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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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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堆放在那里的小山轰塌了,红枣、花生滚得满地都是,就连他的榻边也有两三个。
他的眼神渐渐深了几度,许其乐似无所觉,身下压着那床锦被,一半的身子出了床,仍旧睡得香,收回视线,再有一个时辰便上朝了。
三更天一到,守在门外的陆欢,‘叩叩’轻扣房门,“大人。”
听到声音的裴砚沉睁开眼,抬手触了触眉间,眼底微带青色,他从未与人同睡一屋,亦不习惯有其他人的气味,一整夜那股
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在鼻尖,一夜未睡。
他掀开被子下了榻,随手折好被子,他不喜人服侍,亦不喜旁人触碰他,梳洗穿衣皆由他自己来,走向里侧换衣,眼神一点都没往对面看。
换衣室与澡室统一体,他走进去,不到一刻便走了出来。
一身玄色长袍,配上他那面若铁铸的面孔,威严十足,腰间束一皮革腰带,上边挂着一个雕刻云纹的铁牌,中间写着大理寺三个字。
他朝着门外走去,经过架子床时,忽觉不对劲,转头望向床上,龙凤烛还在燃烧,上边空无一人,低头一看,许其乐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身子卷缩着。
裴砚沉眼角不由自主抽了抽,娶许其乐不过是他的权宜之策,她喜欢柳文卿,正好不会干扰他的计划,现在他有些怀疑他的决定可能是错的。
许其乐占了大半,旁边又是喜桌,两相之间留出来的位置根本走不出去。
陆欢疑惑望着房门,平日里大人不消片刻便出来,怎今日久久未出,他又唤一声,未听到有动静,便想再次扣门。
下一秒,‘吱呀’门被打开,大人走出来,只是神色与往日却有些不同,脸色微沉,他跟随大人许久,自是明白此神情代表什么。
大人生气了,可他昨夜并未听到大人与许二小姐发生争执,一丝声未闻,就大人出来前有一道‘嘭’的声音,似是什么东西砸到木板上。
裴砚沉用白帕不停地擦拭双手,冷白修长手顿时慢慢泛起了红,左拇指戴扳指处有两排清晰可见的牙印。陆欢是习武之人,三更天,夜色昏暗,却也瞧得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在走到廊道交口时,裴砚沉将帕子随手扔给他,厌弃道:“丢了。”
陆欢揉搓手中的白帕,略微有些湿意,然现下是秋季,空气干燥,大人出来之时手也是干的,何来的水?
他欲言又止,裴砚沉察觉到,却没有开口,一旦开口陆欢便会追问个不停。
行至廊道交叉处,裴砚沉拐入了左侧,但直走才是出府的方向。
左侧是凉亭的方向,官员府邸均有供人乘凉赏景的凉亭,但现在可不是赏景之时。
陆欢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抱着剑倚着栏杆。
裴砚沉只身站在凉亭中,静静望着不远处那棵桂花树。
那是他两年前任大理寺卿书时从江南裴府取回树枝亲手栽种,如今已长高过五十米之外的三米高的高墙。
绿叶依旧,现是初秋,部分的花苞已经开放,风吹花枝摇了摇,桂花香随之而出。
他站得比往常久,眼见早朝要迟,陆欢刚想出言提醒,裴砚沉率先开口,“让人把我的东西搬到书房去。”
陆欢心想:他就知晓大人不可能喜欢许二小姐。
大人有洁癖,一般别人用过的东西他是不对再碰,昨夜许二小姐也歇在竹石轩。
陆欢迟疑片刻,“是所有的都要搬过去?”
裴砚沉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跟随裴砚沉许久的陆欢立即明了。
....
巳时,日光透过纱窗落到床上,许其乐睁开眼,一束刺眼白光闪过,好一会再次睁开,眼神无措地环顾一下四周,心中一惊,猛的坐起身看向对面的软榻,上边早已没人,只有一个叠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锦被。
昨夜,她实在困,然这室内还有其他人,她也不敢睡,便想闭目养神一下,不睡熟便好,谁曾想迷迷糊糊间竟睡了过去。
不过,从昨日裴砚沉对她的态度来看,完全是把她当空气,目前不至于要她的命。
也就是说现下的她是安全无虞。
但之后怎么办?一直这样?
这时,冬枣手里端着洗漱之品进来,看着对着软榻发呆的她,仍穿着昨晚婚服,又扫了一眼地上洒落的红枣、花生,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小姐!”
第一声没反应,第二声抬高了三个分贝。
许其乐被惊得回过了神来,看着冬枣,讶异道:“冬枣,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冬枣将端着的东西先放在床边上,朝喜桌走去一边将上边的红枣、花生,还有那壶自始自终没动过的酒全部撤掉,一边回道:“小姐,奴婢方才就进来了。唤了小姐,你都没应,小姐你在想什么?”
