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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拐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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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月与裴经共坐一辆马车。
若是寻常马车,必定坐不开,可裴经这辆马车,无疑是溪月穿越过来见过的最好的一辆。
车厢内部空间宽敞,坐榻和靠背用了最上等的锦绣绸缎。正中设有小几,其上置着玉制酒壶与精致的食盒。
角落里则燃放着名贵的檀香,让车内一直香气氤氲。
但溪月不太习惯这香气,容易叫人昏昏欲睡。于是,她拉开了窗帘,欣赏起沿途的景色。
马车行驶途中,经过一大片旷野。
此刻已是秋收过后,稻子全部收割完毕,只留下遍地的枯黄,凉风一吹,显得好不荒凉萧瑟。
“若逢夏日,必定是绿油油一片。再不济秋收之前,也是金灿灿的……”看着这景色,裴经出声感慨。
“此刻看着荒败,倒有些扫兴。”
溪月听闻裴经的话,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稻田没惹你。再说了,此行又不是来赏景的。
没应他的话,溪月继续观察外头,瞧见零星有路过的本地百姓,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的车。
还有摊贩专门蹲点过路车马的,摊位上摆着新鲜采摘瓜果、酿造美酒之类,此刻眼见他们路过,也费力叫卖起来。
“新鲜采摘,用心酿造,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啊!”
“贵人大老爷,恳请看看小民!”
溪月瞧着瞧着,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这倒叫她想起来从前,在现代的高速公路上驶过一片片农庄时,路边也有这样叫卖的人。
当时是吃甘蔗的季节。她停下车,和闺蜜一起买了一瓶甘蔗汁,便被那清甜的味道彻底收买了。
轻盈顺滑,仿若天然凉茶。
但那也是她们前往粤市旅游的事了。如今她所处的金离,按照现代地图来看,应处江浙一带,想来夏日也找不到那么好喝的甘蔗汁了。
“喂,你干什么!”
正当车马缓缓驶离那叫卖的农人时,不远处的视角盲区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而那摊贩也停止了叫卖,指着那边大声喝止。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
情况似乎不对,那摊贩放下手中瓜果,抄起旁边一把铲子就跑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孩童的哭声、妇人的惊叫声。
溪月听得皱起眉头:“公子……不如停车探查一番?”
“停车。去后面看看。”裴经迅速应道。
柳青也跟着下了车,只看了一眼又折返而上,神情忧虑:“公子、小姐。前方似是有人强抢民女与小孩。”
“怎么还有这等事。”
溪月皱起眉,急欲下车,却被裴经伸手拦住了。
“你下去等着送死吗?锦衣卫会解决。”
“可……”
溪月又向外看了一眼,这一眼却几乎心跳骤停。
一名黑衣人手中的大刀直直贯穿了另一名黑衣人的腰腹,风卷起那人的帽檐,其下的脸分明是那王家隐卫——
顾荒!
他怎么会在此处?
转瞬间,顾荒倒下,另外几名黑衣人已经和锦衣卫混战到一起。
其中两名黑衣人把持着那被绑的妇人与孩童,正要暗自脱身,那持铲的摊贩却悄无声息来到了二人身后!
“别——”
溪月禁不住惊呼出声。
晚了。摊贩虽然成功砸到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脑袋,却立刻被另一人发现。那闪着锋锐寒光的刀,径自顺着铲子后撤的轨迹捅了回去!
“扑哧”,预想当中的受伤出现了,却不是出现在那摊贩的身上。
溪月只见顾荒的腹部又中了一刀。大片的血液打湿了黑衣,隔了那么远,仿佛也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公子。”扭转回身,溪月看向裴经,语气中带上了恳求。
“那边有一人是这群黑衣人中的卧底,是良善之人。不知您可否令锦衣卫放过他?”
“而且,他伤势太重了,也需医治……”
溪月以为这请求太过离谱,贸然救下不知所属势力的人,于裴经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裴经依旧是想也未想就答应了。
他唤来一直守在车旁的头领,附身耳语几句,那头领便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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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那边的恶斗结束,黑衣人被击退,民女和孩童也被顺利救出。
溪月瞥见头领给那几人手中塞了些银两,随后命人抬着顾荒向沿路的镇上而去。
“……谢过公子。”
松了口气,溪月真心实意地朝裴经道谢,斟酌着开口:“公子助我这么多,却不知公子有何难题,需要溪月帮助一二?”
裴经眸中一亮,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明白,与溪月建立更深连结的契机来了。
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话,裴经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忽地笑了。
“你知道方才行凶绑架的是何方人士?看样子你认识其中的人。”
“……许是两溪盐运使家独子所为。”
方才看到顾荒,溪月便猜测,这场劫持案十之八九和王家有关。
她本以为是王乾又看上了哪家民女要强抢,打眼一瞧却觉得不对。除却民女,为何有两个小孩?
穿越后活了一世,经历颇多的溪月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人口拐卖。
据她了解,如佳家一般钱财来源都干净的富商少之又少,更多富商的敛财途径涉及高利贷、走私、市场操纵。
人口拐卖虽少,然而像王乾那般的恶人,行此勾当也不稀奇。
“那你可知,当朝的首辅颜大人,曾秘密输送过若干我锦朝的妇女儿童去外邦?”
