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亡夫归来 ...

  •   那男子闻言转身。

      陶含露抬眸望去,足尖忽顿,眼前人面,竟与记忆中熟稔至极。

      自去岁冬月钟锡年“亡故”,原主每夜哄念安、念溪安寝,必执其旧年渔归时所绘的小像,就着一盏豆油灯温声絮语:“爹爹往远路去了,待来年春暖花开,便会提着麦芽糖归家。”

      可此刻,画中人竟立在廊下,气息温热,眸光清亮,唯失了往日渔归时的爽朗,多了几分生涩拘谨。

      “你……”陶含露下意识后退,指尖却被人轻轻攥住。

      钟锡年不知何时上前半步,掌心稳稳裹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珍视与柔情:“含露,是我,锡年。”

      “去岁冬月,我遇水匪,船翻后漂至下游,为一户人家所救。醒后失忆大半,直至前几日,才忆得零星片段。”钟锡年声线微哑,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似怕稍纵即逝。

      “我循浣衣巷旧址寻去,却见屋舍易主,急得在巷口转了半宿,幸得遇王阿婆。”说罢,见她鬓角沾了片碎絮,便抬手轻轻拂去,动作自然温柔,一如往昔。

      王阿婆在旁急忙补言:“可不是嘛!锡年昨日在你旧屋门前坐了一夜,冻得嘴唇青紫。我晨间买菜见了,险些惊呼出声,还当是诈尸还魂哩!我与他说,你为躲许大那泼皮,将房舍、渔船抵与大牛,携孩儿入赵府为厨娘,他当下便急着随我来见你,连口热粥都未及饮!”

      言至激动处,王阿婆指着钟锡年左耳垂:“陶娘子再瞧,我与你家为邻三载,他耳垂这粒褐痣,还有言语间轻蹙眉峰的模样,哪处不是锡年?”

      陶含露尚在惊疑之中,目光扫过那粒褐痣,确与原主记忆中的钟锡年分毫不差,唯额间添了道指节长的青疤,想来是落水时所留。

      她正想开口,手腕却被钟锡年轻轻握住,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含露,我知你心疑,换作是我,亦会惊惧。可我实在念极你与孩儿,夜里梦魂皆是你在灶台忙活,我在旁为你添柴……”

      他语气温实,眸中满是柔情与失落,竟如被主抛弃的游犬般,惹人心软。

      陶含露凝眸细察他神色,欲寻半分破绽:“你说你失忆了?”

      “只忆得片段。”钟锡年垂眸,似在追忆,神色茫然:“我记不清太多事,唯念得娘子芳名,还有念安、念溪。我知此刻言语唐突,可实在无别处可去。能否……容我暂与你们同住?我会寻活计,断不扰你,还能帮你看着孩子们,让你少累些。”

      陶含露默然。

      她并非不疑,可许大那伙人若知钟锡年“死而复生”,未必再敢正大光明上门寻衅。

      再说,念安、念溪每日睡前,都要抱着钟锡年的旧棉袄喊“爹爹”,若是让她们知道爹爹还在……

      她咬了咬下唇,终究是为着念安两姐妹点了头:“罢了,你先随我去住处。只是赵府规矩森严,你需安分守己。”

      二人送走王阿婆后,身后便传来细碎足音,伴随着两声稚嫩的呼喊:“娘亲!娘亲!”

      念安、念溪提着裙摆奔来,小脸上还沾着点心渣,念溪手中攥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糖霜蹭得袖口亮晶晶的。

      念安先看到了钟锡年,脚步猛地停住。她盯着钟锡年看了几秒,突然瘪了瘪嘴,鼻子一抽,带着哭腔喊:“爹?”

      念溪年纪尚幼,未及反应,只跟着姐姐仰起头,圆溜溜的眼睛望着钟锡年,手中的桂花糕也忘了啃。

      钟锡年身体明显一僵,随即慢慢蹲下身,朝着两个孩子伸出手,声音放得极柔,几乎要化在风里:“是爹,爹回来了。”

      “爹!”念安反应过来,拉着念溪扑进钟锡年怀里,泪珠砸在衣襟上,洇出点点湿痕:“你去了何处?!他们都说你遭了水匪溺水死了!我与妹妹、娘亲日日想你!”

      念溪也跟着哭,小手紧紧攥着钟锡年的衣角,抽噎着把脸往他胳膊上蹭,含糊地说:“爹爹,你不要走了好不好?溪溪给你留桂花糕,昨天娘亲留的,有点硬了,我再让娘亲给你做新的……”

      钟锡年抱着两个孩子,手顿了顿,才轻轻拍她们的背,动作生涩却轻柔,反复道:“是爹爹不好,对不起,往后再也不走了。”

      陶含露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幅“父女团聚”的画面,心里却五味杂陈。

      她移步廊下,借着廊柱的阴影,再次打量起钟锡年。

      原主记忆里的钟锡年,虽为寡言渔夫,却满是市井烟火气,每日早出晚归打渔,归时总不忘给孩儿带块麦芽糖。

      他抱孩子时,总爱把念安架在肩头,把念溪护在臂弯,可眼前之人,只是将两个孩儿搂在怀里,姿势拘谨得像在抱别人家的孩儿。

      眼前的钟锡年,身上少了那份市井暖意,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娘亲,你怎么了?”念安哭够了,从钟锡年怀里探出头,见陶含露神色异样,便拉着钟锡年的手走到她面前,仰着小脸问:“你不喜欢爹爹回来吗?”

      陶含露回过神,怕扰了孩儿心绪,忙敛去疑云,蹲下身摸了摸念安的头,轻声道:“未有,娘亲只是太过欢喜。走,我们回屋,娘亲给你们带了乳糖。”

      钟锡年望着她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转瞬又归温和:“走,念安、念溪,咱们去吃糖。”

      往住处去的路上,向来沉稳的念安如雀儿般,围着钟锡年絮语:“爹爹,这一年你在何处?见过会飞的鱼吗?”

      钟锡年耐心应答,念安问起飞鱼,他顿了顿:“见过,下游河中便有,只是飞得不高。”

      念溪则攥着他的手,想着自家爹爹最是喜甜,便不时把桂花糕递到他嘴边:“爹爹吃,甜。”

      念溪递糕,他便低头咬一口,笑着称赞:“比赵府点心还甜。”

      陶含露走在后面,却瞧得分明:他咬糕时虽极力掩饰,可那僵硬模样,竟似不惯这般市井孩童喜爱的甜腻吃食。

      从前的钟锡年最是疼惜一双儿女,孩儿剩下的点心,他总尽数吃光,从不会这般模样。

      此人,当真还是钟锡年吗?

      陶含露暗自思忖,日久方见人心,只得待日后再细察这人底细。

      然赵府有规,凡成年男子无差事者,不可无故入住仆居。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为钟锡年在府中寻一份差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