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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浑浊的江水与清澈幽蓝的海水泾渭分明 ...

  •   两年后

      “哎呀,江乘风,你是不是有病。”封闭的学习室内响起张远远的嚎叫。

      江乘风此刻正拿着张远远的复习资料,一脸不屑“张叔叔不是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你学又学不好,搞这些做什么?”

      张远远气得牙痒痒。

      “你以后有不会的就问我好了,对了,我给你说件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细长的手指在屏幕翻找。

      “你把资料本还给我。”张远远趴在书桌上,一脸无奈。

      “你别急,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网友,我给你说他老牛了”屏幕滑动到一个黑色鲨鱼头像处停下,亮堂的手机屏幕在张远远的眼前晃动,迫使她闭上双眼。

      “怎么牛了?”张远远敷衍着。

      江乘风猛然凑近,手指滑动着会话框里的内容,依旧忍不住赞叹:“这个人啊,汉城的,我跟你说啊,他..."老牛了

      张远远的呼噜声突然响起。

      “张远远,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手中的书本扬起。脚边放置的水桶被江乘风踢翻。

      桌上的女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惊恐的睁开双眼,发丝散落的瞬间,她伸开双手,像极了天使。

      江乘风的手僵在半空,书本扬起的动作顿住,目光将那张从书本夹层里飘落的相片牢牢钉住————相片先是在水桶边缘处打了个旋,溅起的水花沾湿了照片一角,随即飘落在水里。

      此刻张远远保存了两年多的泛黄的黑白影像在湿润中愈发模糊。

      江乘风嬉笑的表情凝固,耳旁响起了牙齿摩擦的咯咯咯响声。

      “哈哈,哥你又要挨揍了。”江破浪的小脑袋从门口探出,一脸坏笑。

      江乘风的手还僵在半空,书本悬停在半空。

      男孩葡萄色的眸子扫过湿漉漉的照片,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他忽然冲进来,赤脚踩过水渍,蹲在地上:“远远姐,这照片上的姐姐……我前几天见过。”

      悬在半空的手在江乘风惊恐慌张的神情里收回,张远远随即蹲下,有些不可置信。

      “爸爸昨天让人带我去海边玩的时候,我在船上看到过这个姐姐,她正在对岸的小渔村里替人搬东西呢。”

      “对了,我下船去对岸玩的时候她还给了我很多糖。”十二岁的江破浪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枚融化许久的象牙糖,纯真的眸子一闪闪,他记得,那个给自己糖的姐姐,手腕上赫然有着一个花型的胎记。他还记得,海边的沙滩上海风应该是腥咸的味道,可在那一瞬,他看着手里的象牙糖时,鼻尖只闻见一抹他无法描述却铭记一生的香气。

      “哪...哪片海?”张远远急切的模样将江破浪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在水渍上。

      “好像是...”小男孩伸手挠着脑袋不停得思索,不久后他扯出一抹笑意伸出小手在张远远的眼前轻点三下:“是怒江!”

      怒江?汉城市区外的小渔村。

      “喂喂,你去哪啊”江乘风一把扯住张远远的手臂。

      “怒江!”

      指尖的力道加紧几分,江乘风有些无奈:“台风要来了,人又跑不了,再怎么着急,也急不了这一两天吧,等台风过去了再说。”

      张远远这才放松下来,扭头看向水渍中润成一片黑影的相片,像是想到了什么,牙间咯咯作响。

      “相片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江乘风!”

      封闭的自习室内,张远远追着江乘风乱窜,江破浪跟着两人身后跑来跑去...

      被张远远追赶的途中,逃出自习室时江乘风手里的手机震动,黑色的鲨鱼头像闪烁。

      “乘风,我准备干一件大事!”

      来不及回复,张远远已经自身后追了上来。

      “江乘风,别让我逮到你!”

      “呸,你能抓住我?就你那跟我腿一样长的身高?我一步顶你两步”

      夸张了!夸张了!

      一旁小胳膊小腿的江破浪瘫坐在地上:什么鬼,也太夸张了,远远姐的头顶明明到他的胸口处,要是只有他的腿长,真是不敢想象!!

      ————
      小渔村一处破旧的院子里

      “欢欢,歇一歇吧。”躺在床上的母亲轻声叹息,自丈夫去世后,这个家里就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她握住床缝边缘的透明水瓶,水瓶内的淡黄色粘稠液体微微晃动,她思绪不由自主的飘远。

      “陈依萍女士,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再不入院治疗...”

