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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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煦此时已经汗流浃背，皇帝的话如同将他放在火上炙烤。内心焦灼通过额上滴落的大颗汗珠显而易见。
“皇上，臣并不是痴心妄想攀附令仪公主，臣还是太子伴读时，就......就......”
臣还是太子伴读时，臣还未立下战功时，就对叶令仪情根深种。
这句话裴煦几乎快要脱口而出，还是咽下了。世俗眼光，礼义廉耻，最终让他犹豫了。
阿尔扎理着螃蟹在一旁看戏，手里的大闸蟹正是季节，又肥又鲜，阿尔扎是第一次吃，刚学着旁人的样子理出了蟹肉，才吃到嘴里，被这裴煦窝窝囊囊的样子搞得胃口全无。
在阿尔扎的心里，若哪一天和他相爱的姑娘要嫁给别人，抢也要抢回来。
皇帝还不打算放过裴煦，给出了更加为难的条件。
“裴煦，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当知道因为你的家族，不论朕将你招为哪位公主的驸马，都为不妥。但你要是愿意脱离裴家改姓他人，或是辞官交出兵符，此生不得袭爵，或许朕倒可以为你考虑一二。”
不论选哪一种，都是裴家奇耻大辱。
皇帝这是铁了心反悔了。
裴煦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更没有脸抬起头看叶令仪。
这么多年他战场上的每个日夜盼的，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叶令仪面上还是泰然自若，看不出任何心里波动。但是阿尔扎却注意到叶令仪交叠在腿间的双手，因为用力抓握突出的骨节。
看来叶令仪也是对裴煦失望的。
阿尔扎看穿后却不像刚才那般在心里嘲讽裴煦，反倒是开始希望裴煦能真的接受皇帝的条件，或许不日，叶令仪真的嫁给他人，裴煦后悔也来不及。
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回答，皇帝下旨，召年后江进士之子江沅进宫面圣。
叶令仪也不怪裴煦，只是那江沅的名字一次也没听母后提过，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让父皇直接就敲定她的婚事。
宴席结束后，叶知月追上垂头丧气的裴煦，提醒裴煦未戴官帽就出殿了。
裴煦心不在焉的回了谢谢。
“裴哥哥，父皇对你很好了，能让你在我们姐妹们中选择心仪的，这是旁人求不来的恩宠。”
“其实我觉得姐姐并不适合你，你心地光明，待人真诚，姐姐总好像有很多很多心事，话也不同别人多讲，我都多久没见姐姐笑过了。”
“诶，你说句话呀，是块木头丢地上还有声响呢。”
裴煦从游离的状态抽出来，正好看见就要走上马车的叶令仪，不顾叶知月在背后骂他飞奔前去。
“木头！木头！”叶知月气得剁脚。
“令仪，你等一下。”
叶令仪看见来者，并不打算为他逗留，毅然的坐进车里。
裴煦追着马车，还是未戴官帽，一直夹在手肘里。
“令仪，我今日回府，再求父亲想想办法。你别不理我，皇上叫我选的，我都没选，这事还是有转圜的。”
见车内没有回应，婢女棠儿对裴煦说“将军，皇上是九五之尊，君无戏言，今日当众给公主许了婚事，谁也不能改变了。”
“不，还有的，皇上只说年后召见，现在才九月，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裴煦失了分寸，也顾不得在外人眼里的形象，狼狈得很。叶令仪还是不忍心，叫停了马车。但是并未打算下来谈话。
“裴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其实不论嫁谁都是我的命，你也好，江公子也罢，对我来讲都是一样。”
“不，不一样，那个江沅，他凭什么，家世，学识，还有我与你相识这么久的情分，他哪一样比得过我？”
裴煦发狂，不知道他是不甘心叶令仪认命，还是不想让他自己认命。
“我今日，是对你有些失望的。”搁着马车能听见叶令仪轻轻叹了口气。
“说来此事赌得成分太大，我也没有资格要你接受父皇的条件，丢掉你的功绩和抱负，只做我的驸马。”叶令仪掀开帘子，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对裴煦说
“我是失望父皇今日对你的试探，你丝毫没有发觉。”
裴煦如被人当头一棒，不知所措。
叶令仪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了。
婢女棠儿和小莹也听得云里雾里，公主是何意，什么试探，何时开始的。
回公主府的路上，棠儿和小莹一路都挤眉弄眼，不知道公主现在心情如何，谁都不敢说话。
“你们想问什么不如问出来，平日里叽叽喳喳在我耳边说个没完，今日这么安静，我还有些不习惯。”
棠儿年长又进退有度，不打听主子的事是做奴婢最基本的。小莹知道棠儿是不会去问了，她自己年轻，好奇心也重。最终没忍住开了口。
“公主，你到底想不想嫁给裴将军。”
棠儿一听小莹这丫头说话就口无遮拦，寻常人家的婚配尚由不得自己，更何况皇室儿女。小莹不过是个丫鬟，这样直问主子的心意，换个人恐怕早就挨板子了。
叶令仪将帘子掀起一点，只露出眼睛以下的半边侧脸。
“或许原先是想的，比起其他人碍于皇权对我假意的讨好，他更了解我，也会更尊重我。嫁给他，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
“公主莫要伤心，裴将军不是说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吗，或许裴老将军能替裴将军说上几句......”
