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柏沙沙

4、第四章

　　文靖中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都快疯了，抱着顾宋就直奔楼下的产科，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那一小滩血水，深深地刺伤了文靖的心。当初是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好他，怎么又弄成这样。文靖又一次被迫坐在手术室的外面，一年多之前自己就坐在这里，祈祷着顾宋和宝宝没事。而现在，自己又只能坐在这里，宝宝为什么每次都在这种不预知的情况下来到。
　　看着顾宋醒来的时候，文靖终于稍稍安了点心。“宋宋。”文靖努力冲他笑了笑。
　　看他这么一笑，顾宋的心都凉了，憋了半天才小声地说道：“我真的弄到裤子上了？”脸都憋红了，“有多少人看到啊？”看文靖不搭话，顿时由羞涩变成羞愤，“都是你，非要我来医院！我再也不要来医院了！没脸见人啊！”说完嘟着嘴用被子蒙住了头。
　　文靖轻手轻脚地把他的被子拉下去，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宋宋，你怀孕了。”顾宋一下子就愣住了，连呼吸都忘了。直到文靖紧张地拍了拍他的脸。“宋宋。”顾宋才清醒过来，想起自己之前又是发烧又是肚子疼的，现在还躺在病房里，“宝宝呢？宝宝没事吧？”
　　文靖坐回椅子上，酝酿着怎么开口，想想自己对这一作家还咬文嚼字的，不是班门弄斧嘛。“孕期发烧可大可小，尤其是在前三个月胎息不稳的时候。现在宝宝太小，还不知道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现在宝宝才一个多星期，至少得一个月才能验染色体。”看了看顾宋的表情，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宋宋，如果宝宝真的不健康，我们把他打掉好不好？”
　　他轻轻的声音，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一下凿进顾宋的心里。手指附上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宝宝，那是一个小生命，却很可能是个不健全的孩子，很可能一辈子都要遭人歧视，很可能一生都是别人的负担。那都是因为自己的错。
　　看着顾宋沉默，文靖的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尤其是对于顾宋而言。“宋宋，宝宝我们一定会有的。如果孩子不好，会一辈子受苦的。我们会老会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我们要对他负责任的。宋宋。”
　　“宝宝会没事的。我有感觉。”顾宋执着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避让。然后默默地闭上眼睛，乖乖地盖好被子。摆出一副不要再继续谈话的姿态。
　　事实上他真的长达一个星期都没有再和文靖说话，文靖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做丈夫的应该说些什么，没事的我们一起抚养宝宝，不管他是否健康，我们都要他快乐的成长。只是身为医生的自觉，让他没办法那么做。一个生来就不健全的人，多不幸啊，可能要付出比常人多十倍的努力，也得不到最简单的结果。他不想自己的宝宝这么辛苦。身为医生他本身也不认为一个胚胎可以算是一个人。只是手术流产的话，他不得不担心顾宋，如果造成习惯性流产怎么办，对于他心理的伤害又要怎么弥补。一大堆的问题摆在眼前，让他不过几天就清瘦了不少。
　　这几天顾宋眼睁睁地看着文靖比自己还快地憔悴下去，他比谁都心疼。只是不可以先认输，如果自己投降了，宝宝就没了，自己已经扼杀了他原本应该有的幸福，不能再抹杀掉他幼小的生命。
　　有一天早晨，顾宋还睡的朦朦胧胧的时候，见听见有人进来了，扭捏了半天才从遮挡阳光的指缝中看见，抱着一大束鲜花来的方怡芳。看她始终带着与她之前的行迹不符的温吞的笑容，又是插花，又是开窗透气的，最后还拉了张椅子，坐在自己床边削起了苹果。
　　“我不爱吃苹果。”顾宋看着她，不客气地说。
　　“我削给自己的，早上吃苹果减肥的。”方怡芳更加不客气地回道。
　　“如果你是来劝我的，就乘早走吧，还能赶上八点钟的地铁。”顾宋淡淡地说。
　　方怡芳还真是被文靖请来劝他的，文靖说他性格古怪，一直没什么朋友，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次文靖一回家他就说个不停，要么就让文靖把医院的事大大小小全告诉他，他真的很需要一个朋友，希望自己能过来陪陪他。“我是来看你的。看你有没有变得很憔悴，然后乘人之危把你老公抢走！”顾宋只是瞟了她一眼，懒得理她。“宋宋，你不会真的想要一辈子照顾一个不健全的孩子吧？”
　　顾宋坐起来，靠在宽大的抱枕上，“只有活着才能发生奇迹，才会有机会遇到好的事情，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海水的微凉。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是无辜的，他是有生命的，他至少有大哭一声，大笑一场的权利。我不想泯灭人性。”
