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月明》柳梢青

1、Part I-1

　　Par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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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吧，萨姆。现在还早呢。”
　　萨姆.温彻斯特关上了那辆凯美瑞的后门，转过头来看着那个靠在窗边有些微醉的金发女孩。

　　“我们才刚刚开始庆祝啊，”杰西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音调里还夹杂着些可爱地小结巴。

　　萨姆宠爱地冲她笑了一下，走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量。”女孩颇为不满地撅了撅嘴，萨姆轻笑着又加上了一句，“小酒鬼。”

　　杰西卡半开玩笑地打了他几下，但动作却歪得一塌糊涂。萨姆看了一眼戴维——早先他们扔硬币的时候被选成了司机，当然投硬币的时候他们从中做了些手脚，为此这孩子哼唧了一整晚。不过投硬币还能怎么做手脚？还有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想法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哥哥。是啊，我想他在想这些的时候是满含着爱意的。

　　低沉的情感和高亢的情绪让萨姆感到有些怀旧。冲着戴维点了点头，他嘱咐道，“照顾好她。”戴维在斯坦福和他念同一个年级，大概可以算是最接近他好友的人了。

　　戴维刚要开口，杰西就在后座响亮地打了个嗝儿。他回过头去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来对上萨姆的双眼。他的声音很柔和，却显得非常认真。“你知道我一定会的。”

　　没什么再要说的了，萨姆转身准备离开。杰西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美丽的脸庞仍因为喝了太多的新加坡吊索而微微闪着光。“保持联络，萨姆。”

　　他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完全对上她的视线，她又转过身来命令道。“我说真的，萨姆尔.温彻斯特。”

　　“哇啊，她现在可是火力全开啊，伙计。全名都叫出来了，你现在可有大麻烦了，温彻斯特。”戴维在前排座上轻笑起来。

　　这下连萨姆也感到些许宠溺的情绪，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双眼。杰西又重复了一次，还轻拽了一下他的手臂以示重视。“我说真的。”

　　“我知道了。”这只是一个敷衍，并没有承诺任何事，但她似乎对此已经满意，放开了他的手。萨姆又伸出手来和戴维握了握。“这可是真的，伙计。”

　　“那就是了，老兄。”戴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他们在这几年里都很亲密，但萨姆仍旧还有一部分的自我他并未同戴维分享过。或者是同任何人。戴维有些天真地看着他，有可能他从未有过机会看到那个真正的萨姆.温彻斯特。这让萨姆感到一阵温暖，这个男人是真的很无私地给出了自己的友情。“那就是了。”
　　没有不散的宴席，萨姆退了几步迈进了灌木丛，示意戴维可以离开。看到萨姆离开，戴维松开了刹车踩上了油门，但在离开之前他又回过头来对萨姆说道。

　　“嘿，伙计…记得…你知道…”戴维说着顿了一下，萨姆挑了挑眉，很好奇他到底会引述杰西的哪句话。不过很显然他最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那句，男人只好轻笑着冲着杰西努了努嘴。“就像她说的那样。”

　　“我放心吧。”

　　萨姆目送着他们缓缓驶离，杰西卡一直靠在窗边，长长的金发在风中凌乱地飘动——他又最后挥了下手作为告别，看着车子转弯消失在街角。

　　接下来的好一会儿，他就是这样站在那里。迷失。随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叹了口气。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他的选择变得寥寥无几，但上床睡觉绝对不是其中的备选项。今天是他毕业的日子。从斯坦福大学。这一想法立即让他的脸上挂起一丝微笑。所有的努力和奉献终于有了回报。他现在可以随时选择去过正常的生活，就像他一直以来梦想的那样。

　　不过即使他的大学生活和别人一样快乐而充满挑战，萨姆一直都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镜花水月。整整五年，他的生活里就像是某种学术地狱，不停地吸收各种知识，获得认定，只为了要在这个真实的世界当中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当然，这和他当初设想的大相径庭，不过却是他全心去追求的。萨姆.温彻斯特当初到斯坦福是为了获得法律的学位，但随后却发现自己真正希望的是去做一名教师。于是，他用了五年的时间获得了教育学的硕士学位。
　　在此时此刻，他已经有能力去自己喜欢的任何一所学校或大学之中担任任何一个年级的教职。

　　他应该感到开心的。而他也确实非常开心。或者说他本来是很开心的，只不过一直感到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者说是某人。萨姆不断地提醒自己，当初是他执意要切断与家人之间的所有联系。他需要一个新的起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学业之中，再也不会被拖回那个充斥着狩猎还有其他所有那些责任的世界里。

