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目菊》守望麦禾

6、茴香饺子

　　许嘉晴中学之前，全家还在京市生活，父母还没定居温哥华，他也尚未被送到英国的寄宿中学。

　　和大多数京市孩子一样，许嘉晴过着学校、家里、补习班，三点一线的生活。

　　许嘉晴父母是工作狂，明明靠着祖上留下来的京市核心区几处房产就能轻松过上财务自由的生活，夫妻俩沉迷事业，一年到头陪在许嘉晴身边的日子不超过一个月。

　　夫妻俩对孩子心有亏欠，总想从别的地方弥补。许嘉晴从小到大吃穿用都是最好的，但凡父母在京市的日子，必定带他出去玩。

　　那时京市还没有环球乐园，最受欢迎的游乐园在郊区，游乐设施现在看来落伍，当时去玩一次能成为孩子之间的谈资。

　　许嘉晴还记得父母带他去坐旋转木马，吃巨大的白色棉花糖，看上的玩具统统带回家。

　　有一次在游乐园大门外，许嘉晴被缺失一截手臂，黑瘦的小乞丐拦住。

　　小乞丐仅剩的一只手拿张纸壳怼到许嘉晴眼前，是常见的纸箱上撕下来的纸壳，歪歪扭扭的写满凄惨的身世。

　　许嘉晴第一次遇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乞丐，同情心促使他翻出自己的小钱包。

　　父母阻止了他。

　　许嘉晴不解。

　　父母把许嘉晴往游乐园里拉，告诉他这样的小乞丐是有组织，被控制的。

　　远处有坏人监视着，给了钱也会被控制他们的人强行收走。

　　坏人尝到甜头，会从人贩子手里买更多的小孩，弄残了逼他们乞讨。

　　父母的话给许嘉晴幼小的心灵带来巨大的震撼。

　　“那我怎么帮他？”

　　许嘉晴穿着崭新的名牌衣服，在游戏机欢快的音乐包围中，皱着眉头，天真地问。

　　“你帮不了，没有你能做的。”

　　那一刻，许嘉晴突然觉得长大了。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不一样，

　　曾经，父母无所不能，生活花团锦簇。

　　后来他明白了，用难忘的方式。

　　乞丐这种现象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父母的事业中心转移到加拿大，许嘉晴完成学业后，拿着父母给的大笔资金回国创业，公司越做越大。

　　许嘉晴不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少年，没能帮助小乞丐的遗憾却依然驻扎在许嘉晴内心的角落。

　　许嘉晴偶尔会忍不住想象小乞丐后来的遭遇，希望他被解救了。年少的遗憾长大后变成如今对孤儿院的捐助的动力。

　　孤儿院边上有一小片蓝目菊花田，公园里的蓝目菊多是紫色系，许嘉晴更喜欢这淡黄的蓝目菊，小小的花朵迸发旺盛的生命力。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喜欢的人带来这片花田。

　　“许总，我想您肯定喜欢这里……”

　　“叫我许嘉晴。”许嘉晴眼里有光。

　　钟秋柏话被打断也不恼。

　　许嘉晴好像早就知道这里有花田。也对，院长说他来过很多次了，对孤儿院的环境肯定更熟悉。

　　许嘉晴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好，许嘉晴。”钟秋柏轻声吐.出他的姓名。

　　许嘉晴，许嘉晴……

　　“你们在这呐，院长让咱们去吃饭。”芒少被派来找人。

　　午饭是茴香馅的饺子，钟秋柏瞄了眼旁边，看许嘉晴没有挑食乖乖一口口吃着，放心下来。

　　“小朋友们，动物的电影好看吗？”一位老师想要活跃气氛。

　　“不——好——玩——”

　　“没有抖.音上的好玩儿——”

　　“老师借我玩手机——”

　　提问的老师无语。

　　钟秋柏守在在孩子们旁边，看谁碗空了就从大锅里往孩子们碗里舀煮好的饺子。

　　“我实在吃不下啦——”

　　“钟叔叔饶命啊——撑了真撑了——”

　　孩子们的笑闹声把大家逗得直乐。只有许嘉晴目光一直追逐着阳光下钟秋柏忙碌的身影。

　　“许先生，我们酒吧，啊，就是上次使馆街附近那家，过几天要办个开业三周年庆祝活动，您和朋友要赏光啊。”芒少一向对高颜值客户热情有加。

　　许嘉晴嘴巴里还有饺子，比了个ok手势。

　　“嘉晴哥，你看，”姓陈的凑近把手机画面摆到许嘉晴眼前，许嘉晴低头看了两眼，皱起眉头。

　　“什么什么？”芒少也想凑热闹，下一秒手机被人收起，芒少不乐意了，撇撇嘴。

　　小姜四下看了一圈，没说话。

　　那之后气氛有点微妙，吃完众人开车各回各家。

　　酒吧的活动在周三，前后不靠的工作日晚上竟也吸引了不少客人。

　　芒少不知从哪找来好多彩色小灯，一闪一闪挂满了整个小舞台。

　　有点土。

　　“我说要找专业活动策划吧，你咋个就是不听劝嘛！”小姜今天穿吊带裙，花臂在外，吐槽起来毫不留情。

　　“没事儿，瞧见没，全场酒水五折！有这钞能力还愁没客人？”芒少自信满满。

　　这回不是民谣歌手，酒吧下血本请了小有名气的乐队来炒热气氛。

　　“钟哥，”芒少绕到钟秋柏身边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发你一东西。”

