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劫》无忧惘

5、第 5 章

　　云水闪身回到住处时，夜露浸湿了他的袖口。他将绘有中书令府布防的绢布摊在桌上，指尖点向西南角：“护卫每半炷香经过一次，西侧门戌时三刻换岗...”

　　“这些不急。”雷九突然打断，左眼疤痕在灯下泛着暗红，“你先说，那弹琴的究竟什么来历？”

　　“清音阁首席琴师楚怀音。”云水斟了杯冷酒，“倒是奇事，今日她分明察觉我在屋顶，却未声张。”

　　雷九猛地站起身：“果然是她！那日我在醉月轩亲眼见她听声辨位——铜钱滚出三丈外都能精准转头！”他焦躁地踱步，“这女人留不得。若她向中书令透出半点风声...”

　　云水按住雷九：“楚怀音这等人物……不该枉死。”

　　雷九嗤笑：“你何时这般怜香惜玉了？”

　　“与风月无关。”云水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她若愿睁只眼闭只眼，我们何必多生事端？明日得手后立即撤离，不必节外生枝。”

　　“成啊。”雷九爽快应道，转身擦拭弩箭时却眯起眼睛。刀尖般的目光扫过绢布上标注的琴师厢房位置——正好在撤退路线上。他指腹摩挲着三棱箭簇的冷锋，心下冷笑：若那盲女“恰好”出现在箭道上，便怪不了谁。

　　次日整日，保险起见，云水扮作货郎在中书令府周边徘徊。只见府中忙碌的很，采买仆役频繁出入，却并未过多防卫，连夜间护卫也未增派。黄昏时甚至见楚怀音乘马车往来清音阁一趟，裙裾翩跹间仍是那般恬静模样。

　　“看来是多虑了。”十九日夜，云水卸下货担对雷九道，“那琴师或许真只是不愿生事。”

　　中书令府朱门洞开，鎏金辅首在落日余晖中灼灼生辉。门前车马如云，皆是双辕辎车，青牛白马络绎不绝。各家部曲捧着泥金礼帖与紫檀礼盒，唱喏声穿云裂石：

　　“门下省李侍郎到——”
　　“范阳卢氏献鎏金飞天镜奁一具——”
　　“河东节度使贺礼至——"

　　越过三重戟门，教坊乐声如潮水般涌来。水榭间二十四名胡姬正跳《胡旋舞》，金钿璎珞随着急促的羯鼓声飞旋，石榴裙绽开满地红云。宾客们头戴镂头，身着圆领襕袍，腰间金鱼袋摇曳，聚在曲廊下品评寿礼——三尺高的于阗玉山子引得阵阵赞叹。

　　花厅里紫檀食案排开三十席，御赐的"龟鹤延年"鎏金匾下，中书令穿着深绯色孔雀纹圆领袍，正与翰林学士们分食赐绯含香粽。侍女们端着鹦鹉螺杯穿梭如织，三勒浆的香气混着冰窖取出的乳酪雕花甜羹，漫过满桌的驼峰炙、金齑玉鲙。

　　忽闻净街鞭响，六名黄门抬着紫檀长案疾步而来——竟是东宫赐下吴道子真迹《群仙祝寿图》。满堂宾客慌忙离席蹈舞拜谢，中书令笑着亲手剖开九穗瑞麦撒向四方，玛瑙杯碎裂声里夹杂着胡姬们的惊笑。

　　檐外暮色渐浓，望火楼鸱吻上两道黑影如同钉入夜色的铁蒺藜。而西厢耳房内，楚怀音正垂首调试琴弦，湘妃竹帘在她粉色襦裙上投下破碎的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