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学园里的特殊生》七夜闻鸽

25、万圣节-误入仙境·上

　　某天，十六夜冥正在神社的庭院里看书。
　　正在她津津有味地将自己代入进书中的主角时，一只背着包袱狸猫突然从她旁边的草丛中跳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狸猫一边大叫着，一边急匆匆地四脚并用朝神社外跑去，连包袱里的薯片掉出来都没有注意。
　　神社里什么时候有狸猫了？十六夜冥微微一愣，捡起薯片喊道：“你的薯片掉了！”
　　可对方似乎并没有听见，只是一心赶路，直到彻底消失在神社大门外。
　　十六夜冥低头看了眼薯片，心中隐隐感觉这包薯片对它很重要的样子，便下定决心要追上去还给它。
　　“等一下！”
　　她一路追寻着狸猫的足迹，直到眼前出现杂草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渐渐追进后山。但既然都追到这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于是她一头扎进林间的小土路。
　　等她赶到时，刚好看见狸猫穿过了一座黑色鸟居，然后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原地。
　　奇怪，山上什么时候还有鸟居了？还是黑色的？
　　十六夜冥疑惑地接近鸟居想要仔细观察，下一秒，就像是什么人从背后推动了一样，她一个趔趄，直接穿过了鸟居。
　　……
　　刚刚站稳脚，连回头看是谁推了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十六夜冥睁开眼，立马愣在原地。
　　眼前已经不是她熟知的任何一种景色，辽阔的平原上遍布着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植物，没有任何一种是她所见过的。脚下踩着的小路一直延伸到远方，不知终点。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可能是被什么调皮的妖怪施加了恶作剧幻术，可在周围仔细观察，这里连一丁点妖力的波动都没有。
　　感觉再追下去自己可能会迷路，十六夜冥下意识想要原路返回。
　　结果身后同样也是一条无尽的小路。
　　她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往哪走。
　　“在这种地方迷失方向……看来人类的智商，并不会因为换了环境就有所长进。”
　　十六夜冥猛地抬头，只见旁边一株巨大得不像话、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蘑菇顶端，一个穿着和服的黑白发少年正慵懒地侧卧在那里。
　　他默不作声地抽着一杆长长的烟袋，周围烟雾缭绕，仿若仙境，又一副对她和其他事物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可算找到一个能交流的人了，十六夜冥松了口气，“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少年终于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里是我的地盘。更准确地说，是你闯入了我的‘思考之地’。”
　　他微微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铅灰色的眼眸带着让人难以看透的迷雾：
　　“那么，告诉我，闯入者——你，是谁？”
　　这个问题平淡无奇，却让十六夜冥感到一丝恍惚。
　　她定了定神，回应道：“我是十六夜冥，因为追一只掉了薯片的狸猫才来到这里，我还想找到回家的路。”
　　“十六夜冥……追逐狸猫又想回家的人类……”少年低声重复，像是品味着这两个词的含义，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一个标签，和一个毫无意义的行为。这就构成‘你’了吗？”
　　他不再看她，转而专注于手中的烟袋，仿佛那才是世界的真理，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看到你身下这个蘑菇了吗？它们决定了你是否能达成你的目的。”
　　他随意地用脚尖点了点身下巨菇的某一侧。
　　“这边，能放大你的好奇心，适应这里的奇特，学会和这里的居民交流……或者说，让你更像‘我们’，然后找到那只狸猫。”
　　接着，他点了点另一侧。
　　“而那边，能让你的好奇心彻底消失，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不被这里的光怪陆离迷惑，不与它们过度产生交集……也就是保持初心，顺利回家。”