　　钟秋柏手机屏幕亮了。点开微信，是一个论坛帖子的转发。

　　《高颜值帅哥情侣深夜幽会》

　　钟秋柏疑惑地看了眼芒少。点开链接，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靠得近点而已，这也值得爆料？

　　“你再仔细看看！”

　　照片是晚上，两个高挑的男人站在路灯下，个子更高的男人的脸依稀能辨认出是前几天遇到的许嘉晴的朋友，另一个人背光看不清脸，身高发型……许嘉晴？

　　钟秋柏表情严肃起来。

　　偷.拍者时机抓得太巧了。抽烟人吐.出的烟雾就像故意打在了许嘉晴的脸上，打下的灯光莫名带出张力，不像偷.拍照，更像是舞台剧的剧照。

　　帖子往下翻，评论区从一开始从感叹颜值的、大呼好配的，发展到崆峒人士阴阳怪气的，最好两批人互呛。

　　一条评论引起了网友的注意，评论爆料能看清脸的是同一栋大厦的公司员工，在电梯里见过好多次，因为人帅所以印象深刻。

　　回复有人问是哪栋大厦，爆料人说了大厦名字，正是环宇总部所在的写字楼。

　　又有好事者问爆料人照片上的人都在几楼下。知道了楼层后顺藤摸瓜，把环宇教育官网主页上陈豪的照片发了上来。

　　扒出其中一个当事人的身份让网友们备受鼓励，又有人贴出当初许嘉晴亲自出镜的环宇广告，大呼和另一个看不清脸的当事人高度相似。

　　在楼里各种人士的编排之下，谣言走向身家几十亿的总裁潜规则下属的桃色方向……

　　钟秋柏的眉头越皱越紧。

　　“钟秋柏。”许嘉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钟秋柏一怔。

　　“许…，许嘉晴。”直呼姓名有点不习惯，钟秋柏手指在裤腿上擦过。

　　莫名暧昧的空气在两人间流转。钟秋柏所有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

　　“Hello！我是陈豪，还记得我吗？”

　　空气再次流动起来，众人纷纷对许嘉晴和陈豪的到来表示欢迎。

　　乐队成员在舞台上调试乐器，小姜兴冲冲去围观。芒少忙着招呼其他老顾客。

　　钟秋柏和许嘉晴、陈豪三个人大眼对小眼，陈豪见他俩不说话，主动提议到沙发卡座休息。

　　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外国人，其中有两个外国人似乎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Alex！”发量稀少的是一面之缘的Robert，和他一起过来的是生面孔。

　　“Robert，Noah！”显然都是许嘉晴的熟人。

　　叫Noah的高个外国人热情地抱住起身迎接的许嘉晴，脸贴到许嘉晴脸颊边上，右边亲完，左边亲，发出夸张的mwa声。

　　许嘉晴配合他完成贴面礼，转而向坐着的两人介绍。

　　“这是Noah，我在英国的同学，他是法国人。Robert你们都见过的。”

　　钟秋柏不情不愿地打了招呼，热情奔放的外国人不是他的菜。钟秋柏知道他没有任何置啄的立场，许嘉晴只是他的客户，不，他们是互称姓名的朋友了。

　　忍住不悦，他们的谈话钟秋柏有一句没一句答应着。陈豪倒是很快和外国朋友打成一片。

　　“你们别干坐着啊，”芒少招呼完一圈来到他们这一桌，“今天有两款特调鸡尾酒，哈瓦那日落和丝绒玛格丽特，都是加了芒果肉的，嘿嘿。”

　　钟秋柏看向许嘉晴。

　　“我想喝。”许嘉晴说。

　　“我让调酒师调好给你们送过来。”芒少忙献殷勤。

　　“不用，我去拿。”钟秋柏摇摇头站起来。

　　“我跟你去。”许嘉晴也起身跟上。

　　两个人并肩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舞台上乐队主唱唱得动情，钟秋柏默不作声，看着前方欣赏调酒师炫酷的摇酒动作。

　　“心情不好？”许嘉晴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心。

　　钟秋柏犹豫片刻，提了论坛爆料的事，隐去了潜规则传言的部分。

　　“这事儿前几天陈豪就告诉我了，网友胡说八道口嗨不用管。”

　　“还是说，”许嘉晴把脑袋伸到钟秋柏跟前，别有深意，“你也怀疑我和陈豪有什么？”

　　“当然不是。”许嘉晴不当回事的态度让钟秋柏不悦。

　　钟秋柏知道，许嘉晴是在西方世界长大的abc，和传统保守的钟秋柏观念有冲突很正常。

　　如果许嘉晴只是“许总”，钟秋柏可以抛开自己的处事标准，“一切以客户为先”。

　　但是……

　　“总之，如果影响到公司，公关部会出面解决。”许嘉晴察觉钟秋柏的情绪变化，试图说服钟秋柏不要在意，“就让他们说吧，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影响不到我。”

　　许嘉晴真正想说的是，他只在乎钟秋柏怎么想。

　　钟秋柏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拒绝了服务生的提议，自己端着托盘，把调好的几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送到他们的卡座上。

　　芒果的香甜柔和了朗姆酒的醇厚，薄荷清醒气息中透出一丝青柠的酸涩。

　　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