甥找他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