　　“想要找到那只蠢狸猫，或者找到回家的路，你就必须做出选择。”
　　他终于再次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隐约的期待？
　　“是拥抱这片土地的神秘，还是坚守你本质的立场？选吧，十六夜冥。在你被永恒的黄昏同化，或者被自身的脆弱吞噬之前。”
　　十六夜冥看着眼前散发着不同气息的蘑菇两侧，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没有丝毫犹豫，冷静地分析着：
　　“我需要足够的好奇心来找到那只狸猫，也需要保持冷静寻找回家的路。所以……”
　　她伸出手，同时从蘑菇的两侧，小心翼翼地各取下一小块。
　　“我选择，全都要。”
　　在少年微微挑起的眉梢和略带兴味的目光中，十六夜冥将两块蘑菇同时服下。
　　一瞬间，奇妙的感觉流遍全身。她的视野时而变得极度清晰，能看透远处空气中扭曲的光线和隐藏的小径；时而又感到一阵晕眩，好像有各种声音在她耳边说话。
　　两种力量在她体内拉扯、制衡，最终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依然是十六夜冥，但她的感知被极大地强化了，并且头脑意志又格外清晰，她很清楚自己究竟该干什么。
　　“看来你找到了第三条路。”少年的声音似乎少了几分嘲讽，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意味，“不算太笨。”
　　他重新躺了回去，身影在蘑菇散发的荧光中开始变得有些模糊、透明，仿佛即将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沿着你现在能看见的那条银色小路走吧。”他的声音如同梦呓，逐渐消散，“或许你能在某个疯狂的茶会上，找到某个渴求的答案……”
　　话音未落，蘑菇顶端已空无一人。
　　十六夜冥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坚定与好奇的光芒。
　　她看向前方，一条之前完全不存在的、散发着微光的银色小径出现在视野中，蜿蜒通向未知的远方。
　　她没有回头路，只能迈步向前。
　　……
　　银色小径像一条有生命的丝带，在林间与花丛中蜿蜒，指引着她穿过愈发奇异的景致：会自行演奏乐曲的铃兰花朵，流淌着蜜糖的小溪，还有那些在阴影处窃窃私语、一见她靠近就化作雾气散去的模糊形影。
　　周遭的一切都违背着常理，却又因她吃下的两块蘑菇，变得可以“理解”甚至“合理”。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喧嚣打破了世界的静谧。
　　一种过度欢快的声音从远处的森林里传来——瓷杯碰撞的清脆声、毫无章法的嬉笑声、以及某个节奏越来越快的“嘀嗒”声混杂在一起。
　　十六夜冥走近，看见一场疯狂的茶话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是时候了！不，已经过了时候！不，现在正是‘非时’之时！”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声高喊着。
　　只见一张摆满各式奇异茶具和点心的长桌旁，坐着三个奇形怪状的“人”。
　　主位上的金发少女戴着一顶装饰着夸张弧度羽毛、不断自动变换着颜色和图案的礼帽。她妆容精致，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她身旁，一个中分狼尾银发、头上还有一对长兔耳的西装少年，正以惊人的速度将司康饼像扔飞盘一样抛向空中，然后用茶杯去接，嘴里还念念有词：“让司康飞一会儿！它需要更多的风味！”
　　而在他俩的中间，一个穿着传统红色和服的小小身影正抱着一个茶壶，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睡得无比香甜。
　　明明茶桌边有不少空位，他们偏偏要挤在一个角落排排坐，仿佛永远在为什么人预留位置，又永远无人入座。
　　“啊！一位迷失在时间之外的客人！”
　　金发少女猛地转过头，视线锁定了十六夜冥，脸上绽放出过于灿烂的笑容，“欢迎光临我的茶会！我是主持人疯帽匠！你来得太早了，也太晚了，但偏偏，来得正是时候！”
　　十六夜冥在疯帽匠的邀请下，在她对面坐下。
　　“明明是我的茶会！”兔耳少年不满地喊道，又将一个紫杯子塞进十六夜冥手中，“我是三月兔，睡觉的这个是睡鼠。喝茶！必须喝茶！这是‘昨日之忆’，这是‘明日之盼’，哦，小心这杯‘当下之惑’，它有点烫嘴，而且味道每天都在变！”
　　十六夜冥看着杯中不断变换颜色的液体，没有动。
　　她定了定神，抓住他们话语间一个短暂的间隙，清晰地问：“打扰了，我在寻找一只背着包袱的狸猫，并且想找到回家的路，请问你们见过它吗？”
