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千山鸟飞

17、第 17 章

　　一束光打进漆黑的树林，晃动之间串起阵阵惊呼。
　　“窝草，快跑快跑！”
　　“分开跑，你去那边！”
　　“尼玛，烦不烦啊！这个月第三回了！劳资又不是小情侣，劳资不怕！”
　　躲在小树林幽会的学生们如鸟兽四散，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追赶不及，举着手电在后面气喘吁吁。
　　“全都给我回去上晚自习，听见没有！”
　　风里传来一阵快活的笑声。
　　中年男人扶树叹气，学生一年比一年难带。
　　闹腾过后四周安静下来，中年男人防止有漏网之鱼，提着手电继续深入树林。
　　越往里走，周围越安静，昏黄的庭院灯没有一点作用，层层叠叠的树叶下面笼着散不开的黑。
　　手电的光破开浓郁的黑，照亮树下的人。
　　果然还有人！
　　中年男人快走过去，伸手抓住学生的肩膀。
　　学生个子很高，脑后束着长长的马尾，却穿着男生的校服。
　　中年男人思考，学校的体育生里是否有一个这样的高个子女生。
　　答案是没有。
　　手电筒的光调亮一档，中年男人沉声问：“同学，你哪个班的？”
　　学生转过身：“王老师，是我。”
　　光照亮熟悉的脸，王老师惊讶：“闻初，你怎么在这儿？”
　　不怪王老师认不出闻初的背影，他和闻初从来都是正面打交道，也没想过闻初这样的好学生会来传言中的情侣约会圣地。
　　“我来散步。”闻初眨眨眼，侧头避开手电刺目的光：“王老师，太亮了。”
　　光束移开，王老师尽量冷着脸：“下次散步去操场，别来这儿，快走吧。”
　　闻初点头，伸手拨开头顶的树叶，迈步离开。
　　王老师突然在后面喊：“闻初！”
　　闻初回首。
　　王老师说：“压力别太大了，你没问题的。”
　　越是临近高考，越是比拼学生的心态，心思稳重的学生往往能在最后取得更好的成绩。
　　闻初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王老师继续在小树林里搜寻，经过刚才和闻初交谈的动静，他以为树林里没人了，没想到还有胆子大的。
　　“罗飞，怎么又是你？”
　　男生头发极短，眉峰挑起，浑身上下透露一股不服管教的叛逆。
　　罗飞说：“老师，我来散步。”
　　很显然，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王老师的手电几乎怼到罗飞脸上。“不想上晚自习就回家去，学校不是你散步的地方。”
　　罗飞不服气，指着闻初离开的方向：“他为什么能散步？”
　　“人家年级第一，学累了，出来散步换个脑子，你能行吗？”
　　王老师抓住罗飞的胳膊，“走，跟我去办公室，把你爸叫过来好好聊一聊。”
　　“别别！”罗飞举双手投降，“我现在就回教室，老师，千万别喊我爸来学校。”
　　王老师铁血无情，手电的光将罗飞从头烫到脚：“再有下次，你求我也没用。”
　　“是是。”
　　罗飞灰溜溜离开小树林，回教室的路上越想越来气。
　　年级第一了不起啊！什么都搞特例！
　　头发那么长，体育课也不上，脸比鬼还白……
　　前面教学楼下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罗飞悄悄跟上去，在对方拐入走廊尽头的厕所后，掏出手机喊人。
　　没到下课时间，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
　　闻初方便后，站在水池前洗手。
　　哗哗的水流声被接二连三出现的脚步声掩盖，闻初直起腰：“你们要干什么？”
　　罗飞嘿嘿一笑，指挥两个手下将闻初拖进厕所的隔间。
　　闻初双手被人一左一右制住，平头男生堵住门口，猥琐地舔唇：“劳资今天就要扒光你，看你衣服底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闻初虽然瘦，但不单薄，四肢修长，眉目如画，靠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抓住他手腕的两个男生，觉得手里攥着的不是人的骨骼，而是一块Q软滑弹的布丁。
　　他长发及腰，睫毛卷长，皮肤白得发光，除了眉宇间的英气，哪哪都不像男生。