许其乐摇摇头,“没有想什么。”
想不明白,多想也无用,顺其自然吧!
她接受冬枣的服侍,古代的衣服她是真的不会穿,现代的衣服顶多套个两三层,且内穿外穿明晰。
古代的五六层,最关键是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第三层或第四层穿,都差不多,怎么分!
穿好后自行洗漱,最后便是头发。昨晚乌黑发亮的头发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冬枣一点点将垂在脸上的发丝拨到后边,忽然,她惊呼道:“小姐,你额头上怎么肿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昨日不小心碰到了那里。”
许其乐摸了摸,有个鼓起的包,约莫两厘米大小,微痛,她真的不记得,昨夜有撞到过头,反倒是睡得香,还做了个美梦。
梦中有一盘水晶肘子放在她面前,她伸手抓起,张嘴就去咬,然而肘子看着挺好吃,吃起来却一点味也没有,还有点硌牙,但她饿了也没那么讲究,想将就吃了算了。
神奇的是那肘子竟活了起来,然后发出清冷的声音,“放开。”到她嘴里的她怎么可能放走,接着竟将她甩开,消失不见了。
冬枣为她一边梳着发髻,一边跟她絮絮叨叨裴府里的事。
“小姐,裴府中没有婢女,只有小厮,而且整个裴府的下人也就五十来个,比许府少了一倍不止,要不从许府调些人?”
许其乐制止道:“不用,有你一个就够了。”
从许府调人,开什么玩笑,她才不要!
现在许府是齐姨娘在管家,府里大部分是她的人。
她是嫌自己命太长,要将自己置于险地,还是麻烦不够多啊!
况且还有裴砚沉这大谜题她都没搞清楚。
根据昨夜他拿她空气的态度来看,这人娶她目的绝对不纯。
等梳妆完毕后,冬枣去厨房给她取餐食时,许其乐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又打量一遍,房间真是极简,简得都不像生活过的样子。
简得连多放一些张梳妆台都是多余,怕是对于裴砚沉来说连她也是多余。
她也不习惯和不熟的人同住一屋,分居是最好的办法,可怎么分?她又不熟悉这府里还有那些房间可以住?
她打算等下吃完饭便去逛逛这裴府。
半响,冬枣终于提着食盒回来了,打开盖子,取出餐食,铺开在桌面。
一碗栗子粥,一碟薄脆饼,然后冬枣将食盒放到桌子底下。
没了!
许其乐瞪大双眼,指着桌面两两三三餐食,不可置信道:“这么少?”
裴府这么穷,没道理啊!
裴砚沉是大理寺卿,三品官员,而原主父亲任兵部侍郎,四品官员,还是十五年前升上去的,这十五年间也没更进一步。
裴砚沉比他的官职还高,能力卓越,十九岁高中状元,五年便当上了大理寺卿,怎么裴府里吃的不如许府的十分之三?
很快她就从冬枣那里知道了答案。
冬枣点点头,解释道:“据裴府小厮说,裴大人一般不在府里吃,朝中有供朝食,一般在大理寺吃,故他们只做些自己来吃。”
这真是拿家当酒店,怪不得府里布置的简单,吃的也简单。
朝中确实包早餐,有的官员吃,有的官员直接在家吃了才去,原主父亲便是。
这需要婢女一更天便起来准备好餐食,一更天不就相当于现代的一点,真辛苦。
裴府的下人倒是没有这种烦恼,毕竟有裴砚沉这么极简的主子。
“中午呢?”她说着,一边手勺粥喝,一边手啃饼。
饼有些干,可配上粥刚刚好。她觉得还不错,反正只是早餐,中午饭应不会是这样了。
结果冬枣接下来的话,给她劈了一道雷。
“裴大人空闲时中午会回来用餐,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陆欢将餐食打包食盒带去大理寺,有时只有下午才有时间用餐。”
不是,要不要这么拼命!
他在大理寺吃,那裴府里的人岂不是又只做自己吃的,她又得...
可要她去跟裴府的人争论,她也不擅长啊!
况且这是别人的地盘,又不是她的,裴砚沉对她又是爱答不理的态度,不可能为她去责怪伺候他多年的人。
算了,好歹人家给了吃,还没嗖,也不用付钱。她也吃了个饱,随便吧!
嫁人后还有个三朝回门,到时候等回到许府时再吃吧!
反正许舒文与她母亲齐姨娘已经被禁足,就算她回府也不会碰到。
刚穿过来在原主的记忆力知道了原主不受宠,麻烦还不断,那一瞬间她都想要不挂掉算了,但她又没勇气,再说她还没体验过古代生活呢!
本来她决定开一间小店,买一间属于自己的屋,一个人,养一只狗,关起门来,过自己的生活,不惹麻烦,远离麻烦。
刚穿来时人生地不熟,第一步计划摸清楚古代的律法、秩序,这可是皇权至上的时代,一不小心命就没了。结果没开始便夭了折。
这时,冬枣从外面走进来,“小姐,外面来的小厮说,裴大人让他们来搬东西。”
搬东西?搬她的?