      “欢欢妈,这玩意儿可沾不得啊”

      “是啊,欢欢妈,王家那小伙子就是沾了这玩意儿,里面得肝脏都坏死了哩,活都活不了勒”

      当时的她摇头,嘴间苦笑——总不得因为自己的病,就拖累了孩子吧。

      “妈,我弄完这些就给李婶婶送过去,我们家今天的饭钱就不愁了。”顾清欢抬手擦着额间的细汗,掌心里挥发的腥臭味呛得她直皱眉。

      “好...”母亲的叹息声自屋内响起,顾清欢鼻头一酸,继续低头淘洗着盆内的扇贝...

      汉城的怒江与省城的海域相连,浑浊的江水与清澈幽蓝的海水泾渭分明。

      日出渐盛时,金光铺满海面。

      浑浊的江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几分光泽,与海水的清蓝映衬。

      一只白鹭掠过交界线,翅膀掠过两种颜色的水面,仿佛衔起了一缕金线,将江与海缝合。

      “清欢啊,台风要来了,赶紧收拾收拾。”路过小院的李婶忍不住提醒,江边的凉风已经上岸了。

      “噢...”顾清欢这才起身欲作收拾,环顾四周又摇头,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收拾的。

      “好...”她低头,细弱的声音夹杂着羞耻传入邻居的耳朵里,木门关闭的瞬间是李婶的叹息,似乎她也在为这个苦难家庭悲悯,可?这周边?谁家不是?那是城内居住的寻常人又或许是有钱的富贵人家好像才应该生活在阳光下的。

      她们这些徘徊在苦难边缘的蚂蚁,能活着就不错了。

      深夜,江边的温度骤降,顾清欢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仿佛又回到父亲去世那一年冬季,也是像今天一样的刺骨。

      狂风席卷,屋内悬挂的煤油灯止不住摇晃,吱呀作响的门框似乎无法抵挡住台风的侵扰。

      “欢欢,别怕。”母亲将二人身上的棉被裹紧几分,伸手将女儿的耳朵捂住。

      “我不怕的。”

      “欢欢...”母亲声音细弱,她只当是门外席卷的狂风吞没半分。

      “这些年,你受苦了”

      突然而来的湿润浸透薄衫,她眼眸轻抬,却看不见母亲此刻的面容。

      身后时不时传来的颤栗感,让她异常不安。

      许久,她已经熟睡。

      母亲自身后传来的轻哼萦绕在梦中,她突然惊醒,从床上坐起,门外的台风骤减欲熄。

      煤油灯点亮时,映着灯光,母亲已蜷缩在床沿紧皱的眉头伴随着愈加痛苦的呻吟声。

      “妈...妈...你怎么了”她慌乱地翻找抽屉,却发现抽屉里只剩几颗过期到褪色的药片。

      目光瞥向一旁,那张瘸了腿的桌子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母亲曾用一块红色板砖垫在桌脚,防止它摇晃。

      此刻,板砖下露出一角整齐折叠的白纸,白纸的边缘微微翘起。

      指尖颤抖着掀开板砖。白纸被抽出时,一张是泛黄的赔偿协议,一张是崭新的医疗诊单。

      单据上赫然写着去世多年的父亲的名字”与“赔偿协议”的字样刺痛了她的眼。最下方,母亲的签名歪斜如被泪水洇湿。

      另一张白纸上,密密麻麻的诊断报告让她眼眶湿润,“骨癌晚期”的四个字不断放大,母亲的签名依旧歪斜着。

      “妈...我们去医院,我带您去医院。”她颤抖的将母亲扶正,瘦弱的身体上母亲依旧轻声闷哼着。

      门扉打开之际,减息的狂风又起卷起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哎哟,这是怎么了?”李婶突然瞥见窗前的声音,抬出头问道,顾清欢扭头时,屋内的李婶已经耷拉着凉鞋从屋内跑了出来。

      “李...李婶。我妈她...”哽咽的话未来得及出口。

      “哎呀,你这孩子就是学不会叫人帮忙。”李婶将陈母扶下,随即扭头朝屋内喊道:“孩他爹,快出来。”

      屋内想起阵阵脚步声。

      “怎么了?这是?”

