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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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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风裹挟着樱花的淡香,穿过敞开的窗户,轻轻拂过筱山葵的办公桌。
她停下手中整理教学资料的动作,抬眼望向窗外。
青春学园的操场上,粉白的花瓣如雪般纷扬飘落,与十五年前的景象别无二致。
时光在这里仿佛陷入了某种温柔的凝滞,带着一丝柔和的气息,顺着春风如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筱山老师,三年级B班的数学小测的成绩已经统计好了。”一位年轻的同事将文件夹轻轻放在她桌角。
“谢谢你,藤井老师。”筱山葵抬起头,给予对方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时她的手机闪过一丝光亮,是短信提醒。
不用打开手机都能看到手塚国光的名字,而短信的内容如他一般简洁冷冽。
她还依稀记得他们如何走到一起的事情,就如同他们所拍摄的合影照片一般,男人神情冷峻,下颚线绷得有些紧,而她则站在他身侧,唇角弯着得体。
他们的距离恰到好处,是门当户对,教养相当的相亲婚姻。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会再次与国中的同班同学在相亲的场合相遇。
更何况当时坐在高级和室内的竟然是曾经青春学园最为严丝无缝的网球部部长,如今网坛炙手可热的职业选手手塚国光。
她当时在拉开门,撞进他冷锋如峻的眼眸时,着实是惊讶了一番。
可是……
手塚国光确实是一个很称职的婚姻对象。
话不多,不会过多侵入双方的世界,冷淡却会为她考虑得当,极具责任感,从来不会做出越界举动。
正是因为如此,她从未觉得后悔,又觉得后悔。
若不是因为自己身体问题又是双方父母媒命,若不是当时自己一时未充分考量的点头。
或许这个在职业网球赛季上意气风发的男子,会找到真正与他相配一生的对象。
她垂眸,圆润的指尖在手机上敲击着回复。
“筱山老师,今天下班后有什么安排吗?”邻桌的山田老师一边整理着教案一边闲聊问道。
筱山葵指尖微微一顿。
即使结婚已过了些时日,因青春学园理事长——她的父亲筱山先生的原因,她仍然在学校保留着筱山的名字。
“直接回家。”她声音柔和,语气平稳,“手塚他……今晚的航班从德国回来。”
“哎呀!手塚先生要回来了吗?你们好久没见了吧?”山田老师的声音里带着善意的雀跃,“替我恭喜他夺得的好成绩!”
筱山葵浅浅一笑,轻声应答。
没有人会相信,她与手塚国光的婚姻,源于一场双方家庭都觉得“合适”的相亲,并且在她认知里,本来他们之间毫无瓜葛。
放学铃声准时响起,悠长而清脆。筱山葵仔细地将其他庶务工作整理完,与同事们道别后,独自走出教职员室。
其实,她也是青学的毕业生。
她在这所校园里度过了整个青春时代,如今又以教师的身份回归,这里的每一寸光阴都熟悉得如同呼吸。
经过网球场时,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场地上,男子网球部的队员们正在奔跑挥拍,充满生命力的呼喊声与网球撞击拍线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瞬间将她拉回遥远的过去。
那时……她记得站在那球场中央的人物,是手塚国光。
当时,如果同样是站在那里的少年,会说些什么?
她似乎想不大起来。
“老师,您辛苦了!”几个认出她的学生停下脚步,恭敬地弯腰向她问好。
“训练辛苦了。”她眉眼弯弯,点头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场中一个身材高挑,动作利落的男生吸引。
他凌厉击球的侧影和冷峻的神情,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竟与记忆深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惊人地重叠。
她微微一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国中时期手塚国光打球时候的模样。
今天怎么总是联想到手塚君?对了,她那个时候一般都叫他“手塚君”。
马上的她随即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
这些年来,她总是不经意地在校园里搜寻那个早已远赴重洋的影子,明知他正于世界赛场上追逐梦想,却仍难以将记忆中那个青学部长与如今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男人完全区分开来。
他们本是两条平行线。
好像那个时候她还有点怕手塚,毕竟他有时候可太冷了。
回到位于东京都的公寓,屋内整洁,空旷,弥漫着一种近乎样板间的冷清感。
这是手塚在国内的住所,整洁干净,婚后她便搬了进来,但绝大多数时间,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筱山葵将手提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上舒适的室内鞋,走进厨房准备简单的晚餐。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讯息:
「小葵,国光的航班是今晚六点整抵达成田机场。」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刚刚六点三刻,时间还很充裕。
独自用完晚餐,洗净餐具,她走进卧室。梳妆台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白皙清丽的脸庞,眉眼柔和,鼻梁秀挺。很多人都说过她长得好看,但她自己对此并无太多实感。她拿出吹风机,慢慢吹干那一头柔软及肩的棕色长发。
收拾停当后,见手塚还未归来,可能是入国手续花了些功夫。她竟心血来潮,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厚重的相册。
除了毕业照之外还有很多照片,她试图从那些泛黄的旧时光里,找出一点点手塚国光最终会选择与她共度一生的蛛丝马迹。
相册里太多内容,只能筛选出他们共同的相交线。
大抵上,也只有青学的日子了。
国中的照片里,她与前排的女生一起,而他则立于班级的后排中心,神情是一贯的严肃;毕业照上,两人之间隔着层层人海,仿佛处在不同的维度。
唯一一张勉强能称得上有“同框”意义的照片,是二年级文化祭时被偶然抓拍到的。画面里,她正踮着脚试图将一串装饰彩灯挂到教室门框上,手塚国光恰好从旁经过。
照片定格的那一瞬,她因吃力而微微蹙眉,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路过的高大身影,而他,似乎也正侧头看向她。
这照片……究竟是谁拍的呢?