　　方怡芳知道跟作家争辩，是一件愚蠢的事，“我可以拿出很多的事例告诉你，一个不健全的孩子有多不幸福，但是我不想刺激你，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其实你比谁都难过。只是，如果我天生没有手或者站不起来，我注定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心血也不一定能得到认可，我会恨你的。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让我那么辛苦？为了你可怜的自尊心？还是为了能让你自己心里少一点负罪感？顾宋，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当你看到他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时候，当你看到他被别人嘲笑讽刺的时候，当你发现你并不是每一刻都能让他感到快乐的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只是他们都把她当作可以信任的朋友，那自己就应该做一些朋友会做的事情。
　　顾宋拉过她的手，放在没有任何变化的小肚子上，“他在这里。你要我因为他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把他赶出去？我做不到。世界上有那么多并不健康的人，他们努力生活取得成功的事例，我什么我的孩子就不可以。我相信他，即使他不是一个健康的宝宝，他也不会让我失望的。”
　　方怡芳笑了笑，抽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募捐，我说不定可以帮点忙。”
　　“说不定他吉人自有天相是健康的。对不对？”顾宋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极低，但是在这种拼人品的时刻，只有放手一搏了。
　　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刻还是如期而至，文靖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顾宋的手，两个手都是冰凉汗湿的，然而，即使他们已经在心中起到过千万次了，最不想听到的结果还是出现了，孕夫的高烧严重影响了胎儿的脑部发育，他将是一个先天愚型的孩子。
　　顾宋觉得一股窒息的感觉，这短短的三个星期一直潜伏在自己周围，现在猛然扼制住了自己的脖子，心痛到呼吸困难。他当然也知道，现在哭好丢脸的，可还是咬着嘴唇隐忍地哭出了声。
　　文靖抱着他，除了抱紧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想要就要吧。即使以后再辛苦，两人人可以一起承担。重要的就是他们彼此相爱，并且可以吧这份爱意传递给他们的宝宝。“宋宋。别哭了，对身体不好，那里还住着宝宝呢。我都听你的，以后我们一起教育他，锻炼他，照顾他，没什么可怕的，有我在你身边呢。”说完，拉开他，用纸巾细心地帮他擦掉源源不断的眼泪。
　　这一个月的事情，不断地在顾宋的脑子里翻转，一切都是那么得真实，好像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一样，让人头晕目眩。“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了。”顾宋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文靖愣神地看着他，“不，我们要他。你想要他，我们要他。不要担心。”哄道。
　　顾宋起初只是摇了摇头，接着突然剧烈地摇着头，“不要了！我不想要了！我不要了！把他拿掉！不要了！”
　　文靖不知道他怎么了，抱着他，心疼得恨不得把他揉进骨头里，“不要了，不要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怕，会没事的。有我在呢。有我在呢。”拍拍他紧张到僵直的背，吸着他头发上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我陪你，我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全好了。好不好？”连哄带骗了好久，才让顾宋冷静下来。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文靖也不敢问什么，只能陪在他身边。顾宋应该是一时后不了刺激，产生了神经应激反应，现在平静下来，应该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靖，我们把孩子做掉吧。我不忍心看他吃苦受罪。我怕他会恨我。”顾宋的声音有些嘶哑，听着有说不出的沧桑。
　　“宋宋，乖！我们一定会很快就有孩子的。老天不会再这么对待我们了。我们会生很多很多健康活泼的宝宝，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我爱你。”文靖动情地说着，吻了吻顾宋的额角。
　　看着顾宋被推进手术室，文靖不敢说自己是坦然的，但是他想自己确实应该放个长假了。好好陪陪顾宋，调理好他的身体，然后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