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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御书房试探藏机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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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御书房门槛的瞬间,温辞桉刻意放慢了脚步,让林霁尘走在前面半步 —— 这是他算好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刻意疏远,又能借林霁尘的身影挡住皇帝投来的第一束目光,给自己留足观察的时间。
鼻尖先撞上的是龙涎香的冷冽气息,混着松烟墨的醇厚,压得人胸口发闷。他垂着眼,视线落在脚下的金砖上 —— 每块砖都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缝隙里连半分灰尘都没有,只在靠近龙案的位置,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像是被玉圭不经意蹭过。这细节落在他眼里,倒让他想起温府旧书房里,父亲常用来压文书的那方玉圭,边角也有这么一道相似的痕。
“臣林霁尘(草民温辞桉),参见陛下。” 两人齐齐躬身行礼,温辞桉特意让自己的声音比林霁尘低了半分,带着点寒门士子面圣时的拘谨,连尾音都微微发颤。
“平身吧。” 景和帝的声音从龙案后传来,低沉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刚咳嗽过。温辞桉顺着起身的动作,飞快抬眼瞥了一眼 —— 皇帝穿着明黄常服,领口微敞,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鬓角有几缕白发没藏好,垂在耳边,比画像上多了几分老态。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淬了毒的寒星,扫过他时,带着审视,还有一丝… 探究?
温辞桉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又低下头,指尖悄悄攥紧了袖角 —— 他方才那一眼,怕是被皇帝察觉了。
“听说,你二人昨日在史馆,闹了点动静?” 景和帝没直奔主题,反而拿起案上的一枚玉镇纸,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云纹。那镇纸是羊脂玉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泛着暖光,可他的动作,却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林霁尘站得笔直,声音平稳:“回陛下,昨日史馆发现几卷残缺文书,臣与温编修只是寻常查验,并未闹什么动静。倒是抓到一名擅闯史馆的杂役,已交禁军审问,供出是受吏部小吏方达指使。”
“方达?” 景和帝挑了挑眉,目光转向温辞桉,“温编修,你呢?你父亲当年修订礼仪时,可曾和你提过方达?”
突然被点名,温辞桉像是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颤,才抬起头,脸上带着点茫然:“回陛下,家父极少和草民提朝堂之事。只是… 只是草民记得,小时候听家仆说过,方大人曾来温府拜访过几次,每次都和家父关在书房里,好像在争什么,声音很大,还摔过东西。”
他故意说得含糊,既点出 “争执”,又不把话说死,还借着 “家仆传言” 的由头,把自己摘干净。说话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皇帝身后的李德全,那老太监正垂着眼,手指捻着拂尘的流苏,可耳尖却微微动了动 —— 显然,他在仔细听每一个字。
景和帝笑了笑,那笑没到眼底,反而让殿内的气氛更沉了:“这么说,方达和温家,早有旧怨?那他指使杂役偷文书,是怕当年的事败露?”
“草民… 草民不敢妄猜。” 温辞桉立刻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委屈,“草民只知道,家父是被冤枉的,只要能找到证据,不管是谁做的,草民都恳请陛下为温家做主。” 他说到 “冤枉” 二字时,声音微微哽咽,眼眶也红了,可他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 这副 “隐忍求告” 的模样,是他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的,既不会显得太过刻意,又能勾起旁人的同情。
林霁尘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这小子,哭戏倒是演得逼真。可他没拆穿,反而顺着话头说:“陛下,臣以为,方达背后定有主使。那名杂役供称,他要找的是景和三年的礼仪修订文书,而那批文书,当年正是由温敬之、柳渊、王承业三人共同负责的。”
“柳渊?王承业?” 景和帝放下玉镇纸,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发出 “笃、笃” 的声响,像是在盘算什么。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既然如此,那史馆的文书整理,就交给你们二人了。林霁尘,你是禁军副统领,负责看管文书,不许任何人擅动;温辞桉,你熟悉你父亲的字迹,负责辨认文书真伪,有任何发现,立刻禀报。”
“臣(草民)遵旨!” 两人齐声应道。
“还有一事。” 景和帝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扫过两人,“三日后是太后寿辰,宫里要办宴席,你们二人都要参加。温编修,你是新科翰林,正好借着宴席,认识认识朝中大臣,也好早点熟悉朝堂规矩。”
温辞桉心里一惊 —— 太后寿宴?那可是各方势力齐聚的场合,柳渊、王承业、梁振这些人都会在,还有藏在暗处的 “影阁” 眼线,他这一去,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可他不敢拒绝,只能躬身应道:“草民遵旨,谢陛下恩典。”