　　还有最重要的，他需要走出来重新理解自己对于迪恩的感觉。

　　他并没有直接告诉迪恩不要来电或者过来拜访。至少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他的沉默还有挂断了迪安唯一一次来电的行为已经能够说明一切。迪安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才刚刚到斯坦福不到一个月，仍旧抗拒着所有与家人的联系——也是重聚的机会，同时也拒绝了自己兄长毫不吝惜所给予的安抚——这也是在他一生中所做的最艰难的事情。简单，但却必要。至少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另一方面，在内心深处他也非常清楚，迪安永远都会呆在那里。等待。萨姆只是需要时间。迪安会再打过来的。而或许下一次，萨姆就会准备好重新开启那扇大门。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一个学期过去了，萨姆也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决定。

　　就这样过了两年，没有问候，没有信件，也没有电话。萨姆再也无法忍受——他开始担心。要想象会有什么事情降临在他哥哥的头上实在是太容易了。肯定是有什么东西阻止了迪恩，甚至都无法过来确认一下自己的小弟的情况。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是约翰的存在让萨姆能够保持冷静，没有去寻找迪恩。虽然最后那次同自己父亲的争吵异常激烈，但当初那种受伤的情绪也已近慢慢淡化了下去。萨姆很清楚约翰永远不可能真正地抛弃他。时间流逝，他突然意识到当时自己父亲所流露出的情绪中更多的可能并非愤怒而是恐惧。那种如果不把自己的孩子放在身边就可能就无法保护他们的恐惧。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那种可能失去控制的恐惧。只是恐惧。这至少是一个很有启发性的发现。也正是这个发现让他对那个男人仅存的怒火和敌意也消失殆尽。尽管当时约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开口说过那些话，但萨姆对此却非常肯定，而且在之前的人生中也有数不清的细小事情可以说明约翰.温彻斯特是爱着自己的儿子的。

　　萨姆知道，如果迪恩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他父亲也不可能会瞒着他。不会。迪恩只是很尊重萨姆的愿望。而且当时是萨姆自己拒绝了迪恩第一个来电，也是他唯一一次 。这个结果既让他松了口气又感到一阵伤感。先前的愉快渐渐淡了下去，萨姆的心情开始变得沮丧，一步步地朝自己的公寓挪了回去。那种失落感知道现在才开始显现出来。在临近毕业的日子里他一直控制的很好，而现在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情感的存在；萨姆很希望约翰和迪恩都能够出席他的毕业典礼。除了最开始适应校园生活的几个星期，他从未如此期望过他们的存在。

　　整整五年的时间，他一直将迪恩远远地隔离在外，从来没有联系，所以他现在已经能够想清楚自己的感觉。杰西的出现也只是暂时的迷惑或者拖延，一切的一切还是无法避免。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萨姆相信自己是真的已经爱上了杰西卡——而他也确实是爱着她，从很多方面来看——但她却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不是萨姆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杰西卡.莫尔非常聪明，美丽，并且火辣的不可思议…但最终却只有一件事情最重要；她不是迪恩。

　　萨姆终于意识到，他自己的哥哥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全心付出的人。在五年的不理不睬之后，萨姆.温彻斯特也从未有过哪怕一秒钟的怀疑。他知道迪恩还在那里，等着他把自己的思绪清理完全，然后甩给他一个坏坏的得意的笑容，带着某种了然说道，“可真够久的啊，老弟。”

　　他马上就要发现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他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之后才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几年来的荒废以及一整晚酒精的狂轰滥炸让他从儿时就练就的反应有些迟缓。定住身体，他的双眼扫过阴暗的房间——在客厅里微光的映照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侧立在窗边。

　　“谁在哪里？”萨姆的声音稳定而深沉——要求着一个回答。

　　黑暗中，那个身影微微转过身来。“我还以为你一整晚都打算站在那里。”

　　熟悉的男中音让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萨姆转身按上了墙上的开关，柔和的黄光立即照亮了整个房间。“老爸？”

　　约翰的脸上挂上了一个真诚的微笑，里面写满了无声的骄傲。“儿子。”

　　令他惊讶的是，萨姆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回答。一丝微笑爬上了他的嘴角，向前几步扑进了自己父亲的拥抱之中。他紧紧地抓着约翰的大衣，呼吸着混合了薄荷和海风的味道。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让他毫无预兆地感到一股温暖的愉悦，萨姆拥抱了很长时间，远远超出了其他情况下所允许的程度。恰在此时约翰也开始颇不情愿地想要分开。

　　萨姆终于退开了身体，头也低垂着，微微闪着水光的双眼清楚地显示了他的情绪。他有花了一会儿来稳定自己的情感，随后才抬起头来对上约翰的视线。其实他完全不必要费力那样做；他父亲的脸上也带着那个熟悉的表情。似乎这种情感表露让他们非常不舒服，这对父子立即转开了视线。沉默蔓延，气氛让人有些尴尬，直到约翰粗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们上次说话的时候，你和我交换了一些非常刺耳的语句。”

