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围栏》一枝青虫

1、灵魂穿越

　　竺行走在路上，脚踩黄土，头顶烈阳。风吹来尘土，糊在脸上，这显然是夏天。而竺行晕倒时，双腿被拖拽着滑过昨夜的积雪，徒留两道深浅不一的泥痕，一切悄然无声。
　　那天，竺行和女儿约好放学后要一起去海洋馆写生。下午，她就在去接女儿的必经路上，被人一棒子敲晕，套袋，抬上车。
　　被绑期间，她醒过一次，脑袋晕乎乎的，只有后背辣乎乎的疼痛能传来一丝丝清醒。她发现自己没有在车上或昏暗的地下室，手和脚也没有被绑着，却被困在了一个胶囊状的玻璃罩子里。
　　玻璃扭曲着白色的灯光，晃得她刺眼。
　　她想挣扎，可手和脚就像蔫掉的藤蔓，抬不起一点劲儿。幸好耳朵还没坏掉，脚步踢踏，透过玻璃罩传到她耳朵里，声音虽沉闷，但也颇有节奏。她赶紧闭眼。
　　清凉的空气铺面而来，竺行还没来得及享受够新鲜空气，右臂的刺痛惊得她睁开了眼睛。
　　“哦，醒了。”
　　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给她扎针的男人，正微笑着看她，还不忘手里的动作。竺行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又记不清在哪里见过。这显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手里的针管竟然有一瓶百岁山那么粗！
　　靠！要安乐死她吗！
　　她惊恐地瞪着他，他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竺行手臂颤抖着往里缩，男人立刻控制住她的手臂，死死地按住她，并轻声安慰道：
　　“很快的，睡一觉就好。”
　　不知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药效开始发作了。刺眼的灯光变得柔和起来，针管里的液体旋转着一首悠扬的安眠曲，玻璃胶囊在乐曲中左右摇摆，竺行也在乐曲中荡着秋千，乘着扁舟，摇摇晃晃着睡去。
　　竺行趴着醒来，耳边除了蝎子游走的沙沙声和簌簌风声，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很陌生。
　　白雪变成沙土，阴云变成太阳，冰冷冻人的空气变成了烈日灼人的热气，让人焦躁烦闷。竺行实在想不出，哪个蠢货绑她，仅仅是为了把她丢到南半球——也可能是赤道附近——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
　　荒唐！绑架不勒索，做慈善吗！
　　她站起来，边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边往外吐沙。双手叉着腰，朝周围大喊：
　　“谁他妈给我绑到这个鬼地方！给我出来！”
　　没有回答，只有风声。
　　“现在！立刻！马上！不然赎金你们也休想……咳咳……得到……”
　　沙哑的声音消逝在风中，连回声都不曾留下，只留下了灼烧的喉咙。
　　竺行有些后悔喊得那么卖力，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吞点口水来得惬意。她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会弄如此荒谬的恶作剧。竺行舔了舔干巴的嘴唇，环顾四周，目之所及皆是寂寥。凭她的野外生存能力怎么可能找得到出路啊，她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大学教师罢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低下头，那条小蝎子还在她身旁转悠。她一脚踩上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碾了几下，确保它死了，才抬脚。
　　人不会算，那就让天好好算算。
　　她拿起蝎子的尸体，往上抛，蝎子落地。她拾起一条棍子，以蝎子头为起点，蝎子尾作终点，在蝎子尾处画一个箭头，表示方向。以同样的方式，再抛一次，取两者夹角的正中间作为前进方向。
　　她拿起棍子，帅气一指，就是那了。
　　这一路上，风扬起沙，汗一直流，可谓艰辛。
　　脸有点痒，她抬手挠了挠脸颊，竟擦下一抹又干又湿的尘土，哀叹了一口气后，又把它粘回去，有防晒总比没防晒好吧。
　　这太阳毒的很，要把她晒成人干。
　　正当她意志消磨得几乎竭尽之际，远处竟立起一道围栏，在阳光下，闪耀着黑曜石般的光芒。走近一瞧，这围栏居然有□□层楼那么高，往两边延伸，看不到尽头。
　　围栏的出现让竺行燃起一点信心和希望，有围栏的地方肯定有建围栏的人。就算已经竣工，这么高的围栏，不用来拦人，难道用来拦长颈鹿吗？
　　竺行坚信沿着围栏走，肯定能遇到人。不论遇到的人是好是坏，先求口水喝，她快渴死了。当然，遇到好人是最好的；如果能借个电话，那就更好了，也不知道这该死的荒郊野岭有没有信号。
　　怎料，好心人没遇到，反而遇到她的女儿——长着超极大嘴的女儿。
　　竺行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远处好像有两个人，一大一小，两人一来一回地打闹着，举止十分亲密。虽然隔着围栏，竺行在这头，她俩在外头，但有人就是有希望。竺行赶快上前，招呼还没打出去，就看到这一幕：
　　那小的抓着大人的肩膀，抬起大人的身体，张着大大的嘴巴，像鹈鹕吞鱼似的，把大人往嘴里送。那大人的头已经在她嘴里，手和脚却还在外面挣扎，像是溺水了。
　　吞人还好，异食癖到处都是。可这吞人的人竟长得和她女儿靳知意别无二致！