溪月一惊。原本以为裴经会问她猜测的依据,不想却听见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此话是在说,当朝首辅也秘密贩卖人口?
裴经说完这句话后,便陷入了沉思。那是他刚穿越过来不久,颜晓知给他的赤裸裸的下马威。
彼时,他正与颜晓知下棋饮茶。忽地有颜晓知的人来报,说“货物”要开始运送了,但少了两个。颜晓知便大发雷霆,让人立刻去补齐。
“什么货物?”裴经随口问道。
颜晓知转过头来面向裴经,怒韵未消的脸上顷刻间又挂上一抹诡异的假笑:“陛下还是不要好奇了。”
“这批货物,会在子时送离京城。”
首辅离开后,裴经越想越觉得奇怪,便命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去探查了回来。
结果那心腹却死了。
再后来,是一位外邦使者来锦朝,面圣时不小心说漏嘴,裴经才得知的。
“……我确实不知。”
这个惊天大秘密,虽说是皇帝亲口告诉她的,但好似还是很危险。
因为皇帝,明显管不了这事!
那首辅确实可恶。为何已经有无上权力的手眼通天之人,还要做出这种勾当呢?
拐卖的人口不知会被运至外邦的何处,但想来不是沦为奴婢便是供人赏玩,像真正的“货物”一样在市场上辗转……
这种不把人当人的行径,令人毛骨悚然!
“近日他新招揽了一名大员,据说便是两溪的王家。”裴经继续慢条斯理地说。
“以你之见,我想要阻止颜大人行这番勾当,是否从王家入手为上?”
“不敢说王家入手为上,但处置王家准没错。”溪月答道。
裴经看着溪月的脸。窗外,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女子的发丝沾染上了璀璨的橙黄,更衬得那张脸恬静又灵动,在他眼里和心中,皆漂亮得不可方物。
于是,方才预备说出口的话又止住。裴经犹豫了。
他不确定拉她入局,让她与自己一同对抗那厉害的敌人,是否是一件极其自私的行为。
而他的初心,其实只是活下去,与溪月多相处而已。
他毫不怀疑,像自己在朝中这般的处境,即便不主动寻死,也可能哪一天就消失了。
“公子?”
溪月等了许久没有下文,试探着出声询问。
“佳溪月。”裴经突然唤她全名,语气前所未有地软和,那双凤眼中泛起泠泠的光。
“我确实有忙需要你帮。”
“时值秋日,仍有蚊虫扰人。希望你帮我把这些蚊虫赶走,好叫我快快乐乐游玩。”
他决定先试一试,溪月的能力和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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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承载着溪月和裴经的这辆马车便抵达了目的地。
此处似是大其的边界,应当也是金离的边界。四周看着并无城镇,只有大片大片的、比先前所触之景仍要荒败的田野。
就连那田野里的稻草人也是被弃置的,上头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大洞,正在风里瑟瑟发着抖。
而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还有几方院落,只不过里头明显已经人去楼空了。
那些门槛俱是落满了灰尘,红色门漆也被雨水腐蚀、剥落,露出惨败的灰色来。
溪月走进这院落包围中的一条青石板街。四周除了一行人的脚步声,静得有些可怕,让她心中不禁发毛。
“往这处。”
他们在最靠里的一个院落门前停下了。这处院落显得与前几家不同,一进去,院内的地面没有落叶和尘污,显然是提前有人来洒扫过的。
裴经领着溪月,在偏房的绣花窗前停下了。
“我已经让人将杨演心绑好了,你可以自己进去。”
“怕了再喊我。”
后面补的这句让溪月觉得有些好笑。人都被打半死了,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让她忧虑的另有其事。
“可以给我拿一把刀吗。”
溪月向一旁的锦衣卫头目询问。头目领命而去,不多时给她拿回来一把趁手的长刀。
甫一出鞘,便可感知到这把长刀的寒气,其上锃亮的刀面清晰地映出溪月坚毅的眉眼。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杨演心。
加上重生之后的时间,她来到锦朝这个世界已经有五年多了。
五年多,将近两千天,穿进来多久,溪月就认识了杨演心多久。先是系统的任务让她听闻这个人的名字,随后是她恋爱脑心甘情愿地坠入演技编织出来的幻境。
再然后,便是幻境被打碎。杨演心出轨,打破誓言,纳了白娟秀进门;绝情地听令于王乾,设下“意外”杀死她父母,并让她误以为是她做了错误的决定才导致父母的死亡……
最后,在她病重时分,不给她解药,反给她毒药。
重来一世,对方仍不放过自己,仍要对她极尽利用,仍要对她父母动手。
她原本没想拿走他的命,只是想让他尝尝失去最珍爱的名利、钱财之苦。但他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溪月怔怔地看了会儿刀面上自己的面容。这番回忆,与其说是在看与杨演心的过去,不如说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
与那个恋爱脑的、缺爱的、识人不清的,为了爱情曾把家人与自己都弄丢的佳溪月,告别。
溪月不再犹豫,推开门,利落地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