帘子后的嘴角向上一弯，自嘲的笑。
“不必了，今日殿上父皇已经给了裴煦机会。其实今日若是裴煦答应了那几个条件，父皇未必会真的让他彻底削职为民。但是他不答应，反倒暴露了裴家对皇室的威胁。”
“原来公主说的试探，指的是这个啊。”
叶令仪也是猜测，究竟皇帝怎么想的，也只有皇帝自己才知道。
从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公主留步！”
棠儿先回了头，看见是皇帝跟前的侍卫。
“公主，圣上邀您乾清宫一叙。”
叶令仪未下马车，只是淡淡回答“多谢指挥使，我这就去。”
答案这不就来了。
乾清宫内，惠贵妃站在皇帝身后，为皇帝轻轻揉捻着肩膀。皇帝眯着眼很是享受“爱妃，若朕的那几个孩子，能学到你一半贴心就好了。”
惠贵妃面露嫌弃，但是说出的话好听得很“皇上，几个皇子年纪还小，论起文韬武略，个个都是顶尖。他们学业繁重，您要多担待些。倒是公主都到了出嫁的年纪，确实让人有些费心。”
皇帝听到“公主”两字，清醒过来，“说来令仪呢，怎么还没回来？”
“皇上别急，这会定是在路上了。”惠贵妃顺势趴在皇帝的肩头，和皇帝耳鬓厮磨“皇上，今日臣妾就想问你了，你给令仪安排了婚事，那我们的知月呢？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皇帝拍拍惠贵妃的手臂“知月虽然及笄，但还是个小孩子性格，朕想为她找个能容下她骄横莽撞的性子，稳重一点的。你有适合的人选？”
惠贵妃撒娇“臣妾久居后宫，哪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只不过知月那孩子天天吵着要出宫去找裴哥哥玩，臣妾头都被她吵大了。”
皇帝察觉到一丝不对，仰起头看向惠贵妃“裴哥哥，哪个裴哥哥？”
惠贵妃听出皇帝口风，又说的婉转了一些“还不是之前，裴煦做太子伴读的时候，知月年纪最小又淘气，总被老师打手心，那裴煦经常替知月受过，这一来二去，知月待裴煦比待他四哥还要好。”
观察着皇帝的反应，惠贵妃说出心中所想“之前裴煦这孩子中意令仪，我想着是知月缘分未到，此事就作罢了，今日听皇上您的意思，臣妾倒是想替我们知月争一争了。您看今日在大殿之上，您驳了裴煦的面子，不如给个台阶，就让裴煦招为我们知月的驸马，您看如何。”
皇帝想了想，今日自己已经夸口让裴煦任意择妇，若真是他的公主们被裴煦挑挑拣拣，实在有损皇室的尊严。如今惠贵妃在朝堂无依无靠，以后有裴家支持，也算是制衡皇后和她母族的一把好刀。
“你此言有理，今后知月有裴家倚仗，朕也会放心一点。”
皇帝全然把叶令仪抛诸脑后，也不知叶令仪在门外站了多久，门口的太监本来是要立马通传，却让叶令仪借口要等皇帝午休之后再觐见阻止了。
叶令仪听见殿内二人的谈话已经心如死灰，她究竟是谁的棋子，挡了谁的路，又做了谁的登云梯。
她的父皇母后有哪怕一次像这样为她谋划过吗？
吴公公是看着叶令仪长大的，以前的这个小姑娘曾经也像知月一般骄横天真，自从皇后和惠贵妃争宠开始，叶令仪好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她必须懂事优秀出众才能让皇帝多看皇后一眼。
叶令仪的脸色越来越差，吴公公不忍心让叶令仪再听下去，轻轻敲了殿门“皇上，令仪公主来了。”
“传她进来。”
叶令仪踏入殿中，惠贵妃与她擦肩而过，嘴里说着要令仪好好和父皇说话，眼睛里却是不可一世的傲慢。叶令仪没有看她，又被皇上指摘
“见你母妃既不行礼，也不回话，怎么？是不满意朕今天对裴煦的提点?”
“父皇恕罪，儿臣知错。”
惠贵妃很是诧异，往日里牙尖嘴利，今日怎么说一句就乖乖认错了，莫不是听见知月要嫁给裴煦，乱了心绪？
惠贵妃想通之后，脸上压不住的得意，像自己是在大发慈悲一般说道“罢了罢了，皇上，今日册封礼想必令仪也是十分疲倦了，现在也没有外人，不行礼也就不行礼。你们父女好好聊，臣妾先回宫了。”
叶令仪一动未动，又惹得皇帝不悦，也不打算给叶令仪赐座。
“朕今日把你叫回来，就是恐怕我们父女之间生了什么嫌隙，特地要跟你多说两句。你可知为何，裴煦不行。”
叶令仪木讷点头“儿臣知道。”
皇帝又问“你也看到了，裴煦对你不是真的有意，今日若是他肯交出兵符，朕不仅不会让他辞官，你们成婚之后，朕还会调他任大理寺卿。可惜他最终选择了裴家，如此也好，朕也算替你看清楚他的为人。”
皇帝言辞凿凿，叶令仪却只想发笑，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用自以为是的考验让裴煦背上攀附公主背叛家族的罪名。
再想想刚才皇帝为慧贵妃计前程的时候，叶令仪胃里一阵收缩，恶心得想吐。
皇帝看出叶令仪的不满，却还是要逼她继续回答。
“为你挑得那江家，你可有怨言？”
“儿臣不敢。”
“你看你这样跟朕说话，分明就是心里不满，你有什么不满说出来，虽然那江家大郎出身不高，但若与你成婚，他想得个什么官位，还不是朕一句话的事，你一向是朕众多孩子中心思敏捷，最懂事的那一个，朕不会委屈了你......”
叶令仪听着听着，眼前的一切都变的雪白刺眼，看不见，也摸不到，仿佛坠入了柔软无边的棉花里，只有耳朵还能传来皇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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