　　竺行双手扒着围栏，眼睛像放大镜聚焦阳光一样聚焦视线，仿佛要把这女儿似的妖怪，给盯出个洞来。她倒要仔细瞧瞧，这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只见她又把人从嘴里拿了出来，许是那人挣扎得太过剧烈，不好吞食。她对着那人的头暴揍一拳，头旋转了整整三圈才停下，刚刚还在挥舞的双手双脚也跟着停下。不多时，那人又开始挣扎起来，头顺着回旋的扭力转回原位，脖子足足长了两倍多。它借着脖子长的优势，对着她的脖子咬了一口，死咬不放。
　　竺行着急地往前挪动，下意识收紧手指，止不住地担忧。
　　可这小孩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只是疑惑地看了眼脖颈处的那颗头。它在瞪她，脸上甚至浮现出轻微的得意。但她才不管它得不得意，她快饿死了，吃饱才是硬道理。
　　她使劲掰开那颗头——也不管它嘴里还叼着她的皮肉——用力把头摁向它的肚子。接着手啊，腿啊，全都被她折到肚子上。团吧团吧，团成一个肉球，往上一抛，嘴巴恰当地张成合适的大小，肉球准确无误地落到她嘴里。她都不带嚼的，咕咚——直接吞到肚子里去。可是肚子还是很空荡，它还得接着找食物。
　　一阵风拂过小孩的刘海，它察觉到有眼睛在盯它。
　　竺行对上了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一阵电流瞬间从掌心击透她的身体。她立即松开双手，心里暗骂：
　　警告标识都没有，凭什么通电！
　　一阵恍惚，身体便直直地倒下。电麻的双手在空中划过两道优美的弧线，手背往上，矗立着四根不长不短的手指，宛如天生。这是竺行晕倒前的最后一幕，她觉得自己疯了，她希望自己疯了。
　　小孩穿过围栏，走到她跟前，踢了她一脚，没动。
　　它刚来到这个星球时，旁边躺着的，好像也是这个人，也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它当时实在是太饿了，忍不住舔了她一下，难吃死了。现在回想起那个滋味，它几乎要吐。幸好没吐，这么贫瘠的地方，勉勉强强，才找到一个丧尸，都不够它塞牙缝。可恶的张三，为什么要把初始饥饿值设得这么高。
　　它摸了摸可怜的肚子，转身离开，继续上路。
　　……
　　陈蔓醒了，洁白的天花板压着明晃晃的灯光，侵蚀着她，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身体永远最先反应过来，恐惧地打着颤。
　　“你没事吧，妈妈？”
　　突兀的声音将她从噩梦中捞起。靳知意见妈妈不停地发抖，以为她很冷，于是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她的手掌，安抚着说：“知意的手很热，摸摸知意的手就不冷了。”
　　掌心传来温热，她渐渐平静下来。
　　陈蔓小心地打量着周围，这里确实与噩梦里的场景不太相同。这儿的阳光能够穿过树梢，树影印上窗帘，照到她的面庞，暖洋洋的。而那个地方，绝不允许阳光光顾，四周永远封锁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冰冷。
　　她看向身旁正在安抚她的小女孩，试探地问道：“知意？”
　　“嗯。”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啊。”
　　她搜刮完脑袋里的地图，都没有找到一个叫医院的地方。怎么可能呢？她可是连中央大街上有几户人家，他们房子的门牌号都能记得清清楚楚。难道是什么秘密基地？正当她在脑海里乱游时，一道光闪过，刚刚小女孩好像称她作——妈妈！
　　“你刚刚叫我什么？”陈蔓向她确认。
　　“妈妈啊。”
　　靳知意疑惑地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人，病床上的人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她从被子里挪出小手，点了几下电话手表，对着手表说：
　　“爸爸！妈妈好像变成傻子了！你快回来！”
　　陈蔓震惊于手表居然能用来通话，视线跟着手表上上下下，再往下看，是一只好奇怪的手。她默数，一共有五根手指，长得还不对称，真难看。
　　小女孩没有妈妈，父母还留给她一双畸形手，陈蔓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幸好，她好像还有一个爸爸，不像陈蔓，什么都没有。但是没有妈妈也不能乱认妈妈啊，陈蔓抽出被子里的手，摊开手掌，也是好难看的一双手。
　　她漂亮的、对称的手不见了！
　　“有镜子吗！”陈蔓心里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那里。”靳知意抬手指向洗手间。
　　陈蔓猛地掀开被子，欲往前冲，双脚却像踩了棉花似的，软绵绵地跪下。
　　靳宁推开病房，他的妻子正跪坐在地上，他的女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看，我就说她是傻子吧。
　　靳宁急忙扶起她到床上躺着，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把碎发别到她的耳后，就这样看着她，眼里流转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感动。然后，他一把抱住对方：
　　“我好想你，我还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陈蔓呆住了。
　　医生上前分开两人，拿起器械对着病人一顿检查。用手电筒照眼球，用听诊器听心脏，再按按这儿，按按那儿，问问疼不疼。
　　陈蔓还没从那个拥抱中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