　　罗飞手指摸上闻初的裤腰：“我说，你长小鸡儿了吗？”
　　左右两个男生哄笑，其中一个说：“飞哥，他肯定男女东西都有，不然怎么搞成现在这种不男不女的样子。”
　　罗飞邪笑：“你说得在理。”手指一拉，闻初裤子的松紧带散开。
　　闻初在教师办公室外面的走廊见过罗飞被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训斥，想了想说：“罗同学，我知道你是罗老板的儿子，你脱我裤子之前，最好先想一想你自己的后果！”
　　罗飞谁都不怕，就怕老罗，听闻初的语气，他应该和老罗熟识，如果自己现在欺负他，保不定转头老罗就知道，而且闻初看起来是个惯会告状的人，到时候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左边的小弟一看形势不对，马上没得玩了，连忙断其后路：“飞哥，裤子都脱一半了，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
　　右边的小弟使用激将法：“飞哥，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罗飞脸色不好：“怎么可能？劳资天不怕地不怕！你俩把他按住了，今天这个裤子，劳资非脱不可！”
　　话音落，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谁的裤子，你非脱不可？”
　　罗飞来不及回头，被人扯住衣服后领拖出隔间。
　　左右小弟赶出来帮忙，一见踩住大哥胸口的男生皮肤黝黑，身姿矫健，沙包大的拳可以一拳干倒他们一双，连忙后退：“飞、飞哥，你坚持住，我们这就去找人。”消失在厕所门口。
　　闻初系好裤带出来，宋悠然的脚还踩在罗飞胸口上。
　　他实在坏，罗飞躺在地上装死，他就故意放水；罗飞尝试抬起上半身，他就用力踩下。
　　给人希望，再把人的希望抹杀，以前宋悠然也这样对过他。
　　闻初拉住宋悠然的胳膊：“够了。”
　　宋悠然掀起眼皮，掏一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这几年，宋悠然天天在太阳底下跑，皮肤比巧克力还黑，他可以一口气毫不费力做二十个引体向上，闻初怀疑他脚下的力量，再踩下去，罗飞是不是要进医院了。
　　闻初说：“我让你放开他。”
　　他现在的身高和宋悠然旗鼓相当，不用再仰视。
　　宋悠然横目：“我在帮你，你懂不懂？”
　　“我让你放开他，你懂不懂？”闻初反问，双手用力扯着宋悠然的胳膊，将他从罗飞身上拽离。
　　罗飞获得自由，迅速化作泥鳅从地上滑走。
　　宋悠然一把抓住闻初的马尾，迫使他仰头：“他对你做这种事，你居然帮他？你贱不贱！”
　　闻初睫毛颤动，宋悠然知道他这是疼了，又忍不下心里的怒气，松开马尾，推着人的肩膀进入隔间，锁上门。
　　“喜欢被人脱裤子是吧，现在就给你脱！”
　　闻初按住裤腰上的手，声音震颤：“舅舅！”
　　宋悠然双眼发红：“别人可以，我不可以，嗯？”
　　闻初的马尾再次被扯住，脑袋后仰，露出脆弱的喉结。
　　他太白了，像玉一样。
　　宋悠然一想到闻初现在的模样是因为过去的自己，就更加无法接受闻初被他人染指可能。
　　“你是不是又要说你不喜欢男生，随便他们看，无所谓？”
　　宋悠然把闻初推到墙上，扯开他按住裤腰的双手：“既然无所谓，给我看看也无所谓。”
　　闻初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是疼的。他的痛感似乎比普通人更强烈，像一株娇气的花，稍微碰一下叶子，就浑身颤抖着把所有花瓣收拢。
　　宋悠然松开马尾，指尖沿着柔顺的发丝一路向下，贴在腰上，隔着厚实的校服将人拢到怀里。
　　闻初睁开眼，脸往旁边一撇，宋悠然的吻落在他的嘴角。
　　宋悠然放开他，打开隔间的门。
　　闻初在后面喊：“舅舅。”
　　五指在门板上抠出印记，宋悠然强忍着怒意：“我跟你说过，在学校里不要这么喊我。”
　　晚自习时间，教学楼里灯火通明，宋悠然离开安静的廊道，一路朝学校门口走去。
　　九点不到，街上的热闹还未散去，宋悠然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在车上收到闻初打来的三通电话，宋悠然不接，也不挂断，等铃声响够了自动断线。
　　闻初打不通电话，改发消息：你怎么不在教室，去哪了？