离开御书房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照在皇城的琉璃瓦上,晃得人眼睛生疼。温辞桉跟在林霁尘身后,脚步有些沉重 —— 皇帝这一手,看似是给了他查案的机会,实则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三日后的寿宴,怕是一场鸿门宴。
“在想什么?” 林霁尘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温辞桉回过神,脸上又堆起那副懵懂的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三日后的寿宴,会不会有好吃的桂花糕。” 他说着,还故意摸了摸肚子,一副馋嘴的样子。
林霁尘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指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记住,寿宴上少说话,少喝酒,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凑热闹 —— 尤其是外戚和三皇子那边的人,离他们远点。”
那指尖的触感很轻,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像羽毛拂过额头,温辞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霁尘是在提醒他。他心里一暖,嘴上却故意抱怨:“侯爷,您弹疼我了。不过您放心,我肯定乖乖听话,绝不给您添麻烦。”
林霁尘看着他揉额头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没再多说,转身继续往前走:“走吧,先回史馆,把今日的文书整理好,免得夜长梦多。”
“好嘞!” 温辞桉应着,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后,御书房里,景和帝靠在龙椅上,闭着眼,手指捏着眉心。李德全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递上一杯热茶:“陛下,您歇会儿。这林霁尘和温辞桉,倒是有趣得很。”
“有趣?” 景和帝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一个藏着心思,一个装疯卖傻,倒是一对好搭档。李德全,你派人盯着他们,尤其是温辞桉,看看他和温府旧部还有没有联系,另外,查一查那个方达,背后到底是谁。”
“老奴遵旨。” 李德全躬身应道,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 他早就想查温辞桉了,毕竟,“影阁” 也在盯着温家的旧案。
回到史馆时,温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见两人过来,立刻迎上去,压低声音:“公子,侯爷,这是解读出来的文书内容,还有柳先生传来的消息。”
温辞桉接过布包,塞进怀里,对着温福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进了史馆,温辞桉关上门,从怀里拿出布包,里面是几张写着密语的纸,还有一张画着简易地图 —— 地图上标着 “景和三年,柳渊与王承业会面地点”,旁边还写着 “魏先生在场”。
“魏先生?” 林霁尘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峰蹙起,“柳渊的幕僚,当年突然失踪,原来是和这事有关。”
温辞桉点头,手指在 “魏先生” 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侯爷,您说,这个魏先生,会不会就是‘影阁’的人?我听温福说,‘影阁’有个联络人,也姓魏。”
林霁尘的眼神沉了沉:“很有可能。柳渊和‘影阁’早就有勾结,当年温敬之的案子,说不定就是他们联手做的。” 他顿了顿,看向温辞桉,“寿宴那天,柳渊肯定会动手,我们得提前准备。”
温辞桉收起地图,脸上的笑也淡了:“侯爷放心,我已经让柳先生安排了人,到时候会在宴席上接应我们。不过… 我们得先找到魏先生的下落,他才是关键。”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吏的声音响了起来:“威远侯,温编修,丞相大人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有要事相商。”
温辞桉和林霁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 柳渊这个时候送信来,肯定没好事。
林霁尘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温辞桉凑过去,只见信上写着:“景和三年礼仪文书,某偶得残卷,欲与侯、温编修共商,寿宴后,丞相府见。”
“他这是在试探我们。” 温辞桉低声说,“他知道我们在查文书,故意抛出诱饵,想看看我们的反应。”
林霁尘把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不管他耍什么花样,我们都得去。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魏先生的下落。” 他看向温辞桉,眼神里带着警告,“到时候,你跟在我身边,不许擅自行动。”
温辞桉笑着点头:“放心吧侯爷,我肯定跟紧您,绝不乱跑。”
可他心里却在盘算 —— 柳渊的丞相府,肯定布满了眼线,还有 “影阁” 的人,到时候不仅要套话,还得趁机查探丞相府的动静,说不定能找到更多证据。只是,这一趟,怕是比寿宴还要凶险。
他拿起桌上的一卷文书,假装翻看,指尖却在纸页上轻轻划过 —— 上面写着父亲温敬之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屈的风骨。他心里暗暗发誓:父亲,等着我,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还您和温家一个清白。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文书上,将 “温敬之” 三个字映得格外清晰。温辞桉知道,从接过柳渊那封信开始,他和林霁尘,就又踏入了一场新的算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