她突然思考着,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少年冷峻的轮廓。
当时发生了什么?她蹙眉想要去回忆,可奈何国中三年,三次的学园祭,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她与他之间的事情。
可能真的是没什么缘分吧,她合上相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或许手塚国光只是需要一位背景合适,性格安稳,不会打扰他追逐梦想的妻子,而她恰好符合所有这些条件。
这时,门铃响起,随后钥匙开锁的声音伴随着那男子的出现。
公寓中暖黄的灯光下,手塚国光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
他如今近一米九的身高,挺拔如松的仪态,冷峻而深刻的面部线条,以及那种无论身处何地都自带强大气场的气质,抬起那双凤眼,对上她的目光时,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心中一颤。
幸好手塚每次都会先摁响门铃再开门,要不然她还真是会被吓一跳。
她讪笑着掩饰住自己的心跳。
这次,一个月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间或许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筱山葵走过去迎了上去。
“一路辛苦了。”她自然地接过他随身的小件行李,语气礼貌而周到,如同完成一项熟悉的功课。
“嗯。麻烦你了。”手塚的声音低沉平稳,一如往常。
“身体还好吗?”
“嗯,你放心。”
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有些沉默,她马上试着打破。
“对了,比赛中转我有看哦,山田老师叫我转达恭喜。”
“多谢。”
简短的对话后,便是沉默。这种相处模式,从相亲那天起似乎就定型了——礼貌,平静,却缺乏温度。
她并不是有什么不满,只是时不时的会去好奇,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男子。
她偶尔用余光瞥一眼换下便装后的男人,他正收拾着行李中散落的物品,低下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她试图将身边这个沉稳冷峻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眼神锐利的少年部长重叠起来,却总觉得中间隔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他呢?她有时也会问自己。
或许是因为年龄到了,或许是因为父母觉得满意,或许是因为……他是手塚国光。
那他呢?他为何会选择答应呢?可能是跟自己一样吧。
“学校最近怎么样?”忽然,他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顺便将干净的衣物朝她递来。
筱山葵略微一惊,下意识接过,一边往衣帽间走去一边回应,“很好。樱花都开了,很漂亮。”
“嗯。”他应了一声,似乎只是出于礼貌才发起询问,之后便不再多言。
又是长久的静默。
衣帽间里筱山葵为他收好衣物,他与自己的衣服并列放在一起,这种感觉忽然间让她有些陌生。
他的衣物传来一丝干净的木质气息,清冽而沉稳,是与市贩的任何一种洗涤剂都不同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长途飞行后的一丝倦意。
她的动作忽然停住。鬼使神差地,那气息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心安。随即她又为自己的感受失笑,摇了摇头,迅速将外套挂好。
她一定是太久没有见到手塚了,今天才会一直想着手塚。
夜深了。筱山葵躺在主卧室的大床上,听着隔壁客房传来的轻微水声。
她一向睡得早,但也会留有一盏微弱的灯光。
春天里还带着细微的潮气,让她的呼吸变得湿润起来。
她闭上眼,可能是手塚回来了,她今天的身体感觉没有那么差。
白日里在网球场看到的那个少年的身影,与手塚国光冷峻的面容不断交叠闪现。昏昏沉沉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站在三年级的走廊上,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樱花香气。
那个时候……那个少年好像是朝自己走来……
但是……他找自己什么事呢?
水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整个公寓陷入一片彻底的宁静,她的意识也渐渐远去。
就在她即将完全沉入梦乡的那一刻,忽然感到额头上传来一抹极其轻柔的触感——温热,干燥,一掠而过,轻得像是一片花瓣飘落。
是错觉吗?
她太困了,思绪无法凝聚,最终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了清脆的鸟鸣,还有远处学生们奔跑嬉笑的声音。
还有……那个人的声音。
可是她想不起来。
此时她的咳嗽无法止住,喉咙剧烈的疼痛和缺氧的眩晕感让她无法思考。
“葵……!”
“小葵!”
“筱山老师!你还好吗?”
“筱山小姐!听得到我说话吗?”
“筱山小姐,坚持一下!”
她的身体有这么弱吗?怎么会突然间恶化呢?
她明明有好好听父母的话,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在运动。
对了,她在那个时候打网球的时候有与那个少年相遇,甚至交谈过。
她当时问,“为什么要这么照顾我呢?”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如今……她好想知道,好想回想起来。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似乎一直都不明白手塚国光是怎么想的,是怎么看待她的。
只是所有的疑问都化作她用力伸手去握住母亲的手。
筱山明子泪眼婆娑,只听她虚弱的女儿轻声说,“不要告诉国光君。”
氧气罩下,那女子断断续续的交代,“他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不能……”
“小葵!”身旁筱山修不禁打断,眉宇间满是担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而他们的女儿只是轻快一笑,“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好的。”
仅仅是一个晚上,刺耳的警鸣声和焦急的转运,让她的呼吸声日渐远去。
但她好似听不到了,也好似过了很久的时日,身体的痛苦渐渐远去,一种更深沉的倦意包裹着她,将她拖向宁静的黑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离散的刹那,她抬起眼皮,看的不是很真切。
有个深色的身影冲了进来,镜片下的眼眸带着罕见的情绪波动。
她想跟他说最后一句话,可是却沉沉睡去。
「国光君。比赛呢?」
可能他更适合能陪他一起摘得桂冠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