好事啊!
许其乐欣喜道:“搬去哪?我马上搬。”
说着,起身就走,冬枣拉住她,难为情道:“小姐,不是...是搬裴大人的。”
搬裴砚沉的,不是她。裴砚沉这是打算把这间屋子让给了她。
好事啊!反正她也懒得搬来搬去。
“让他们进来吧。”
话音落,冬枣便出去叫人进来。
为首身形瘦小的小厮,他后面还跟着几个人身形均比他高大。
他向她行礼,礼无可挑剔,语气却有些淡漠。
正常,就她那庶姐干的事,使得裴府颜面尽失,人家能对她又好脸色才怪。
他们在搬东西,她在这里倒有些显得碍事。
外面日头正好,她起身走了出去,吩咐冬枣看着。
跨出门槛,走十几米,‘呕’忽然她有些反胃,她细嗅了下——桂花香。
而后用帕子掩住鼻腔,难道这具身体对桂花香也有生理性反应?
哪来的桂花香?府里种有桂花树?
循着香味的方向走去,到达一处凉亭,不远处有一棵桂花树,花还未全开,香味已溢了出来,离得越近越浓。
她盘腿坐在树下,许是花未开全,又或是鼻腔被遮住。她虽还有点恶心,但感觉并不强烈。
抬头看,树上的花苞满满当当,若是全开,怕是香飘十里,那她在竹石轩一定可以闻到,到时候她饭都吃不香了,不知道这棵树能不能挪个地方。
桂花树凉亭的廊道亦通向厨房,故常有人走动,这一幕便被人看了见。
“你在这里做什么?”
坐了许久,曜日已挂高空,午时已至。这么久了那些人也该搬完了,她捶了捶麻掉的腿,打算起身回屋时,身后却传来清冷的声音,语气中隐含怒意。
许其乐转身回头看,心跳漏了一拍,裴砚沉跟他那个侍卫陆欢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现皆站在凉亭中看着她。
对上他那深邃的眼眸,犹如被拽进了幽黑的寒潭,冰冷且刺骨。
这人走了没声的么!不知道人下人吓死人啊!
他一身玄色长袍,发髻被素银色发冠紧紧束缚着,没有一丝凌乱的发丝,剑眉间隐约带着怒意。
这是生气了?不会要杀她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宽大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的反复卷缩,心里安慰:不怕、不怕,要是想杀她,趁着昨夜她睡得那么死早就动了手。
她眼睫下垂,避开与他对视。
她强装微笑道:“我在和这棵树说话,问它方不方便搬个家。”
裴砚沉凝视着她,鹅黄色束腰长裙铺散在地上,同色腰带上别着一个玄色的系五彩铃的香囊,他从未见过有谁将铃铛系在香囊上边。
昨夜朱扇遮面,未细看,她眼底清澈,与之前他见到的她略有不同。脸颊圆润显得有些稚嫩,鼻梁高挺小巧,鼻尖用帕子堵着,丝毫瞧不出之前追柳文卿的疯狂与狠戾。
听着她那毫无条理的话语,裴砚沉眉头紧锁,“为何它要搬家。”
他刚下朝入府门,便有小厮跑来禀报,说她跑到桂花树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依照她以往的性格,他担心这人又在搞什么破坏。
面对他的质问,许其乐指了指,诚实的说出了原由,“我不喜欢桂花香,若是它全开花的话,香味便会飘到竹石轩。就想...”
“不可能。”
话未说完,裴砚沉截断她的话,语气变得更加冰冷。
空气中一阵静默。
日光在凉亭与桂花树之间划了一条模糊的线,身后的陆欢望了望站在他前面的裴砚沉,视线越过台阶落到对面的许其乐身上,一明一暗,分界明晰又模糊。
裴砚沉静默几秒,“这棵树你不能动,你以后也不要靠近这里。”
言罢,头也不回走了,陆欢侧目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知道裴砚沉生了气,他转身丢下一句警告给她,“许二小姐,这是大人最爱的树,在这府里你可以动其他的,唯独这棵树不能动。”
抬脚跟上了裴砚沉的步伐。
许其乐呆呆地目送远去的那两个背影,转身抬头,光穿过叶之间的缝隙,落到她脸上和裙上,斑斑点点,她眨了眨眼,问出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你是裴砚沉的最爱?”
她又想起与裴砚沉订婚的许舒文。根据冬枣说这两人虽有婚约,可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是许舒文去找裴砚沉。又想到裴府中没有婢女,不禁喃喃自语,“原本以为他不喜欢女的,喜欢男的,没成想喜欢的是一树啊!”
这超乎寻常的爱情,真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