　　疯帽匠脸上的狂喜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戏剧化的忧伤。
　　她缓缓凑近十六夜冥，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神秘地问：
　　“那么，在寻找答案之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吗？”
　　十六夜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无厘头的问题，回道：“因为它们都有脚？”
　　“错了！全错了！”疯帽匠大声打断，悲伤地坐回椅子，“又一个被常识束缚的灵魂！答案是……答案是……没有答案！因为你还没有找到它们！”
　　她的话逻辑混乱，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十六夜冥一直想要追寻的东西。
　　“别管她了，让我们继续茶会吧！”三月兔指着桌上的金铜钟表喊，“时间到了！该换位置了！”
　　于是他们开始不由分说地挪动位置，疯帽匠往右坐了一个位置，三月兔和睡鼠交换了一下，十六夜冥坐到了原本是疯帽匠的位置。
　　“所以，我该怎么找到它们呢？那个答案。”十六夜冥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很重要。
　　忽然，那只抱着茶壶陷入沉睡，头顶还有一对圆圆的大耳朵的小女孩喃喃道：
　　“若想知道自己究竟被卷入怎样的漩涡中……就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清这里的一切……然后，做出你自己的判断……”
　　三月兔似乎被睡鼠的话触动了，他开始焦躁地重新排列桌上的所有茶杯，并自言自语：“看？怎么看？时间只显示它想让你看到的！你能做的只有等待！”
　　那句话，好像很耳熟？但是谁说过的来着？
　　十六夜冥皱着眉思考，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疯帽匠静静地观察着十六夜冥，观察着她没有被疯狂同化的冷静，观察着她眼中试图解析这一切的专注。
　　突然，她所有的夸张表情都消失了，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和平静，与之前的疯癫判若两人：
　　“告诉我，陌生的客人，”她轻声问，目光落在十六夜冥那杯未曾动过的、却依然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上。
　　“为什么你的茶没有变冷？”
　　这个问题让空气凝固了。
　　连三月兔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睡鼠也从梦境中苏醒，他们和疯帽匠一起，用一种混合着好奇与审视的目光，静静等待着她的答案。
　　空中只剩下钟表滴答作响的运作声，十六夜冥低头看着杯中自己平静的倒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别人的茶都凉了，她自己的却没有？
　　难道因为她是一个外来者，所以不会遵从茶会的规律吗？
　　她正要开口，钟表声忽地停滞。
　　时间被按下暂停，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她头顶的树枝上响起：
　　“总是问一些麻烦的问题呢……”
　　一只柴郡猫的身影从空中缓缓浮现，先是那个标志性的神秘笑容，然后才是完整的倚靠在树枝上的身影。
　　“如果这里的循环和谜语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他黑色的眼眸带着洞悉一切的颓意，看向十六夜冥，“为何不去问问那个制定了所有规则的人？”
　　“制定所有规则的人？”十六夜冥疑惑地重复。
　　“没错，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也是让你如此困惑的人……”
　　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融入阳光的雾气，只留下最后的话语在空气中指引方向：
　　“跟着玫瑰的香气走吧。找到他时，你会知道你想要的。”
　　话音落下，柴郡猫的身影彻底消失。
　　十六夜冥站起身，向被时间暂停的茶会主人们微微颔首致意。
　　她转身向前走去，不再理会身后重新响起的、仿佛从未中断过的喧嚣与疯闹，循着空气中一缕甜腻中带着危险的玫瑰香气，再次踏上了银色小径。
　　她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吗？
　　或许时间会为她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