　　“是的，先生。”那长久之前的伤痛似乎仍留存在那里。约翰看的非常清楚。

　　一手扶上了萨姆的肩膀，约翰在自己儿子的脸上搜索着熟悉的表情，很明显是想要找寻这五年分离为他们带来了什么。他又微笑了一下，手掌抚上萨姆的后颈轻轻地挤捏着。

　　“我为你骄傲，萨米。”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某种道歉。或者是从他父亲那里听到的最近似于道歉的一句。他理解了。“谢谢。”父亲那出乎意料的话语让萨姆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随后又消退了下去。“还有，是萨姆。”

　　约翰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也没有对那可怕的昵称发表评论。相反，萨姆在约翰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狡猾的微光，和迪恩是那样的相似，熟悉到几乎让他感到伤痛。

　　“无论你怎么说，”约翰放开了他，“教授。”萨姆的表情让他大笑起来。

　　摇了摇头，萨姆意识到自己真的不觉得惊奇。当然约翰肯定会一直密切关注着他。实际上，他父亲很可能比萨姆所希望的更加了解他这五年在斯坦福的生活。他们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萨姆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约翰似乎对萨姆转换专业的决定非常感兴趣，有时间就会询问其中缘由。在意识深处，萨姆一直都很好奇约翰是不是因为他们最终不用站在法律的对立面而松了口气。并不是怎么样，这只是让人感到很尴尬。约翰和迪恩的技术确实见鬼的好，基本不用担心他们被抓到，但萨姆还是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获得的法学学位，就会在自己和家人之见永远画出一条清晰的界限。萨姆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和自己对于哥哥感情的时候已经想得很明白。最后，他做了自己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他跟随了自己的心。

　　这样心无芥蒂地同约翰谈论自己在斯坦福的经历让萨姆觉得非常别扭，他们的对话里有种让他意想不到的亲密感，但他对此并无意见。不过，这对话同时也不着痕迹地转成一头热的状态。约翰对他在过去五年之中的状况只字未提。或者迪恩。这开始让萨姆有些警觉。虽然他很感激父亲没有提起关于狩猎的话题，但却很想知道自己哥哥的消息。绝望地。

　　又聊了十几分钟的废话，萨姆终于忍无可忍。见到自己的父亲确实让他很开心，他也任由着那个男人一直避开话题，但够了就是够了。约翰也感到了自己儿子的不耐，抬头稳稳地对上了萨姆的视线。

　　“他在哪里，老爸？迪恩在哪里？”

　　约翰只是冷硬地看着他。计算。评估。退缩。“你比我想得等的时间还要长。”如果萨姆之前还在怀疑约翰有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两个儿子之间过于亲密的感情，那么他父亲此时的音调还有了然的目光都让他抛弃了之前的想法。哦，他知道了。很明显，自己儿子之间的关系让约翰感到即迷惑又有些矛盾，甚至可能期望过时间和距离会解决一切不合时宜的情感。他不了解此时萨姆的心情，这只会让他更加坚定对于迪恩的爱。

　　萨姆微笑了起来，但里面却毫无幽默。“我只是想尽量礼貌。”他的声音说明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想要一个答案。现在就要。

　　在这一片沉默之中，萨姆开始真正地感到担忧。“老爸？”

　　约翰叹息着站起来走到床边，背对着自己的儿子。萨姆等待着。漫长到让他担心约翰可能不会回答他了。也正是这种担忧让他勉强能够忍下自己的不耐。又一声叹息，约翰终于开口，语调里渗出了一些不赞同的情绪。
　　“我已经有五年没有同你的哥哥说话了。”

　　萨姆眨了眨眼睛。他肯定是没听清楚。无论他期待的是什么，刚刚都不是。他死死地盯着约翰，希望他可以转过身来对他解释，但却发不出声音来要求。过了一会儿，约翰终于转过身来，或许是感受到了萨姆凝视的重量。他的视线和声音里都包含着稳定的决心。

　　“迪恩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萨姆。里面不再有狩猎——也不再有我。”一个尖锐的停顿。“或者你。”

　　什么？

　　在一种完全的迷失之中，萨姆开始无助地挣扎，努力地试着消化掉约翰消息所带来的震惊，结结巴巴地想要问出自己的问题。最终他只能猛地合上嘴，竭尽全力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约翰也走回座位坐了下来。他完全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他在一片宁静之中坐了多久来处理这个消息。不过他确实也很庆幸约翰给了他时间来思考。

　　萨姆才刚刚冷静了一些就突然瞥到约翰挂在脖子上的一丝银色，就掉在他的恤衫下面。他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但此时却突然觉得这非常诡异。除了自己的婚戒和手表，萨姆从未见过那个男人在一生中佩戴过任何其他的首饰。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萨姆就伸出手臂来拽出了一根简单却结实的链子，然后震惊地盯着手里的物品。银色的戒指还带着皮肤的温热。他立即就认了出来。哦，老天。当萨姆终于能够对上约翰的双眼开口说话时，他几乎都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迪恩在哪里，老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