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遥见夏》渡边悠

21、毛衣

　　周六的天气放晴了。连日的阴雨被一扫而空，天空是那种水洗过般的湛蓝，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带着深秋里难得的、慷慨的暖意。

　　顾知遥趁着好天气，将宿舍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了一遍。湿衣服和被雨水打湿的书籍都拿到了阳台晾晒。那本洇湿的笔记也被她一页页小心地分开，摊开在阳光下的书桌上，纸张边缘的褶皱在干燥的空气里渐渐舒展。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书桌前，准备开始一天的阅读计划。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摊开的书页上，空气里弥漫着洗涤剂和阳光混合的干净味道。

　　手机安静地躺在一边。自从昨天那条简单的“谢谢你”之后，林见夏没有再发来消息。顾知遥猜她大概是在补觉，或者忙着烘干那件毛衣。

　　想到那件毛衣，顾知遥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林见夏穿着单薄湿衣、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以及那件披在她肩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灰色毛衣。

　　一种微妙的、带着点陌生的牵挂感，像阳光下的尘埃，轻轻漂浮在心间。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不像是熟悉的室友。

　　顾知遥有些疑惑地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门口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牛皮纸袋，袋口用一张画着笑脸的便利贴封着，上面写着：「给知遥~」

　　顾知遥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弯腰拿起纸袋。纸袋很轻，散发着阳光和柔软剂混合的、干净好闻的味道。

　　她关上门，走到书桌前，小心地撕开便利贴，打开纸袋。

　　里面是那件灰色的毛衣。它被洗得干干净净，叠得异常工整，边角分明，柔软蓬松，散发着阳光曝晒后特有的、温暖干燥的香气。毛衣上面，还放着那本已经彻底干透、被仔细压平整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皮虽然还有些微皱，但已经最大程度地恢复了原貌，里面被水洇湿的页面也被小心地抚平过。

　　顾知遥拿起毛衣。指尖传来的触感无比柔软温暖，仿佛汲取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阳光。她甚至能想象出林见夏是如何仔细地清洗、柔顺、晾晒，又是如何笨拙却认真地、一遍遍将它叠成现在这样工整的模样。

　　她拿起那本笔记本，一页页翻过。被水模糊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只是边缘留下了些许浅黄色的水痕，像时光无意间留下的印记。在之前画着那个无意识银杏叶涂鸦的页角，被人用极细的银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试图模仿原图却显得有点笨拙可爱的笑脸。

　　顾知遥的指尖抚过那个小小的、努力的笑脸，又摸了摸那件柔软温暖的毛衣。一种极其汹涌的、温热的暖流，毫无预兆地冲垮了她惯常的冷静自持，瞬间溢满了胸腔，让她喉咙微微发紧。

　　她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站着，阳光透过窗户，将她和她手中那捧阳光的味道笼罩在一起。

　　手机屏幕适时地亮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寂静的暖流。

　　夏天见呀：「那个……袋子……你收到了吗？」夏天见呀：「毛衣我洗了好几遍，应该没有洗衣液残留的味道了……也用柔顺剂泡过了，很软的！」夏天见呀：「笔记我也尽量弄平了……但是还是有些痕迹……对不起啊……」夏天见呀：「那个……画笑脸是因为觉得那一页空白有点可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擦掉……」

　　一连串的消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依旧未散的愧疚。

　　顾知遥看着屏幕，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阳光味道的毛衣和画着笨拙笑脸的笔记。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满是温暖和干净的味道。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那些惯常的、简洁的“嗯”、“收到了”、“谢谢”似乎都显得太过苍白，无法承载此刻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滚烫的情绪。

　　最终，她打字回复。每一个字都敲得缓慢而认真。

　　G.：「毛衣很软，很暖和。」 G.：「笔记没关系，不影响。」 G.：「笑脸，」她顿了顿，补充道，「画得很好。」

　　消息发送成功。她看着屏幕，心跳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秒后，回复涌了进来。

　　夏天见呀：「！！！你不嫌弃就好！【大哭】」夏天见呀：「我真的洗得很用心！」夏天见呀：「你喜欢那个笑脸吗？我怕我画丑了……」夏天见呀：「【小猫捂脸害羞】」

　　隔着屏幕，顾知遥几乎能看到对方如释重负、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亮晶晶的眼神。

　　G.：「嗯。喜欢。」

　　她最终还是只回复了简单的两个字，但这两个字里蕴含的温度，却比她以往任何一句话都要滚烫。

　　夏天见呀：「【转圈欢呼】！」夏天见呀：「那……那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天气这么好……」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带着期待的邀请。

　　顾知遥看向窗外。阳光灿烂，天空湛蓝。书桌上的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

　　她低头，闻了闻怀中毛衣上温暖的阳光味道。

　　G.：「没有安排。」 G.：「你想去哪里？」

　　夏天见呀：「我们去湖边走走好不好？听说秋天的湖边超好看的！落叶铺了一地，金黄金黄的！」

　　G.：「好。」

　　夏天见呀：「那……老地方？半小时后见？」

　　G.：「好。」

　　放下手机，顾知遥将那件柔软的毛衣小心地放回衣柜里，和她的其他衣服放在一起。那本画着笑脸的笔记，则被她放在了书桌最顺手的位置。

　　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经过镜子时，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似乎带着一个非常非常轻微的、上扬的弧度。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整个房间，空气里弥漫着干燥而温暖的尘埃气息。

　　她拿起伞——虽然今天看起来并不需要——走出了宿舍门。

　　那个总是像小太阳一样的人，不仅驱散了连日的阴雨，还为她带来了一整个怀抱的阳光，和一个画在页角的、笨拙却真诚的笑脸。

　　这份心照不宣的温暖，比秋日的阳光更让她觉得熨帖和……心动。