　　宋悠然用力摁灭手机屏幕。
　　“叮！”
　　手机再次收到消息：晚上还回来吗？
　　宋悠然把消息看了两遍，气到手指失去控制，在输入键盘上一通乱按，忙活半天，发去三个字：你管我！
　　这三个字发出去，闻初那边的消息停了。
　　宋悠然付完车资，把车门摔得老响，司机有意见了，落下车窗准备骂人，又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啐一口后，关窗走人。
　　魏倩听到敲门声，在猫眼里看到站在门外的宋悠然，连忙打开防盗链，开门让人进来。
　　客厅里很安静，地上放着一只敞口的收纳箱，七零八落的玩具散在四周。
　　魏倩顺着宋悠然的目光看去，习惯性地帮谢冬找补：“平时都是他自己收拾，今天睡得早，我才帮他。”
　　宋悠然冷着脸：“你再惯他，他就废了。”
　　魏倩笑了笑：“他还小嘛。”
　　“小才要教，不能老惯着。”
　　宋悠然踢一脚收纳箱，看到里面的玩具多到溢出来，对跟过来的魏倩说：“以后少给他买玩具。”
　　“好，都听你的。”
　　魏倩蹲在地上收拾玩具，宋悠然坐到沙发上：“我今天住在这里。”
　　魏倩站起来：“好啊，我去给你铺床。”
　　宋悠然制止她：“你先去做点东西给我吃，我肚子饿了。”
　　魏倩在厨房忙活，宋悠然走到儿童房门外，轻轻拧开门锁。
　　小家伙没睡在里面，估计又跑去主卧了。跟他说过很多遍，要自己睡，就是不听。
　　魏倩把碗放到餐桌上，看到宋悠然从主卧出来，解释道：“等天气再暖和一点，我就让他自己睡。”
　　宋悠然没说话，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碗里是清汤面，边上飘着几片菜叶，中间卧着一个煎蛋。
　　宋悠然不喜欢挂面的口感，太软了，煮的时间长，筷子一夹就碎。
　　以前别墅里的厨师会自己做鸡蛋擀面，面条劲道，久煮不烂。
　　吃到后面，宋悠然发现碗底还有一个煎蛋。
　　坐在对面的魏倩笑着说：“小时候我过生日，我妈给我煮长寿面，就会放两个鸡蛋，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
　　宋悠然说：“今天不是我生日。”
　　说起来，他的生日是哪一天，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世上恐怕没人能知道。
　　魏倩坚持人应该乐观，尤其是宋悠然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就算不是过生日，一碗面条吃到最后发现里面还有惊喜，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吧。”
　　宋悠然放下筷子，煎蛋留在碗底。
　　“你过生日，你妈妈给煎两个鸡蛋，你就觉得高兴了；你的哥哥们过生日，你妈妈也只给他们煎两个鸡蛋吗？”
　　魏倩双眸暗淡，宋悠然光看她的脸色就猜到了答案，他今天不是来找茬的，何必在人心口插刀。
　　重新拿起筷子，把碗里的煎蛋吃掉，随便问起魏倩前段时间抽空回老家的事。
　　魏倩脸上重新有了光彩：“家里都挺好的，我二哥的彩礼钱凑够了，婚礼应该很快会办，到时候我可能还要回去。”
　　宋悠然说：“你去参加婚礼可以，份子钱我出，不过你不能再无条件地帮扶你的哥哥们，他们的生活以后要靠他们自己。”
　　魏倩面露惭愧：“对不起，悠然，是我拖累你了。”
　　宋悠然摆手：“客套话就免了，我也不是为了你，要不是谢冬……”他哼笑，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口袋里传出手机闹铃，是宋悠然的睡觉提醒。
　　魏倩把面碗收进厨房，出来跟宋悠然说：“你先坐一会，我去铺床。”
　　宋悠然应了一声，等魏倩去了房间，找出闻初的号码拨过去。
　　听筒里没人说话，只有呼呼的风声。
　　宋悠然皱眉，打破僵持：“你怎么还在外面？”
　　闻初：“有事。”
　　宋悠然揉一揉眉心，“现在几点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做？”
　　闻初：“不说了。”
　　电话被挂断之前，宋悠然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