      “把你那板车拉出来,她陈婶子怕是病发了”

      “好好好”

      “李婶...谢谢”顾清欢低着头跟在板车后。

      李婶扭头,手上推动板车的力道不减。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要学会麻烦别人,这市里面医院那么远,你背着你妈天亮都到不了。”

      “是啊,欢欢,你爸爸生前跟叔叔我关系那么好,这点事算不得什么”前方拉车的憨厚大叔侧过一笑,一闪一闪的灯光映射在他的脸上,像极了小时候将自己高高举起的父亲。

      眼前模糊一片,她轻轻点头,抿嘴,常年的营养不良让她有些脱力,仍忍不住收紧手里的力道,咬牙使劲的推着板车。

      她只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台风虽减,雨势却依旧绵密笼罩...

      “你们这是去哪里?”城外的车道上黑色的轿车突然停下,在湿漉漉的公路上划出一道短暂的光痕。

      “上车!”

      耳旁传来车锁转动的声音。

      声音穿透雨幕,熟悉又陌生。

      那是前些日子来学校演讲的艺术家——林夏。

      她曾夸过自己的画勾线十分不错,只是后来的夸奖她没有说出口,顾清欢知道,是那画纸以及画纸上的颜料让她未尽的画藏在喉间,以免刺痛自己的耳帘。

      怔愣片刻,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

      此刻,母亲的呻吟声比任何疑虑更尖锐。

      她咬唇将母亲搀扶进车内,李婶也匆匆上车。临了朝车外的丈夫交代了事宜。

      车门关闭的瞬间,暖风裹住湿透的身躯,让她轻微颤栗。

      驾驶位上的林夏皱眉看向后视镜“车后有一条毯子。”

      顾清欢像是接到指令一般,伸手摸索到后座的毛毯。

      指尖触到柔软织物时,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寒冬——为了买颜料,她捡拾废品换来的钱只够买最劣质的画纸,寒风裹着雪花钻进破旧的屋子里,她瑟瑟发抖却仍握着画笔。

      那时,母亲用缝纫机连夜赶制棉袄,布料是向李婶赊来的,说是赊来的却从来没有还上。

      如今,这毯子的暖意与记忆中的寒颤交织,她猛地将毯子裹住母亲,却发现自己仍在颤抖。

      林夏透过后视镜瞥见她苍白的脸,踩下油门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顾清欢望向窗外,雨幕中的路灯快速从眼前掠过远处漂浮的孤岛在视线里越来越小。

      “真是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帮忙,这孩子她母亲的命怕是要丢了。”一旁的李婶开口,语气里带着恭维的试探

      顾清欢的思绪被李婶拉回,她方才回过神,握着母亲的手暗自捏紧。

      林夏笑着,从一旁拿过几瓶纯净水,“我也是刚好路过这里,不用客气的。”

      “哪能啊。”李婶从衣服的内测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

      林夏连忙制止:“婶子,我跟...顾清欢认识的,不用这么客气的。”

      她瞥了一眼后视镜,目光掠过顾清欢紧绷的侧脸,又迅速移开。

      “哎,您不收就是见外了!”李婶的嗓音拔高,带着农村人特有的执拗。

      林夏却是猛地踩下油门,雨夜的疾驰中,李婶这才坐稳,伸手死死的抓住身后的座椅。

      林夏突然开口打破僵局,声音轻快:“上次你们学校的画展,你那幅《暴风雨中的灯塔》给我印象很深。勾线很有力道。”她停顿片刻,透过后视镜观察顾清欢的反应。

      顾清欢一下子愣住了。她知道林夏在暗示什么——那幅画用的颜料是从废弃工厂捡来的,铅粉混着工业废料,画纸是捡垃圾换来的廉价货。

      可她为了参赛,别无选择。

      “我……买不起好的颜料。”她声音低得像被雨水淋湿的纸片。

      李婶叹了口气:“欢欢这娃儿命苦,她爸没了后,家里就靠她妈妈了……”

      车厢里陷入死寂,只有雨刷在玻璃上刮出单调的节奏。

      林夏不言,显然,这个敏感的女孩汇错了意。

      手里的方向盘握得更紧。

      她突然再次提速,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车窗上。

      前方医院的轮廓在雨幕中浮现,急诊室的灯光亮起刺破黑夜。

      “婶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手机传来的提示音时不时响起,她知道,这是她的好哥哥在催促她了,目光移至李婶的身后,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挺直着身子,双手交叠紧握。

      与李婶拉扯着一段时间后,她这才逃脱出魔掌。
      手机打开的瞬间,跳动的屏幕让她有些无奈。

      “喂,哥”

      “夏夏,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哪?我来接你。”

      “哥,我多大了?”

      “二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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